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龍欽巴一時呆住了。他只顧著殺敵,一時半會還真沒往這個方向想。
確實,在西南大地,烏斯藏帝國長期和大唐對峙,對於西南的那些將領再熟悉不過了。鮮於仲通雖然也不是什麼庸俗,無能之將,但是他卻也不是什麼靈活變對的機謀詭變的奇將,而是一個典型的守城之將。
至於,王嚴,以前也有過耳聞。這次獅子交手,更是有直觀的感受。
——這一位雖然攻守兼備,但詳細說起來也是擅長防禦超過進攻的大唐名將!
無論這兩個人中的哪一個,都不可能想出這種「回馬槍」,暗中伏擊的策略。
「那大人,現在怎麼辦?他們現在絕對走不遠,要不要我們追殺過去?」
龍欽巴道,心中突然起了強烈的殺心。
這次一時不察,差點被鮮於仲通和王嚴聯手斬殺,不管那個幕後指揮的人是誰,能想出這種計策,都讓龍欽巴心中生出了強烈的殺心。
「不必了!」
不過還沒等龍欽巴想出怎麼樣找出那個隱藏的大唐將領,耳中就傳來一個令他錯愕的聲音:
「事已至此,就由他們去吧!」
「可是大人,怎麼能這麼就讓他們走了?」
龍欽巴瞪大了眼睛,始料不及的看著身旁的大將軍火樹歸藏。大將軍一向以勇猛著稱,如今唐人逃得不遠,他居然就放棄,這實在是出乎龍欽巴的預料。這可不是大將軍的一貫作風。
更重要的是,龍欽巴心中極度不甘啊!
「天色已黑,又是暴雨,你去哪裡找他們。而且,這種天氣,騎兵的威力相當於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唐將即然喜歡這種策略,那我們追過去的話,他們一定還有其他埋伏。天黑我們看不見他們,如果被埋伏了,到時候損傷更大。」
「而且,他們有幾次軍隊專門偽裝我們的人,黑夜裡隨時可以突襲我們——你知道怎麼防他們嗎?」
最後一句,火樹歸藏才說出重點。
對面的那名唐將精於計算,兵法韜略運用的出神入化,層次級別還遠在鮮於仲通、王嚴以及西南諸將之上,剛剛那會兒,就連他都著了道。更重要的是,就連火樹歸藏也不得不承認,對方這種偽裝成自己,以各種方式不斷突襲的方式,簡直防不勝防,就連火樹歸藏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這可是十萬大軍,不是一萬兩萬,對方冒充成自己,根本無法分辨。
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真的是讓人煩心無比。
「這,可是……」
龍欽巴欲言又止。本來以為是一波大舉進攻,這個結果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但是龍欽巴也不得不承認,剛剛他差點就是死在了這一招之下。天色已暗,夜幕降臨,要想埋伏自己,那恐怕比現在更加容易。
而且,對方居然還會說一點烏斯藏語!
——不是說大唐人都不知曉烏斯藏語嗎?
「唉!」
右手狠狠一甩,一股凌厲、霸道的罡氣從龍欽巴體內破空而出,轟隆一聲落在地上,砸起大片污泥,在地上砸出一個丈許的坑洞!
很顯然,火樹歸藏下的命令,龍欽巴再無奈也只能接受。
「放下,我可沒說過要就這麼放過他們!」
火樹歸藏的目光盯著黑夜中西南都護軍離開的方向,眼中迸射出陣陣寒芒:
「暴雨總會停的,黑夜也總會過去。等到天色一亮,大雨過去,就算那個唐將有濤天的能力也沒有辦法了。現在能用的一套,到時候可就未必也能用了。而且,別忘了,我們可是還有三十萬蒙舍詔盟友在那裡。等到白天,我們和蒙舍詔聯合再對付他們不遲。而且,別忘了,這一開始可是蒙舍詔和大唐戰爭。也該讓他們出出力了。——這也是大相的意思!」
火樹歸藏口中的大相自然就是大欽若贊了。
整個阿里王系能命令火樹歸藏,用一根韁繩勒住這位勇武之將的,也只有這位阿里王系的大相了。龍欽巴也沒有想到,這居然是大相的意思。
「你不要不甘,如果能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為什麼不去做呢?別忘了,我們烏斯藏的勇士目標可不止是一個西南,一個安南都護府而已。未來,我們還有更大的戰爭!不能在一個戰場,折損的太多。」
火樹歸藏淡淡道。
「是,大人!」
龍欽巴之前還心有不甘,但聽到這句話,立即躬下身來,心中肅然起敬。西南只是中土大唐的一隅,火樹歸藏口中的更大的戰場自然不會是這裡,而是烏斯藏和大唐兩大帝國之間的角逐。
這一點,在烏斯藏高原的上層將領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從帝國和藏王決定進攻大唐開始,烏斯藏帝國和大唐之間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這場西南的戰爭還僅僅只是一場更浩大戰爭的序幕而已。大唐雖然已經衰落了,比不得以前,但畢竟是擁有過龐大、輝煌,令所有人恐懼的強大軍力。
西南都護府也只不過是大唐幾個都護府中的一個而已。
烏斯藏帝國雖然已經做下決定,但對於和大唐之間的這一場戰爭,上上下下,所有將領全都極其的慎重。
「早一天也是殺,遲一點也是殺,就讓他們暫時苟且一段時間吧!」
火樹歸藏說完這句話,撥轉馬頭,立即往回走去。
這一次的行動,可以說是極其不成功的。十萬大軍取得成果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但是這一切,並不是因為己方太無能,也不是因為山上的鮮於仲通與安南諸部太強,而是因為大唐人採取的兵法策略。
這種結果實在是讓所有人始料不及。
傷亡也有些大!
而且,這一場戰爭也讓火樹歸藏隱隱發現了一些東西,這些全部都需要他去處理。相對來說,追殺鮮於仲通等人反倒並不是很急。
——畢竟,一天的時間而已,他們不可能跑出西南的地界。
火樹歸藏很快消失黑夜中,在他身後,烏斯藏大軍也緩緩沿著與王沖等人相反的方向消失在大雨中。
這場暴雨追擊戰,就以這樣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結束了。
然而籠罩在西南上空緊張氣氛,非常沒有消散,反而越發濃郁了。
……
大雨磅礴,幾株虯結的大樹,在大地伸展著,地面厚厚的污泥。
長年罕至的暴雨與泥土和在一起,幾乎將這片西南大地化為一片澤國。而在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虛空中隱隱有殺氣在瀰漫。
時間緩緩過去,四周圍靜悄悄的,除了雨水的啪啪聲,其他什麼也聽不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
「嗯?」
突然,地面鬆動,表面布滿的污泥突然隆起一塊,接著一條壯碩的漢子從底下魚躍而出。
「這是怎麼回事?烏斯藏人居然走了?」
徐世平望著遠處那座高聳山巒的方向,一臉的不解。
烏斯藏和大唐的這場戰爭進行到現在,已經沒有緩和的餘地了。以烏斯藏的立場,以及火樹歸藏的脾性,沒有趨勢尾隨追殺過來,實在是讓他有些出乎預料。
「難說,先別大意。說不定,烏斯藏人只是在故意麻痹我們也不一定。以烏斯藏人一貫的悍勇,不可能這麼輕易放棄的。」
一旁,許安純也從泥水中站起身來。
這種偽裝實在是很難受,要將髒兮兮的污泥塗遍全身,甚至連鎧甲縫隙都要,雖然這樣確實更加不容易察覺,但是身上本來就濕透了,再抹了這麼一層污泥,就別提多難受了。
「不用想了,他們已經走了!」
一條人影附近大樹榦上滑了下來,王沖腳尖一踮,就輕輕的從樹上滑落到了地上。他的身上穿著那身重甲,但是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輕鬆。
「烏斯藏人是可以故布疑陣,守而不攻。但是再怎麼守,馬蹄的聲音是隱藏不住的。就算他們有辦法,一時能找齊那麼多的布包裹住馬蹄,隱藏住聲音,但是馬打噴嚏和嘶鳴的聲音是隱藏不住的。這麼多的戰馬,想要做到這點根本就不可能,這也不是烏斯藏人的風格。」
王沖這般說著,眉頭卻深深的皺了起頭:
「我本來以為烏斯藏人會順勢追殺過來,沒想到倒是低估他了。火樹歸藏應該是已經預料到了我會在半道中布伏兵,所以特地取消了。而且,騎兵不利夜戰,更何況還有暴雨,火樹歸藏必然是知道時機不利,我們又有了準備,所以當機立斷,索性放棄!——我本來以為火樹歸藏只有悍勇,現在看來,真是低估他了。就憑這種果決,火樹歸藏也必然是我們西南的大敵!」
雖然敵人撤退,對於自己有利,但是敵人被殺敗而回,和自己主動撤回,這完全是兩碼不同的概念。
不管怎麼樣,眼前的結果自己和大唐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比想像中更加棘手和難纏啊!」
王沖望著西南方向,心中暗暗道。
以前只知道阿里王系的大將火樹歸藏是章仇兼瓊的宿敵,但是究竟為什麼卻不知道。但是現在,王沖總算是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