王沖的聲音振聾發聵,一瞬間,氣氛突然壓抑了許多。
從西南逃跑根本就不可能成功,這一點,儘管眾人心裡早就隱隱明白,但是誰也沒有說出來。所有人心中都存在著一絲僥倖,直到王沖這種幻想毫不留情的戳破。這一剎那,眾人心中感受可想而知。
「沒辦法了,早點戳破這種幻想,就越能夠早點讓大家團結起來。否則的話,還心存幻想,到時候全部都得死在這裡。」
王衝心中暗暗道。
現在大軍剛剛勝利,正是士氣振奮的時候,本來是不應該這麼做的。但是安南都護軍內部的矛盾使得這一場行動危險重重,只有打破他們心中不切實際的希望,才能使得大軍壓下一切表面的矛盾,團結起來。
只有這樣的安南都護軍才可堪大用。
——這一點必須得有人去做!
當沒有其他人點破的時候,就只能王衝去做。
「可是,就算我們留下來,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想法也根本不是蒙烏聯軍的對手。他們的人數太多了,十萬兵馬對抗五十多萬,其中還有想當數量的精銳鐵騎,我們根本就不是對手。」
一名安南都護軍將領道,神色黯淡不已。
「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不可能呢?而且,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擊敗他們,而是拖住他們,等待朝廷援軍到來。擊敗他們和抵抗住他們的攻擊,完全是兩個概念。」
王沖沉聲道,目中開闔間精亮無比:
「而且,別忘了安南都護軍的使命是什麼?如果我們逃跑了,那西南的百姓怎麼辦?現在西南之所以還沒有生靈塗炭,就是因為有我們牽制蒙烏聯軍。不解決我們,閣羅鳳和火樹歸藏根本沒有辦法安心去侵略其他地方。如果我們撤離,西南的老百姓會怎麼看我們?朝廷會怎麼看我們?你們真的以為保存安南都護軍的主力就能保全安南都護府嗎?」
「一個不能護全西南邊境安全的都護軍還能算是都護軍嗎?還有存在的意義嗎?而且,我要是沒有料錯的話,你們之中應該還有不少人,就是帝國西南的吧?」
王沖聲音一落,諸將都是心中一窒。
「一個不能護全西南邊境安全的都護軍還能算是都護軍嗎」,這句話之前還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眾人也從來沒有想過。但是這一剎那,就算再糊塗的人也知道,王沖這句話絕對是對的。
一個不能護全西南邊境的安南都護軍,就算所有人成功生還了,也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且將西南近百萬生民百姓拱手相讓,送到蒙烏聯軍的鐵蹄之下,所有人棄戰逃跑,真要發生這種事情,只怕所有安南都護軍的人都要被天下人所唾罵、不齒。
這是何等的恥辱啊!
一瞬間西南都護府的諸將心中冷汗直流。
「公子提醒的對,是我們糊塗了。這一場戰爭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什麼退路了,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眾人心中都是暗暗慶幸不已。
大唐以武風隆盛著稱,做為軍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特別是安南都護軍,鎮懾蒙舍詔、烏斯藏多年,名揚西南,更是如此。如果真的落到萬人唾罵的地步,那還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就算我們願意留下,糧食的問題怎麼解決?洱海平原,獅子城城牆堅固,本來是最好的堅守之地,如果不是糧食耗盡,我們怎麼可能選擇突圍。數萬的人馬,每天人吃馬嚼,這不是一個小數目。這一點,要怎麼解決。」
「皇帝不差餓兵,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烏斯藏人甚至都不用跟我們打,直接派兵圍住我們就可以了。如果最後還因為這種原因白白犧牲,那豈不是枉死?」
一名黑臉髭鬚的西南將領沉聲道,神色凝重不已。
雖然不想說,但糧食問題恰恰是安南都護軍最大的問題。獅子城的糧食已經消耗殆盡了,現在的問題是,如果不解決這一點,眾人剛剛得之不易的勝利,傾刻就會為之瓦解。
「哈哈哈,這個問題你們就不必擔心了。我只有辦法解決。」
聽到這個問題,王沖笑了起來。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如果連這個問題都沒有解決,沒有做一點功課,他是不可能到西南來的。
聽到王沖的話,眾人面面相覷,就連陳叔孫也露出了驚詫的神色。很顯然,這件事情他之前也根本不清楚。
「即然如此,公子又有都護大人的令牌,我們自然一切聽從大人的意思。」
西南諸將一臉順服。
王沖有章仇兼瓊的令牌代表的就是章仇兼瓊,自然沒有人反對他。眾人擔心的只是糧食問題而已,即然這個解決了,那麼其他一切好說。
「嘀噠噠!」
正在說話的時候,一陣沉重的馬蹄聲伴隨著一場強大的氣場從後方急速接近,王嚴騎著一匹巨大的黑色高頭大馬,披風獵獵作舞,神色威嚴,從後方從後方緩緩走了過來。
大雨磅礴,但是沒有任何一滴雨水能夠靠近他三丈之內。
「大人!」
看到王嚴,所有人都露出了尊敬的神色。
「父親!」
王衝心中一顫,也趕緊低下頭來。
雖然已經不是當年,也做出了赫赫的功績,但是對於父親,王沖還是本能的有些害怕。
「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錯。」
王嚴的目光掃過王沖,微微點了點頭,難道的讚賞了一次。
「父親!」
王衝心中顫動了一下。雖然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但是只有王沖知道,這看起來雲淡風輕的一句「這次的事情你做的光錯」包含了多大的肯定。這不是什麼上京城裡吃飯規規矩矩的小事,也不是廣鶴樓里智斗姚風的小打小鬧。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戰場從來都不是可以兒戲,開玩笑有地方。所以規模龐大,殘忍、血腥的戰場一直是王家子孫的禁地,王家的子孫輕易都不可以輕易踏足戰場,這一點不管是爺爺、大伯,還是父親都非常的苛刻。
就算以大哥王符的天資,當年進入戰場的時候也被父親臭罵了一頓。
能說出一句話「不錯」已經包含了對自己極大的肯定了。很顯然,自己私自闖入西南,介入這場帝國戰場的事情,父親也已經不介意了。
「剛剛你們的談話我都已經聽到了。」
王嚴並不知道王沖在想什麼,他的目光在王沖的身上停留的片刻,很快移到了西南諸將身上。
「大人……」
一群人紛紛露出了傾聽的神色,神情非常尊重。
在這片戰場上,地位僅次於鮮於仲通的,就是王沖的父親王嚴了。但是和鮮於仲通不同,王嚴雖然出身王家,但卻是靠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爬到現在這個地步。這一點天下皆知。
更別提,王家父子是為了救安南都護軍才陷身險境的,這也是西南諸將對王家非常尊重,同時在戰鬥中願意聽命於他們的原因。
「有一點沖兒說的不錯,鮮於大人不能不救!其他的安南都護軍不能不救。一切就按他說的做吧!」
王嚴的聲音言簡意賅,一句話為這場爭論奠定了基調。
「是,大人!」
眾人轟然應諾。
「可是大人,我們天色昏暗,大雨磅礴,現在根本不知道鮮於大人他們在哪裡!」
遲疑片刻後,一句安南都護府突然猶豫著道。
「哈哈哈,這個就不必擔心了。」
王沖哈哈一笑,突然縱馬踏了出來。鮮於仲通等人的下落別人不知道,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老鷹!!」
「唳!」
隨著王沖的聲音,一隻巨鷹從老鷹肩上縱身而起,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劃破虛空,向著東南方向而去。
……
與此同時,沒有人知道暴雨之中的另一處地方,鮮於仲通率領的大軍已經陷入了極度的危險之中。
「咚咚咚!」
戰鼓聲聲,急促無比。天空下,在一座青黑的山巒上面,無數的安南都護軍都烏斯藏鐵騎包得密密麻麻。和鳳伽異、角斯羅不同,烏斯藏人的攻擊井然有序,一波又一波,綿綿不盡有如潮水一般。
這一刻,安南都護軍承受的壓力是難以想像的。
「該死,該死,該死!……」
山頂上,一臉黑須的鮮於仲通血紅著眼睛,斗大的拳頭不停的錘打著自己的膝蓋。西南戰爭打成這樣,他當負首要的責任。之所以還沒有自裁謝罪,只是因為安南大軍還沒有損失殆盡。
但是現在恐怕也快了。
「為什麼會是這樣?火樹歸藏,閣羅鳳,你們膽子太大了!就算我鮮於仲通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也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的!」
鮮於仲通心中激蕩,憤恨不已。
這場戰爭最受到衝擊,心中最為錯愕的就是他了。安南都護軍鎮守多年,和蒙舍詔、烏斯藏一直相安無事。但是閣羅鳳的一場突襲,毀滅了一座城池,讓這來之不易的和平瞬間支離破碎。
當初最開始得到消息的時候,鮮於仲通其實是不敢相信的。甚至以為這是誤傳。
但是已經化為廢墟的城池是不會說謊的,那些遍地的屍體也是不會說謊的。
這一場戰爭,鮮於仲通一直以為自己是屬於懲戒式的行動,要對面的也只是蒙舍詔一直軍隊。所以當大欽若贊和火樹歸藏帶領烏斯藏軍隊出現的時候,鮮於仲通心中的震驚就可想而知。
他萬萬沒有想到,蒙舍詔和烏斯藏的膽子竟然這麼大。章仇兼瓊前腳才離開西南地界,入主京師,他們就發動了這場戰爭,而且還是全面戰爭!
「鮮於仲通,投降吧!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磅礴的暴雨中,一個聲音突然從山下傳來,雖然說的是中土的語言,但卻極為冷硬。
「放屁!」
鮮於仲通霍的站了起來,雙目暴睜不已:
「火樹歸藏,你不要得意。安南都護軍絕不會屈服於任何人。在獅子城沒有,現在就更加不會。想要擊敗我們,就憑我們自己的本事來吧!」
隆隆的聲音猶如雷霆一般從山頂震蕩而下,擴散到整片大地,就連雨幕都在鮮於仲通的怒火聲中爆開了一波波的漣漪。
「哼!如你所願!」
與山頂遙遙相對的地方,火樹歸藏神色冷峻,一身黑紅的盔甲,如劍指蒼穹:
「進攻!——」
凄厲的號角聲頓時響徹大地。
報歉,昨天感覺特別累,睡著了。今天補上,除了這章,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