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聽到這句話,王沖身軀微震,大為意外。
「現在回想,那天其實從早朝的時候就開始有很多不對勁了。平常不管上不上朝,我很早就會收到消息,但是那天,我卻遲遲沒有收到消息。一直到中午的時候,才有人臨時來通知我準備早朝,而且也不是平常那個宮中的黃門。當我抵達那裡的時候,朝堂上一片喧鬧,朝會已經進行半晌了。那時候我才得知,除了我之外,其他的文武百官一切如常。」
章仇兼瓊繼續道,他微微仰著頭,呼吸微微紊亂,眼中透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有些事情即便過了半個月,現在回想起來,依然非常詭異。冥冥中,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一樣,控制著所有的一切,令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兵部尚書是整個軍方的權力中心,地位還在邊陲的帝國大將之上,控制全天下所有的兵馬,那是真正的帝國巨頭,文武百官見到都要忌憚三分。章仇兼瓊從未想過,有任何人或者說任何勢力,居然這麼大膽子,敢在這上面動手腳!
「……當天的朝會,處處不對勁。如果不是當時在朝中,是感覺不出的。」
章仇兼瓊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繼續娓娓道來。這些事情他一直藏在心中,誰也沒有說。如果聆聽的對象不是王沖,他是絕對一個字都不會提的:
「當我抵達朝堂,決議已經開始了,朝堂上一片沸騰。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和其他人一樣,覺得這件事情非常荒謬,根本不可能通過。但是事情的發展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
「以往碰到這種事情,我會和你大伯商量一下。這種事情,我和你大伯根本不需要交談,有時侯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但是很快,我發現你大伯不在。並且朝議的方向開始完全不對,冥冥中好像被一隻手操控一樣,原本不太可能通過的事情,通過的幾率居然急劇增加。我和宋王當時就感覺到不對勁了,畢竟我們三方結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有這種提議,我們也還不是很慌。因為通過的可能性還是很低。但是到了最後表決的時候,讓我和宋王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了……」
章仇兼瓊說著,忍不住長嘆一聲。
有時候,有些東西根本用不著細說,只是一聲長嘆,已經足以表露太多了。王沖雖然沒有參加當日的朝會,但是從章仇兼瓊的寥寥數語中,王沖就已經感覺到了當日的驚心動魄。
「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沖忍不住道。
「我和宋王料到了一切,但獨唯沒有料到,當日,朝中原本和我們一向交好的文臣,我們自己的人,在最後關鍵的時候,居然全部反水!」
章仇兼瓊開口說道。
「轟隆!」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這句話,王沖渾身猛地一震,眼中終於露出了極其震撼的神色。
章仇兼瓊沒有再說話,王沖也同樣沒有開口。整個大廳之中,頓時陷入了極度的死寂!章仇兼瓊的話讓王沖史料未及,文臣反水,而且還是一貫和宋王、王家、章仇兼瓊交好的文臣反水,王沖已經可以體會到,當日章仇兼瓊的感受了,也明白為什麼京中的氣氛如此波詭雲譎,章仇兼瓊又為什麼一定要以這種方式來見自己了。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其實,如此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但我現在擔心的還不是這個。」
良久,章仇兼瓊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寂靜:
「當日的情況,雖然有種種古怪,但就算是那些原本跟隨我們的文臣統統反水,也依然不足以通過這樣一道決議。真正讓我擔心的,還是聖皇!」
「什麼!」
聽到這句話,王沖臉色微變,猛地抬起頭來:
「章仇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沖,你不明白。任何的朝議,不管誰在後面動手腳,不管他們想要做什麼,哪怕他們發動所有的文臣反水,也根本無關緊要。因為真正重要的,永遠都是陛下一人!如果沒有陛下的首肯,任何決議都不可能通過!」
章仇兼瓊長嘆一聲,接著道:
「朝堂上的事情本來就是各種風風雨雨,這次的事情雖然對我們兵家不利,但也只是一時的挫折而已。事實上,就算它比現在嚴重十倍,我也不會太過慌亂,但是聖皇……,他才是最讓我不安的。」
「整個中土神洲,陛下是我所知的,所遇的,堪稱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君王。正是他的雄心壯志,勵精圖志,才把所有人的力量凝聚到一塊,平定八荒,掃平六合,將整個中土建設到無以復加的強盛地步!正是有了他,才有了我們這些帝國大將,才可以在邊陲全神奮戰,誓死以報!」
「但是陛下他……,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肯定,陛下身上一定出了問題,聖皇不對勁,實在是太不對勁了!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
說到最後,章仇兼瓊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整個人憂心忡忡。聖皇陛下是整個天下公認的第一人,不管文治還是武功,皆是如此,章仇兼瓊到現在都還不明白,聖皇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嗡!」
一石激起千層浪,當章仇兼瓊還在困擾的時候,王衝心中卻是猛然之間宛如投下萬噸巨石,瞬間掀起萬丈波瀾!章仇兼瓊不明白聖皇身上發生了什麼,但王沖卻再清楚不過了,那一場神武境的衝擊失敗,對聖皇、乃至於整個大唐的影響有多麼大。
「難道那件事情……難道這麼快就開始了嗎?」
王衝心中沉甸甸的。
仔細回想,其實第一次面見聖皇的時候,王沖就已經感覺到一些東西了。難道說,自己西征的這段時間,聖皇身上的情況又進一步的惡化,已經達到了這種地步?
一瞬間,王衝心中沉了下去,做臣子的不能非議君王,更何況還是聖皇。王沖可以肯定,章仇兼瓊一定是感受到了什麼。
「王沖,這件事情遠不如你想的那麼簡單。現在整個京師表面平靜,私底下卻早已暗流洶湧。你這次從呼羅珊調回,明升暗降,僅僅只是這些大事中的冰山一角而已。而且你鋒芒太盛,和大食之間的幾場戰爭,簡直前所未有,現在東西突厥汗國、高句麗帝國、南詔,包括烏斯藏,都全部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對大唐重新生出了敬畏之心。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現在是整個軍方最耀眼的存在,他們想要殺雞儆猴對付整個兵家,必定拿你開刀。我擔心呼羅珊的事情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所以你一定要萬分的小心。」
說到最後,章仇兼瓊的神色凝重無比。
放眼大唐,王沖可以說是章仇兼瓊最欣賞的一個年輕人。他身上流露出來的那些品質、氣概,還有他卓越的兵法韜略,都是章仇兼瓊見過的人中,最突出也最優秀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章仇兼瓊才越發不想他出事,這也是他出現在城門口的原因。
「嗡!」
聽到章仇兼瓊的話,王沖瞳孔一縮,瞬間變了臉色。他萬萬沒有想到,章仇兼瓊特意塞一張紙條給自己,居然是為了警告自己。他實在很難想像以章仇兼瓊兵部尚書的身份,到底還有什麼事情使得他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章仇大人,難道現在事情已經危急到了這種地步?」
王沖沉聲道。
章仇兼瓊號稱帝國之虎,只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這次回來,王沖本來以為至少還有章仇兼瓊主持大局,萬萬沒有想到,京中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得多。
「事情……恐怕比我說的還要嚴重得多!」
章仇兼瓊看著王沖,神色凝重無比。
「咚咚咚!」
就在王沖準備追問的時候,突然之間,一陣沉重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聽到這陣敲門聲,章仇兼瓊霍的變了臉色,而王沖也同樣扭頭望了過去。
「什麼人?」
章仇兼瓊突然厲聲呵斥道,大廳內的氣氛一下子凝重無比。
「大人,外面有兵部的人,說是有急事需要大人連夜處理。」
門外傳來一名安南都護軍將領的聲音,王沖坐在一旁,那一剎那看的清清楚楚,章仇兼瓊的臉色在瞬息之間接連變換,眼中有憤怒,有忌憚,有不甘,到了最後,則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無奈,慢慢的平靜下來。那一剎那,王沖彷彿明白了什麼,但卻什麼都沒有說。
「王沖,兵部出了點事,看來我沒有辦法陪你了。」
章仇兼瓊站起身來,看了一眼王沖,欲言又止:
「看來我們只能下次再聊了。」
「王沖明白了,大人去吧。」
王沖也站起身來。有些事情根本不必過多去說,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已經透露出太多信息了。
章仇兼瓊打開大門,很快就走了。王沖親眼看著他上了一輛青色馬車,而馬車兩旁是王沖從沒有見過的兵部官員。在章仇兼瓊走後,這兩人也迅速地登上馬車,和章仇兼瓊一起離開。
王沖一直看著章仇兼瓊消失在遠處,才從兵部尚書府中走了出來,抬起頭,王沖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天空,這個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了。
「……已經忙到這種地步了嗎?」
王沖喃喃自語,那一剎那,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