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2章 至高聖皇（二）

「嗡！」

王沖話聲一落，頓時有如一塊巨石落入湖中，掀起萬丈波瀾。大殿上，高力士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無比，整個大唐，最動蕩的莫過於兵儒之爭了。現在儒家在朝中已經佔據了全面的上風。這次覲見，高力士最擔心的就是王沖提起這件事，但一切還是發生了。

「朕知道了！」

大殿上，聖皇的聲音再次傳來，沒有絲毫的波瀾。

「陛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力，存亡之理，不可不察！軍伍是大唐防禦周邊夷狄的重要屏障，一旦裁撤削減，必定引起極大禍亂，希望陛下明察！」

王沖再次道。

大殿上靜悄悄的，一旁的高力士再也忍不住了：

「王沖！你到底在幹什麼？！君令如山，君無戲言，陛下既然已經做出決定了，就絕不可能更改，你這是要以下犯上，要挾聖皇嗎！」

高力士神色鐵青，震怒無比。

整個大唐，從上到下，數十年的時間，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用這種方式和聖皇說話，更沒有人敢像王沖一樣要挾聖皇，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僅憑這一條，就罪當處死！

這簡直是大不敬之罪！

「陛下，微臣不敢！」

王沖洪聲道，聲音中卻沒有絲毫的退縮之意。眼前的那位，絕非是凡俗的君王，他的開明睿智讓天下人敬仰，他的雄圖大略讓天下人折服，他的文治武功被世人所稱讚，更重要的是，他一手創造了現在繁榮強盛的大唐帝國。

當年的聖皇，能讓自己的爺爺盡心儘力，悉心輔佐，王沖相信，現在的聖皇依舊是那個心懷天下，英明神武，同樣值得自己追隨的君王。

「王沖，你還不快起來！」

高力士已經被王沖氣的渾身發抖，枉他剛剛還對王沖高看一眼，覺得他是自己見過的最有才華的年輕人，不負聖皇對他的一身厚愛，沒想到不過短短的時間，他就如此的糊塗，這不是和自己的仕途前程過不去嗎！

「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聖皇微微擺了擺手，喝止了高力士。

「陛下。」

高力士連忙噤聲低下頭來。

「王沖，這件事，朕自有主張。」

聖皇居高臨下，看著殿下的王沖，淡淡道。聲音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可是陛下……」

王沖低著頭，還想爭辯，一旁的高力士終於再也看不下去了。

「王沖！你放肆！」

他對王沖一直頗有好感，但是不管王沖有多大的理由，也不管他有多大的天賦，為帝國做出多大的貢獻，聖皇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王沖居然還敢頂撞，簡直是膽大包天，按罪當死！

「異域王，領旨吧！」

就在這個時候，聖皇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威嚴浩大，斬釘截鐵，不容質疑。一句話直接結束了這一次的談話，也阻斷了王沖所有的念想。

那一剎那王沖怔怔的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

來的時候王沖想過各種情況，無論如何不管使盡任何辦法，都要想辦法使得聖皇改變心意，回心轉意。然而想不到，聖皇的態度比他想像的還要堅定得多，只不過幾句話，就徹底的毀滅了王沖的所有希望。

王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久久說不出話來。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清脆的鐘磬聲傳入殿中。

王沖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聲音又尖又細，給人的感覺就像一縷縷絲弦一樣，而且那種聲音，雖然聽起來像是鐘磬，但又完全不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皇宮聖地，聖皇所在，王沖根本想不到到底是什麼人敢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方式干擾聖聽。不過最令王沖預想不到的，還是大殿上聖皇和高力士的反應。當那鐘磬聲響起的時候，王沖分明看到高力士的臉色白了許多，甚至看起來有些慌亂，而龍椅上的聖皇，身上的氣息也陡的波動了一下。就是這一剎那，王沖分明感受到聖皇身上的氣息出現了些許的紊亂。

然而只是一剎那，那股氣息就消失無蹤，彷彿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一樣。

「陛下……」

王衝心中一凜，瞬息間想到了什麼，臉色白了不少。

「異域王，今天就到這裡吧，聖皇也有些乏了，有什麼問題下次再說吧。」

高力士突然開口道。雖然他極力保持著平靜，但是聲音中還是不自覺得透出一股催促，焦急的味道，不復之前的平靜。

朝堂上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和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王沖怔了怔，心中瞬息間閃過無數的念頭。王沖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大殿上聖皇手指微拂，直接做了一個離開的手勢。

「異域王，走吧，雜家送你一程！」

而同一時間，高力士一身錦衣，已經從大殿上走了下來。

王衝心中長長的嘆息一聲，就算他心中再不甘，也只能離開大殿了，再說下去就是忤逆犯上，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弄巧成拙。

「微臣領旨！」

王沖躬身深深地行了一禮。

「異域王，你的心情雜家可以理解，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你已經是大唐的異域王，是大唐第一位真正的異姓王爺，不管明裡暗裡，會有很多人盯著你，看著你。希望異域王謹言慎行，好生保護自己。至於陛下，這次的事情陛下這麼做自有他的原因，等到以後異域王就會明白了！」

從大殿里退出來，一路走到殿外，高力士停了下來，看著王沖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道，似乎話裡有話。

王沖還想多問，然而高力士浮塵一擺，已經轉過身去，跨入了身後的大殿之中，王沖沉默片刻，收斂心神，很快從白玉丹墀走了下去。

而就在王沖消失後不久，大殿上，高力士也回到了聖皇的身邊。

「陛下，這件事情恐怕對他打擊很大，真的不用告訴他嗎？」

大殿上，高力士猶豫著問道。

「不必了！」

聖皇擺了擺手，神色淡淡道。

「我的身體已經很難堅持太長時間，這次的事情即便糾正過來，日後也還會發生。不如，就索性當做對他的考驗吧，看看最後他能達到什麼樣的地步。」

「老奴……明白了。」

高力士低下頭，躬身道：

「但是，陛下這次態度變化這麼大，朝堂上……大臣們恐怕很不適應啊！」

大殿上，聖皇背靠著龍椅，眼眸微閉，擺了擺手，平靜道：

「沉痾需猛葯，亂世用重典！為了防備他們，朕已經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如果不露出破綻，給他們一些機會，又怎麼引得他們出來！」

聖皇說著只有兩人才懂的話。

而聽到「他們」兩個字，高力士心中深深一嘆，眼中閃過一抹憂慮的神色。

「老奴明白了！」

「咳咳！」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咳嗽聲傳入耳中，就是這麼幾聲輕咳，聽得高力士頓時變了臉色。

「陛下！」

高力士一個箭步迅速上前，扶住聖皇，同時一股雄渾厚重的純陽力量有如山巒大海一般，從高力士體內湧入到了聖皇體內。

大殿內氣息一片紊亂，良久良久，一切才恢復了平靜。

……

皇宮外，一輛馬車內，王沖端坐不動，腦海中此起彼伏。這一次面見聖皇，即便到最後一刻，王沖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聖皇的狀態，那一聲奇怪的鐘磬聲，還有離開時，高力士的話裡有話……，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非同尋常。王沖原本以為見過聖皇后，自己心中的迷惑和疑雲可以少上很多，但是現在，籠罩在他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濃厚了。

「等一下，不回府了，帶我去城南！」

王衝突然開口道。下一刻，馬車頓時向著城南的方向而去。

就在城南的青龍街上，一座巨大的府邸威嚴、肅穆，兩隻石獅子矗立，而上方則懸掛著一塊黑金牌匾，周府！

兩個大字龍飛鳳舞，入木三分，這裡就是大唐紫青光祿大夫周文臣所在的府邸。王沖抬起頭，看著這座府邸，心中此起彼伏。大唐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周文臣乃是二十七大夫中的領袖人物之一，也是宋王和王家一系最重要的文臣之一。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朝堂上，周文臣臨陣倒戈，是突然反水的重要文臣之一，他的反水甚至就連宋王都始料不及。

從聖皇那裡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王沖幾乎是立即就想到了周文臣。如果能夠弄明白是什麼原因，使得宋王身邊的這位骨幹突然改變態度，說不定就能弄明白整件事情。

「麻煩幫我通傳一下，就說異域王王沖拜見。」

站在周府的大門口，王沖做了一個手勢，一旁早有張雀迅速上前，將一張拜帖遞了過去。而周府大門旁，聽到這句話，早有一名侍衛長上前，接過拜帖，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微微變了臉色。

「王爺，請稍等，在下這就去通傳。」

周府的侍衛長說著，收起拜帖，迅速進入內府。

王沖站在周府的大門前，慢慢閉上眼睛，一動不動。整個周府內開始還是一片平靜，片刻之後，突然雞飛狗跳，一片騷動，其中隱隱還聽到婦人的聲音。

「大人……」

張雀回過頭來，看著王沖，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作為老鷹的弟子，同時也是王沖身邊負責情報的重要將領，對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的清清楚楚。周文臣在朝堂上臨陣倒戈，已經閉門謝客很多日，這段時間的早朝也一直稱病在府。

這段時間，宋王和王沖的大伯王亘其實都已經找過他了，但全部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