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的府邸深處,一名皮膚白皙,青絲如瀑,五官精緻秀美的絕色女子正在房間中,坐在一張紫檀的精巧梳妝台前,對著一塊青銅鏡,微微側著頭,一遍又一遍的梳理著自己的頭髮。
裊裊的香煙從紫熏爐中飄出,充斥在恬香淡雅的閨房中,女子的目光直直的看著眼前的青銅鏡,心思卻完全不在這裡。
「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
許綺琴突然幽幽的一嘆,目光恍惚不已。
從家族裡將她關閉在閨房中禁足到現在,已經有接近有兩個月的時間。最開始她還能從侍女那裡得到外界的消息,但是後來,被大伯發現之後,連侍女都被調走了。
現在的許綺琴根本收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大伯許鶴年不只將她禁閉,而且還派了四名家族裡的頂級護衛,守衛在房間的四角,嚴防她逃跑。
許綺琴連續嘗試了幾次之後,終於不得不打消了念頭。
「琴兒,你也不要怪大伯,其實大伯也是為了我們許家考慮,你想想那可是齊王啊,他現在在朝中可是如日中天,我們許家怎麼可能和他作對。」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許綺琴的父親許仲年站在許綺琴背後不遠的地方,一臉苦口婆心道。
許綺琴冷著臉,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梳理著自己的齊腰的,漆黑如墨的如雲秀髮,對於自己父親的話,完全是聽若未聞。
在禁足的這段時間裡,父親許仲年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在她耳邊長篇大論一番。如果是以往的時候,許綺琴多多少少還會聽進去一些,但是這一次,她卻完全聽不進去。
「琴兒,你不要鑽牛角尖啊!」
看到許綺琴聽不到自己的話,許仲年心中越發的擔憂了。
「你想想,那個王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頂撞大伯,把我們整個許家都牽扯進去,你冒這麼大的風險,值得嗎?而且,你在家族裡關了這麼久,你有看到那個王沖,或者他們王家為你做過什麼嗎?」
「父親不必多言,女兒知道該怎麼做,而且我也相信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許綺琴終於打斷自己的父親道。
「琴兒,你太傻了。爹爹雖然沒什麼用,但是在京師里待得時間久了,什麼人沒有見過。那個王沖只是在利用你罷了。而且爹爹還查過,他有好幾個紅顏知己,你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說不定他現在早就把你忘了,哪裡還會來找你啊。」
「父親!」
聽到這句話,許綺琴俏臉一寒,手中的梳子梳到一半,砰的一聲拍在紫色的梳妝台上,房間里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許仲年甚至嚇得噔噔噔往後連退了幾步,雖然名為父女,但是許仲年的性格一向懦弱,沒什麼主見,所以立場很不堅定。
這次也是迫於大哥許鶴年的壓力,天天跑到許綺琴的房間里,從早到晚說個不停地疏導她。
「咚咚。」
就在許綺琴發怒的時候,突然一陣敲門聲從外面響起。
「誰呀!我不是說過沒有事情不要來打擾我嗎!!」
許綺琴怒道。
「小姐,是王公子……」
門外侍女的話還沒有說完,許綺琴閨房的大門嘭的一聲,就被人從外面用力的推開,氣流涌動,一道大紅的身影挺拔俊俏,從外面走了進來。
「許綺琴,我來了!」
王沖跨過門檻,看著房間內的許綺琴,一臉微笑道。
「嗡!」
房間裡面一片寂靜,許綺琴扭過頭,看著房間門口那道意氣風發,熟悉又陌生的大紅色身影,怔怔的,腦海里一片空白。
「王,王……沖!」
許綺琴喃喃自語,不可置信的看著對面的王沖,恍然之間覺得自己仿若在幻境之中一般。
「王沖!」
下一刻,還沒等王沖反應過來,許綺琴突然一陣風般撲了過去,一把撲進王沖懷裡,淚水瞬息中從眼中奪眶而出。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王沖怔了怔,顯然沒有料到這一幕,但是下一刻,耳中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帶著哭腔的嗚咽聲。
「混蛋,你這個混蛋,我都以為你死了。」
「呵呵,我不是說過嗎,我一定會回來的,又怎麼可能死在那裡呢?」
聽到許綺琴的話,王沖遲疑了片刻,笑了笑,輕聲的安慰著,雙手也反過來,輕輕的抱了抱許綺琴。
許綺琴沒有說話,只是抱著王沖不停的哭泣。
西南之戰,王沖只帶了幾千僱傭來的武者,便義無反顧的沖向西南的戰場。所有人都認為他死定了,因為沒有人可以戰勝那麼龐大的蒙烏聯軍,就連許綺琴——
雖然她從來都沒有說過,但她也深深明白,王沖這一去西南幾乎是九死一生。無數次,西南的消息斷絕,許綺琴都以為王沖都已經死在了那裡。
但是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幫助王沖,將各種糧草軍械,源源不斷的送往西南。
許綺琴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個人如此的擔憂,患得患失,如此的牽腸掛肚。當整個帝國最風雨飄搖的時候,當所有人都只知道惶恐擔心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毅然而決絕的,毫無反顧的沖入那個戰場之中。
那是許綺琴第一次認識到王沖,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在那個十七歲,稚嫩挺拔的身軀里,蘊含著一顆炙熱、勇敢,充滿了無窮力量和擔當的心。
西南之戰後,雖然侍女曾經告訴過她,王沖還活著,但是許綺琴一直被禁足家中,根本接觸不到外界的消息,沒有親眼看到,只憑侍女的一席話,又如何能夠相信?
但是這一刻,當王沖真真切切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感受著他身上傳過來的熱量和溫度,許綺琴才真正相信王沖還活著。
他真的從西南那個九死一生的戰場活著回來了。
整個恬靜淡雅的閨房裡,只剩下許綺琴低低的嗚咽聲,王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撫著,他的嘴角始終帶著一絲溫馨的笑容。
房間里,許仲年怔怔的看著兩人,呆住了。這一刻,他選擇安安靜靜的站到一旁。
此時無聲勝有聲。
……
當整個大唐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的時候,歷史的車輪緩緩推動,在遙遠的西域,接近磧西都護府的地方,一陣叮嚀嚀的鈴鐺聲從空氣中傳來。
在人煙稀少的磧西沙漠地帶,一隻白色的駱駝緩緩前行著,在它的脖子位置,兩隻金、銀兩色的鈴鐺震蕩著,那響徹沙漠的叮嚀嚀的聲音,就是從鈴鐺里傳出來的。
「阿曼,我們還有多遠才能到大唐?」
駱駝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比黃鶯還要婉轉動聽的女子聲音。
「公主,再有半個多月我們就該到了。」
名為阿曼的侍女牽著駱駝,望著駝背上一名蒙著白色輕紗,身材妙曼,體態嬌柔,但卻神色哀怨的美麗少女輕聲安慰道。
駝鈴清脆,在這東行的路上,只餘下主僕二人說話的聲音,但不管是駝背上的白衣少女,還是一旁牽著韁繩的女侍,說的全部都不是中土的語言。
事實上,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兩人身上擁有濃濃的異域風情,無論深邃迷人的褐色眼眸,還是波浪般捲曲自然的頭髮,還是臉色的臉廓、線條,還是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都和唐人截然不同。
「……公主,你也不要傷心。中土大唐雖然距離我們的故鄉遙遠,但是這裡也有我們不少的族人。而且,聽說大唐極其富庶,是文明的國度,這樣至少,我們生活方面不會有什麼問題。只要完成了任務,哈里發也就會讓我們回去了。」
阿曼軟聲道。
馬背上,神色哀怨的白紗蒙面少女默默的看著前方,一動不動,每前進一步,她心中的哀怨就多上一分。
「阿曼,告訴我,那個叫王沖的唐人少年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阿莉亞幽幽道。
「公主,你知道哈里發對於烏茲鋼有多麼重視,我們本來就是以鑄造技術著稱。但是那些海德拉巴礦石到手已經這麼久了,陛下召集了那麼多厲害的工匠,卻沒有一個能夠鍛造出那種神奇的烏茲鋼。很多海德拉巴礦石直接就廢掉了,就算是烏薩馬大師鍛造出來的武器,也遠遠比不上那個大唐少年的烏茲鋼,而且又黑又丑,完全沒有那種美感。」
「我們大食向來以鍛造優良的武器著稱,但這麼多大師居然鍛造不出一枚烏茲鋼,對於陛下來說,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所以公主可以想像陛下心中有多麼的憤怒。」
阿曼開口勸導道。
阿莉亞只是長長一嘆,再沒有說話。
雖然貴為大食公主,按道理本該是錦衣玉食,享受成群僕人的侍奉,在富麗堂皇的珠寶宮殿之中享受奢華的生活,而不應該萬里奔波,浪蕩在這陌生國度中。
但是只有阿莉亞深深知道,大食的公主和其他任何帝國的公主都是不一樣的。
雖然父親貴為大食哈里發,相當於大食的皇帝,但是在他膝下的公主卻足足有一百名之多,阿莉亞也僅僅只是其中之一罷了。擁有這麼多的兄弟姐妹,可想而知,阿莉亞這個公主有多麼的不受重視。
她的命運也就由此註定。
「不知道那個叫做王沖的唐人少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陣陣的駝鈴聲中,名叫阿莉亞的大食公主望著前方,默默出神。當一切已經註定,無法改變,她突然之間只想知道,那個改變了她的命運的異域少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叮嚀嚀!
駝鈴陣陣,白色駱駝徐徐前行,帶著主僕二人,也帶著身後一群大食的騎兵,消失在官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