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昌話聲一落,王沖頓時眼眸一亮,心中大為意外。
「塞義德?」
這是王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在未來那場大唐和大食,東西方兩大帝國之間碰撞的戰爭里,有幾個名字非常關鍵,起到了左右整場走向的作用。而其中一個,正是怛斯城的城主。
高仙芝雖然是一個番人,但是身為安西大都護,鎮守帝國西北的頂級大將,「帝國雙璧」之一,高仙芝的實力毋庸置疑。
王沖曾經研究過他的所有戰績,高仙芝最大的特點就是喜歡用騎兵,兵貴神速,千里行軍,往往出現在敵人意想不到的方向。
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高仙芝生平最大的失敗,就是低估了對手,沒能在限定時間之前,搶先一步佔領怛羅斯城。
以至於一場千里奔襲的奇襲戰術,最後演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攻城戰。而在怛羅斯之城,抵擋安南都護軍,拖住高仙芝,耗盡唐軍銳氣的,就是怛羅斯之城的城主。
一步失,步步失,高仙芝雖然極其擅長奇襲野戰,但是攻城戰卻是他的先天弱點,認真歸結起來,正是那名怛羅斯城的城主,才導致了高仙芝和安西都護軍的最終失敗,並使得大唐徹底丟掉了三百萬平方公里,經營了數百年的西域版圖。
關於怛羅斯之城的城主,知道的人不多,王沖也是第一次知道。
「你和賽義德接觸,感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王沖眉頭一挑,立即問道。
「這個人在西域口碑極佳,很有威信。我曾經在西域聽說過一件他的事情,賽義德和人做生意,曾經承諾對方一批貨物,但是後來出了事情,和他交易的人重病而死,賽義德知道後一路追查,花了兩年的時間,一直追查到對方家裡,最後將貨物交給對方的遺孀和兒子,而且還留了一筆錢,給那對孤兒寡母。」
「因為這件事情,怛羅斯城還有附近的商人,都非常的信服他,知道他做事極重信諾,而且鍥而不捨。」
楊洪昌說著頓了頓,話頭一轉:
「不過我和他接觸過一段時間,知道這位怛羅斯的城主遠不像表面這麼簡單。他馭下極嚴,如果觸犯了他的規矩,賽義德絕不手軟,怛羅斯城裡,被他處死過的丫鬟,僕人,商人……不知有多少,所以很多人對他又敬又畏。」
「絲綢之路從大唐到大食,路途漫長,足有一萬多里,經過的國家也非常多,所以很多胡商都會選擇偷偷逃稅。但是在怛羅斯不同,所有的胡商在怛羅斯是交的最早,最自覺的,根本沒有人偷偷逃稅,所以那裡的治安也極佳。在西域那種混亂的地方,這是極其難得的。」
王沖沒有說話,但是一雙劍眉卻慢慢的皺了起來。
楊洪昌說的這件事情,對大唐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有賽義德這種人物在,未來大食和大唐之間的戰爭,對於大唐絕對不利。
「楊洪昌,我想讓你幫我一件事情,不知你願不願意?」
王衝突然開口道。
「侯爺請說。」
楊洪昌立即低頭躬身道。
「我想讓你帶一批人,進入怛羅斯,幫我隨時關注大食和怛羅斯的動向。不管發生了什麼,但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特別是大食人如果有任何的異動,我都需要你及時的報告給我。」
王沖沉聲道。
「這……,侯爺,我們漢人和胡人長相不同,混在胡人之中非常扎眼,極易被他們注意到,這種情況下恐怕很難打聽的到什麼有用的消息。而且如果被人留心到,惹人生疑,那時恐怕性命難保啊。」
楊洪昌一臉為難道。
「哈哈,胡人也有七十二國,並不見得人人都是一條心,既然漢人容易惹人生疑,那你去找些胡人就可以了。楊先生在西域經營多年,不會連僱傭幾個胡人都做不到吧。」
王沖哈哈笑道。
「這,就算胡人,恐怕也未必肯跟咱一條心啊。拿了錢不幹活也是常有的事。」
楊洪昌遲疑道。
王沖見狀只洒然一笑,也沒跟楊洪昌辯駁,只是說了五個字:
「一萬兩黃金!」
「這……」
「兩萬兩黃金!」
「可是……」
「加兩成的茶葉額外配額,同時減免你們楊家在西域出關的抽稅。」
王沖伸出兩根手指道。
「侯爺英明,小人必定會全力督察那些胡人,讓他們拚死為我們大唐效力,隨時關注怛羅斯城和大食人的動向,任何的風吹草動,小人保證,侯爺必定是第一個知道的。不過,小人宗族中最近有些困難,侯爺要是再增加兩成的瓷器配額,小人就真的感激不盡,肝腦塗地了。」
楊洪昌說著一臉「誠懇」道。
王衝心中暗笑,商人重利,在商言商,楊洪昌說白了,就是不願意白乾活,絲綢之路,又號稱黃金之路,胡商在京城購買的最多的就是絲綢和茶器。
不過朝廷出於管理的目的,對絲綢和茶器進行了限制,每個世家大族都有額定的限制,不能超過這個數。
楊洪昌想要得到茶葉和瓷器的額外配額,也就並不意外了。每個月多出兩成的量,這就是近萬兩黃金了,細水長流,就變得極為可觀。
「成交!」
王沖淡淡道,瞥了楊洪昌一眼:
「這件事情你做好了,以後你們楊家在絲綢之路上的商隊,都能夠得到朝廷官兵的護送。另外,我正在絲綢之路上建立封邑城池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知道!」
楊洪昌雖然極力掩飾,但是那雙雪亮的眼眸,還是泄露了他心中的激動。現在在絲綢之路上營生的,就沒有不知道王衝口中那座城池的。
只是楊家勢力低微,比不過那些豪門大族還有王公權貴,所以楊洪昌根本沒敢多提,但是內心之中沒有任何想法,又怎麼可能?
「你好好做,那座城池裡,我給你留下幾塊地。以後在那裡,不管做什麼,你們楊家都不必繳納任何的稅收。」
王沖說道。
「多謝侯爺!楊家上上下下,願意誓死效忠侯爺。小人就算肝腦塗地,也一定替侯爺完成怛羅斯之城的事!」
楊洪昌大喜,二話不說,立即跪倒在地。
商人重利,王沖給出的厚利,已經超出楊家在絲綢之路上的正常經營了。特別是王沖在鋼鐵之城中許諾的那塊地皮,更是千秋萬代,蒙陰後世子孫的事。
只憑這一點,楊家以後就能夠屹立數百年而不倒。更何況,背靠著王家這顆大樹,未來的楊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王沖看著跪倒在地上的楊洪昌,笑而不語。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鋼鐵之城固然要建,水泥路也一樣要修,但是大唐的真正敵人,遠在蔥嶺以西的大食人也同樣必須關注。
而楊洪昌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再沒有比絲綢之路上的商人更了解西域的了。
楊洪昌很快領命而去,和他一起離開的還有王家的十幾名護衛,以及一箱子的黃金,這些人手和黃金,都是供楊洪昌自由支配的。
最頂尖的戰爭都是謀略和消息的戰爭,誰的消息更快,更靈通,誰的謀略更深,更周全,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不過在這個時代,和王沖一樣具有相同思想的人還遠遠不多。
「現在,也該去一趟烏傷了。」
王沖抬起頭,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
幾天前,王沖收到了李嗣業的來信,在烏傷的行動,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順利。這輩子的烏傷,似乎比上輩子更加的兇猛、兇悍,也更加的不願意馴服。
以李嗣業未來神通大將的身份,居然也在那裡碰了大釘子,不得不說,這讓王沖非常的意外。
這支日後中土聞名天下的第一騎兵,終究還是要他親自去收服!
「駕!」
五天之後,王沖帶齊了人馬,從京師出發,一路浩浩蕩蕩,往西北絲綢之路的烏傷而去。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王沖終於要去面對他生命中最強、最兇悍、最凌厲,同時也是最難收服的部下。
……
大唐西北,磧西以南,隴西往東,一片莽莽的群山起伏綿延,那裡山峰陡峭,地勢險峻,一不留神就會跌入萬丈深淵,摔的粉身碎骨,而且山中不時有白茫茫的迷霧,遮擋視野,很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再加上那裡地方貧瘠,既無金銀,也無寶藏,又沒有道路相通,就連絲綢之路上的山賊,馬匪都不願意深入那裡。
那裡就好像被世界遺忘了一樣,無人知曉,也無人問津。
而這裡,就是烏傷。
「大人,這些刁民也太放肆了,他們不聽徵召也就罷了,居然還把侯爺給您的令牌也搶走了,簡直就是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依屬下看,我們就應該調集大軍,把他們徹底剿滅。」
光禿禿的山巒上,一片片蒙蒙的霧氣在眼前飄蕩,一名穿著甲胄的將領和身軀龐大,巨人一般的李嗣業並肩而立,臉上滿是怒意。
「就是!不聽調令,還打傷了杜武,羅傳,太過分了!」
李嗣業右手邊,另一名副將也怒氣沖沖道,說話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地面,蒙蒙的霧氣中,一道道身影躺在地面上,不斷呻吟,正是這次和他們進入烏傷的同僚。
這種窮山僻壤,到處都是破破落落的房子,他們願意翻山越嶺,到這裡來徵召士兵,已經是相當看得起他們了,哪裡想得到這些人不但出言不遜,而且還敢攻擊他們。
要不是李嗣業神力驚人,抵擋住了他們,恐怕他們現在已經被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