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水從厚厚的雲層落下,穿過重重空間,墜落在泥濘的地上,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已經是暴雨後的最後一滴雨水了。
「快點,趕路,趕路!」
「不要掉隊了!」
「駕!」
……
在雲層下,一條黑色的鋼鐵洪流在大地上蜿蜒前行。在這股黑色洪流之中,一根根黑色的寶纛旗筆直向天,上面的「唐」字醒目無比。從昨天入夜時候脫離戰鬥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夜一天了。
近十萬數的安南都護軍不眠不休,一直在持續的趕路之中。儘管每一個人都已經很疲憊了,甚至連戰馬都喘著粗氣,但是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更沒有人抱怨過一聲。
這一次,眾人是在和時間賽跑,而爭取的就是自己那一絲活命的機會。
「大人,我們這到底是去哪裡?」
茫茫的行軍隊伍中,徐世平和許安純一左一右,陪伴在王沖的身旁,忍不住開口道。
從昨天到現在,行軍就一直沒有結束過。不過,兩人發現,王沖行軍的路線並不是朝准一個方向的。軍隊最開始的時候是向著東北逃離的路線,這個是完全沒有錯的。但是後來就完全不是如此了。
慢慢的,就算軍中反應最遲鈍的將領也反應過來,王沖的行軍路線完全不是北歸的方向。
但是王沖不說,誰也不能去問。
即便大軍中地位最高的王嚴和鮮於仲通,也默認了王沖的舉動。整個過程中,兩個人誰都沒有過問一句。
「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王沖淡淡道,目光望著前方,並沒有直接回答。
那場短促的戰爭暫時結束了,烏蒙聯軍也已經被甩到身後看不見蹤影。但是王沖雖然表面平靜,但是心中的焦慮卻是一點也沒有減少。安南都護軍中有太多的步卒了,而戰馬的數量則嚴重不足。
雖然他已經極力變幻行動,迷惑蒙烏聯軍的目標。但是也僅僅只能迷惑他們一會兒。以烏斯藏鐵騎的行軍速度,很快就會追上來的。所以那種如芒在背,附骨之蛆一般的感覺始終充斥在王衝心中。
不止是王沖,事實上,這種焦慮和不安也籠罩著整個大軍。
「許綺琴,接下來,我和這十萬人馬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了!」
看著頭頂盤旋不散的烏雲,王沖腦海中閃過陣陣念頭。
戰爭還遠沒有開始,昨夜的戰鬥雖然出現火樹歸藏這種帝國大將級別的強者,但是僅僅是一場短促的遭遇戰而已。大欽若贊沒有出現,閣羅鳳沒有出現,和火樹歸藏同一級別,智勇雙全的蒙舍詔大將段葛全和他手下的三十萬的大軍沒有出現,更別說,還有其他的七萬烏斯藏大軍在後方並沒有馳援過來。
安南都護軍和蒙烏聯軍的大決戰還遠沒有到來。
但是這一場大決戰已經不遠了!
雖然已經安排了許綺琴,做下種種安排,但是對這一招到底有沒有發揮效用,王衝心中完全沒底。
「公子,到了!」
就在怔怔出神的時候,一陣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老鷹騎著一匹青驄馬,肩上棲著一隻巨鷹,突然開口道。
王衝心中一動,睜開眼來,順著老鷹的目光看去,只見地平線處,雲氣滾滾,在天空滾滾的烏雲底下,一座高聳的山峰矗立在大地上,看起來巍峨雄壯,氣勢磅礴。看到這座山峰,王沖猛的吸了一口氣,回過神來。
「全軍全速前進,誰也不許停留,違者軍法處置!」
聲音隆隆,還在虛空回蕩,王沖一夾馬腹,已經人馬合一,率先往前衝去。在他身後,十萬大軍就像受到什麼剌激一樣,突然之間滾滾如潮,加速往前衝去。
……
山峰巍然,在距離山腳還有數十丈的山道旁,豎著一條栓馬石,旁邊一塊石碑孑然獨立,顯出一股無盡蒼涼的味道。
王沖策馬走過,望著那塊道旁的石碑,眼神中露出複雜的神色。
「這是什麼?」
一個好奇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老鷹、陳叔孫、徐世平、許安純,還有其他將領紛紛從後方策馬趕了過來。這種地方立著一塊栓馬石,顯得非常怪異,再加上旁邊的一塊石碑,就更加的詭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石碑上的文字奇異、扭曲,眾人居然完全不認識。
「這是一塊大漢元封二年的拴馬石!」
王沖看著栓馬石和石碑嘆息道:
「距離現在已經有近千年了!」
王沖聲音一落,周圍眾人的神色頓時截然不同。老鷹、陳叔孫、徐世平、許安純以及其他聽到的將領,紛紛看了過來,眼中驚異不已。王沖能夠判斷出這是一塊大漢的栓馬石這並沒有什麼。
但是還能具體到大漢元封二年的時間,就真的讓人驚訝了。
「這是漢朝的碑篆體,專門用於碑刻,一千多年了,你們不認識也很正常。」
王沖神色複雜,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石碑,一字一句直接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拔胡將軍郭昌,奉大漢天子武皇帝昭令,北歸開滇!栓馬於此,立碑為紀!」
石碑上的字跡龍飛鳳舞,揮斥方遒,不經意間自然顯出一股意氣風發,傲視群倫的氣概。
王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眾人,最後說出了最後一句最關鍵的話:
「這塊石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開滇令!」
「嗡!」
王沖此言一出,周圍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就連後方趕過來的鮮於仲通和王沖的父親王嚴,也陡然變了臉色。
眾人終於明白王沖路過這塊石碑的時候,為什麼神情這麼沉重了。
拔胡將軍郭昌,這是一個武功顯赫,地位超然的「封號將軍」。
儘管在後來的歷史中,這個人的名字名聲不彰,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南方,特別是帝國西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原因很簡單,拔胡將軍郭昌是中土歷史上第一個打通洱海,征服六詔的存在。
大漢元封年間,拔胡將軍郭昌隨大將軍霍去病北部大漠平定匈奴歸來,揮軍南下平定南粵叛亂。在北歸途中,郭昌接到大漢武皇帝昭命,順勢平定雲滇。在回歸途中,郭昌駐首南望,立下了一塊石碑,這就是有名的「漢武開滇碑」,也稱「漢武開滇令」。
郭昌開滇的時候,那時候的蒙舍詔還不叫做蒙舍詔,洱海也不是洱海,而是稱做古滇國。
正是在這位拔胡將軍郭昌的手中,中土王朝的勢力才從內陸地帶,擴展到了洱海六詔。
之後的歷朝歷代,洱海的勢力盡皆臣服中原,根源皆在於此。
可以說這位大漢時代的拔胡將軍乃是真正的雲滇開疆拓土第一人!
沒有這位拔胡將軍,大唐就不可能將自己的影響力拓展到洱海之中去。
安南都護軍眾人長期鎮守西南,對於這位郭昌的事迹自然再熟悉不過了。想想近千年前,漢武時代,這位古代將軍率領大軍入滇出滇時的意氣風發,所向披糜,再想想今日大軍倉皇北顧,匆匆逃亡的困窘,眾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羞愧無比。
「我們安南都護軍身負鎮守西南之責,如今不但有負皇命,反而要棄城逃跑。郭將軍如果在世,恐怕會對我們深深不恥!」
鮮於仲通仰首向天,長嘆一聲,心中五味陳雜。
身為安南大都護,西南局勢發展至此,他無論如何都難辭其咎。如今站在先人當年立下的漢武開滇碑前,還有誰比他的心中更加難受。
中土統攝洱海已有一千多年歷史,但是如今洱海要丟,而且西南也要失去,十八萬安南精銳面臨全軍覆沒的代價。身為安南大都護,這個代價鮮於仲通承受不起。
報歉,這兩天職業病又發作了,頸椎痛得要死,加上卡殼,發得晚了。過幾天希望能夠好點,報歉了,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