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
盧廷聞言神色鄭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盧廷並沒有跟著宋王返回府邸,而是在半途之中,回到了朝廷替自己安排的官邸。關上大門,大殿之中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芒透過閉上的窗子射了進來。盧廷遲疑了片刻,終於從懷中取出另一封信來。
宋王的判斷並沒有錯,王沖並不只是寫了信給他,同樣還寫了一封信給盧廷。
「字示大學生盧老師,學生王沖敬上……」
打開信封,開頭一行熟悉的字體歪歪扭扭,立即躍入眼帘。
「這字,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難看啊!」
看著這行字跡,盧廷原本臉上崩緊的神色蕩然無存,整個人不由失聲輕笑起來:
「都已經做了少年侯,天子賜字,兵道上運籌帷幄,難道就不能花點時間,把這字給練一練嗎?說出去,誰敢相信這是一位王侯的信,而且還是九公這樣德高望重的大唐賢相的後代?」
盧廷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是一片溫暖。在盧廷接觸的人之中,成名之前和成名之後,能夠初心不改,依舊保持一片赤子丹心,前後如一的,也就只有王沖。都說字如其人,從王沖的文字也能看得出來,現在的王沖,依舊是他認識的那個王沖。
展開信箋,盧廷把這封信再次看了一遍。
王沖在信里說的內容簡簡單單,除了之前提到的關於宋王的事,王沖還提到了一件事情,就是希望盧廷利用自己強大的文字模仿能力,把夫蒙靈察寫給那位皇子的「投名狀」再次謄寫一遍,模仿夫蒙靈察的磧西大都護兵符,印上紅泥,再送到那位皇子那裡去。
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引起那位皇子的懷疑,以致前進盡致。
王沖所要的,只是一切都按照它們原本的軌跡進行,不管是夫蒙靈察,還是那位皇子,依舊密切交往,只不過最關鍵的投名狀,卻留在他和宋王的手裡。
「唉,夫蒙靈察,你如果安心做你的大都護就罷了,但是,你居然還想扶持那位皇子上位,在大唐改朝換日,日後乾綱獨斷,做那從未有過的事情。這一點,宋王殿下不能容你,大唐也不能忍你,更重要是,你更不應該惹怒那一位啊!」
盧廷搖搖頭嘆息一聲,很快攤開一張信紙,放在桌上,從筆架上取過筆,然後又從懷中取出夫蒙靈察的那封「投名狀」,放在右側桌邊。沉吟片刻,盧廷龍飛舞鳳,很快在書架揮毫書寫起來。
只不過片刻的時間,一封一模一樣的書信,出現在了桌上。如果不是左側的信箋上面尚且墨跡未乾,而且還沒有加上朱紅的都護大印,這兩封信則完全判不出真假。
匆匆寫完這封信,盧廷並沒有停留,從桌子下抽出一個暗屜,取出一枚早就準備好的「都護大印」,待第二封信箋上的筆墨稍干之後,用力的按在了上面。
「這樣就差不多了。」
盧廷心中嘆了一口氣道。
這枚「都護大印」是他接到王沖的信後,事先準備好的。盧廷以大學生的身份,再加上宋王的關係,可以進出很多地方,對於幾枚帝國大都護的玉印更是了如指掌。帝國大都護們的玉印都非常特殊,想要完全模仿出來是絕無可能,是要模仿個維妙維肖還是可以做到的。
至少,盧廷還是見過那幾枚帝國大都護玉印的樣子的,但是深宮中的那位,則是完全沒有見過。以盧廷的能力,想要瞞過他還是輕而易舉的。
「吱啞!」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打開,一道光線射了進來。光線中,投下一個巨大的陰影。老管家雙手攏在袖中,神情慢條斯理,緩緩的走了過來。儘管近在眼前,盧廷也聽不到他絲毫的腳步聲,也感覺不到他的氣息,真的就如同一道不存在的幽靈一般。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老管家低沉,沙啞著聲音道。
「嗯。」
盧廷點了點頭,似乎對於老管家的出現一點都不意外。
「那就好。」
老管家瞥了一眼盧廷身前,桌面上的信函點了點頭:
「殿下是大唐親王,皇親貴胄,這件事情就不要讓他知道了,估計這也是王沖那孩子寫信給你的原因。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會想辦法,找一個合適的胡人,交給那位皇子。」
「嗯。」
盧廷點了點頭,一臉的鄭重:
「我們這些人算不了什麼,關鍵是大唐的福祉。只要是有利於江山社稷,有利於百姓萬民,我們幾個人就算粉身碎骨又算得了什麼?只是,沖公子那邊……,如果可能,我希望這件事情他也不要介入進來。畢竟,他還那麼年輕,前途無可限量。」
偽造帝國大都護的印記,這不是小事,曝露出來,那是可以殺身滅族的。這也是盧廷私下避過宋王,不願意讓他知道的原因。在盧廷的感覺中,這件事情總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是連王沖都不知道,那樣才最好。
「其實有時候,我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做什麼。」
聽到王沖的名字,老管家突然沉默了不少:
「不過,不管他在做什麼,至少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就是他一定很明白自己在做的每一件事情。而且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一定都是有功於國家與社稷。這也是我們和宋王願意粉身碎骨,不計一切代價幫助他的原因。至於你所說的那些……,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卻顯得如此的老成持重,但我感覺,他一定早已料想過了自己的每一種結局,並且也早已將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否則的話,他也不會獨自一人前去西南了。」
最後一句話,大殿里的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王沖前往西南,儘管在事後來看,是有驚無險。但是只要經歷過那件事情的人都知道,當時其實是兇險重重,有死無生。當王沖前往西南的時候,其實很多人都已經把他當做死了。
沒有人明白,為什麼王沖明明可以偏安一隅,在京師做他的將相世家子弟,卻為什麼要不顧一切,捨生忘死,前往西南,將自己置於一種必死之地。
當時的種種,即便現在想來,依然讓人震撼不已。
在那個幼小的身軀上,似乎隱藏著一種龐大的,讓人靈魂顫慄的恐怖力量,不是畏懼,而是肅然起敬,並且為之深深的愛護,並且願意不計一切代價的幫他,助他,去做那件他想要做的事情。
「我現在只希望我能夠多一點時間,能夠活得長久一點,能夠儘可能久的幫助到那位公子!」
盧廷道。
「這一點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樣的。」
老管家拿起桌上的那封信箋,很快離開了。
誰也不知道,大約半個多時辰之後,一個右手腕上同樣有著黑色玉印標記的胡人,拿著那封信箋很快進入了深宮之中。
……
「侯爺,盧廷來信,一切已經按照公子所說的那樣,安排妥當。」
大約數日之後,一隻黑色的信鴿飛越崇山峻岭、千山萬水,很快進入了烏傷的鋼鐵之城中。
「哦?」
王沖目光一閃,輕輕的啜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目中若有所思。
「給我回一封信,辛苦盧大人了,以後的事情他就不必插手了。」
王沖說著從桌前站了起來,京師那邊的行動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快得多。而且沒有意外,當盧廷按照自己說的做完那件事情之後,大受鼓舞的那位皇子應該很快就會得意忘形,採取行動。而要不了多久,當那件事情發生之後,雪陽宮事件也就該爆發出來了。
這可以說是太真妃事件之後,整個大唐最大的事情。
「是夫蒙靈察的事情嗎?」
一個銀鈴般好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許綺琴坐在桌邊,白衣如雪,美如仙子,開口輕笑道。
「嗯。」
王沖一笑,點了點頭,並沒有隱瞞。許綺琴在他身邊現在介入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上一次的西南之戰如果不是有她的後勤在後面支撐,王沖恐怕早就已經死了,所以現在很多事情王沖都對她毫不隱瞞。
「夫蒙靈察搶了你的功勞,又處處欲置你於死地,上次的節度使事件,你更是因為他而被關進天牢裡面,所以他對你根本不會有影響。因此你是因為那位皇子而感到心有不安嗎?」
許綺琴美眸中波光流轉,開口道。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王沖嗯了一聲,看著許綺琴微微一笑。許綺琴慧外秀中,自己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僅僅只是放下茶杯,離開圓桌走了幾步,她就已經洞悉自己心中的不安。上一輩子自己和那位皇子並沒有打過交道,也從沒有介入過皇子之爭。
雖然是為了大唐,但王衝心中總歸有些不安。
「其實你應該這麼想,就算沒有你,這件事情也一定會發生,有些事情你只是推了一把,卻並沒有改變什麼。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自己決定的,如果那位皇子真的為人品性正直,就像你爺爺九公或者當年太宗皇帝時的左光祿監察御史魏大夫一樣,那麼不論別人想要做什麼都害不了他。其實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罷了。」
許綺琴放下茶杯,軟語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