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
張雀喉頭滑動,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道:
「就是一直和大人作對,並且一直隱於幕後,操控一切的人嗎?」
短短一段路,還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卻足足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雖然這半盞茶的時間裡,張雀從始至終都沒有見過對方的真身,但不知為什麼,張雀卻有種恐怖的感覺,對方就像幽靈一樣,根本不存在,卻又好像無處不在,那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忌憚不已。
「是他!」
王沖平靜道,他同樣也在思考。這一次藉助張朝書敲山震虎,終於將對方從幕後引了出來,雖然僅僅只是隔空交鋒,依舊沒有見到對方真人,但是王沖已經從中收集到了不少信息。
第一次,王沖居然在大唐內遇到了精神力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的人。之前談話的時候,他曾經嘗試通過精神力尋找到對方的本體,但全部被對方擺脫了。
「這應該是一次按耐不住的一次警告吧!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王沖說著,眼中掠過一抹熾亮的光芒。
「你還是太急躁了點啊!」
突然,王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笑容,對方極盡全力隱藏自己身份,但還是被王沖看出了一絲蛛絲馬跡。雖然王沖這次見到的不是賣菜的老婦人,就是路邊賣肉的屠夫,又或者七八歲的小女孩,或者酒樓里走出來的商人,身份不同,聲音不同,說的話也不同,但是說話的人卻是相同的。
一個人可以改變外貌,但是說話的語氣,措辭、以及思維習慣是改變不了的,在和對方的首輪交鋒中,王沖已經差不多判斷出了對方的年紀。
「年輕人!最多二十六七歲,絕不會超過三十歲!」
王沖背靠著車廂壁,手指再次無意識的輕輕叩動起來。
一直籠罩在京城上方的迷霧漸漸淡去了一些,王沖差不多已經可以捕捉到那個隱藏在幕後,操控一切的對手樣子。然而已經知道對方的年紀,但王衝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的濃厚了。
這次會面之前,他想過許許多多。老太師,齊王,李林甫,每一個人都身份非凡,想要控制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王沖事先想過很多很多,但惟獨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只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
這讓王沖始料不及!
王沖實在想不出來對方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能耐,可以操盤老太師,齊王,李林甫,甚至大皇子,使得這麼多人為他所用,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馬車駛動,繼續往前行去,整條路上,張雀都顯得心神不寧,而王沖也坐在后座的車廂中閉目不動,默默思考。
……
王沖乘坐著馬車並沒有返回王家,而是在一座酒樓前停了下來。
太白樓!
現在這是京中赫赫有名,最知名的酒樓,不僅僅是因為其中聚集了近百名整個大唐最頂尖的名廚,更因為這間酒樓的主人,正是天下赫赫有名的異域王,王沖!
王沖早在太真妃事件後不久,就買下了這間酒樓,後來幾經擴建,將周圍的酒樓也買下來重新改造,現在已經足足達到了原來的四五倍大小,並且足有五六層之高。裡面裝修的富麗堂皇,清新典雅。
王衝出現在門口,早有樓里的管事親自到門口迎接,把王沖引入裡面的貴賓室。
太白樓生意火爆,人流熙熙,每一天都足有近萬人來這裡就餐,但不管什麼時候,太白樓裡面最安靜,最隱秘,最典雅的房間永遠都是為王沖準備的。
王沖推開門走進去,裡面早有一個人默默等著,那人帶著襆頭,穿著便衣,雖然有著喉結,但整個人卻面白無須,看起來少了一種陽剛之氣,卻有一股濃郁的陰柔氣。整個大唐,只有一種人才會是這樣:大內的太監!
「雜家牛仙童,參見異域王殿下!」
那人影剛一看到王沖,立即彎下腰來,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極盡討好之能。
給事中牛仙童!
五皇子李亨的效率比王沖想像的還要快,王沖昨天才和他談提到牛仙童的事,他就已經幫自己提前聯繫上了他。王衝出現在這間太白樓,看似正好是就著午時就餐,實則正是赴牛仙童之約。
「這就是那個凌遲處死的第一人嗎?!」
王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宦官,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牛仙童,不知道為什麼,大唐朝的奸宦特別多,而且最有名的,最厲害的,幾乎都集中在本朝聖皇的時候。
忠心耿耿,肝膽相照,最後以性命追隨的千古第一忠宦高力士高公公;心思狡詐,城府極深,擅於鑽研權謀的李靜忠李公公;還有貪慾無邊,連高仙芝這種帝國大將都敢敲詐的邊令誠邊公公,現在又多了一個在聖皇身邊任給事中,常侍聖皇左右,備顧問應對,每日上朝謁見的牛仙童牛公公。
牛仙童和高力士,李靜忠不同,倒是和一直拿著陳年舊事要挾高仙芝的邊令誠有些相似,兩人都有著強烈的貪慾,但是和邊令誠相比,眼前的牛仙童,多了一股察言觀色,阿諛諂媚的氣質,而且比之邊令誠更加擅於隱藏。
王沖之所以記得他,並且通過五皇子李亨的關係聯繫到他,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的膽子大到了欺君瞞上,顛倒黑白,把一場大慘敗,說成是大勝仗的地步。欺君罔上,而且敢隱瞞聖皇的,這還是第一人。
而且重要的是,這件事情還牽扯到了一位大唐的第二號實權人物——
安東大都護,張守珪!
「給事中大人不必多禮,張雀,告訴下面,上菜吧!」
王沖擺了擺手,在房間里坐下,同時示意牛仙童入座。
「呵呵,王爺真是太客氣了,有什麼事情您直接吩咐我就行了,用不著那麼麻煩。只要是王爺吩咐的事情,牛仙童一定全力以赴,絕對替王爺辦的妥妥噹噹的!」
牛仙童點頭哈腰,一臉阿諛奉承道。
「給事中大人客氣了!」
王沖提起桌上的鑲金銀質茶壺,先給牛仙童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漫不經心道:
「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詢問大人,聽說大人剛剛去了一趟幽州,見了張守珪張大人?」
「嗡!」
聽到這句話,牛仙童原本還一臉的阿諛奉承,然而下一刻,瞬間變了臉色。
「大人,您……」
牛仙童盯著對面的王沖,神色看起來很是不安,若不是礙於王沖王爺的身份,他現在就想起身走了。他得到五皇子李享的消息,異域王想要見他,但王沖開口說第一句話,牛仙童就知道事情和他想像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牛大人不必緊張,喝口茶!」
王沖衣袖一拂,做了個請的動作,淡淡道。
「王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牛仙童答非所問道。
王沖只是淡然一笑,牛仙童或許是第一次接受這麼大的賄賂,還是心性不夠沉穩,自己只是隨意一句,他就開始緊張了,這就叫做做賊心虛!
「呵呵,牛大人的膽子真是不小啊!連張守珪張大人的錢你都敢收!」
王沖呷了一口茶,輕輕吹了吹上面的泡沫,漫不經心道。
「轟隆!」
有如一道驚雷劈落,那一剎的牛仙童如見鬼魅,嚇得整個人都差點從地上跳了起來。如果說剛開始牛仙童心中還只是有所猜測的話,那麼聽到這句話,王沖的目的已經顯露無疑了。
「大,大人……,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張大人的錢!」
牛仙童強自鎮定道,依然進行著最後的垂死掙扎。
「呵呵!」
王沖瞥了他一眼,淡然一笑,也不去辯駁:
「東北一戰,奚和契丹大勝,安東都護軍戰敗,損失慘重,這麼大的事情,你都能瞞下來,黑的說成是白的,還回報陛下,真是膽子不小啊!」
「轟!」
聽到這句話,牛仙童頓時冷汗直流,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王爺救我!王爺救我……」
牛仙童面如人色,繞過桌子,一把抱住了王沖的右腿,整個人駭得魂不附體:
「幽州的事情與我無關,是張守珪張大人逼我的,我要是不收他的錢,不這麼做,他就要殺掉我,然後偽裝成奚和契丹乾的!」
牛仙童整個人彷彿篩糠一般顫抖,豆大的汗珠有如雨點般掉落在地,瞬間打濕了一大片。他在幽州收受張守珪賄賂的事,知道的人極少,除了他和張守珪,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而且全部都是張守珪座下忠心耿耿,跟隨了十幾年的戰將。
他怎麼都想不到這麼隱秘的事情,王沖是怎麼知道的。
王沖看著牛仙童跪在自己面前魂不附體的樣子,心中不禁嘆息一聲。自己只不過詐了他一下,牛仙童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情詳詳細細,全部倒了出來。只這一點,牛仙童和邊令誠、李靜忠這些大奸宦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至少,邊令誠就不會收這種錢,而李靜忠則比他心性沉穩得多。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省了王沖很多的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明明白白了。
「張大人,你的膽子可真大啊。當初我已經給過你警告了,可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王沖仰起頭,心中感慨不已,其實很久之前,王沖還在烏傷鋼鐵之城的時候,就已經派人給張守珪去了一封信,提醒他這件事,同時提醒他小心安軋犖山,可惜那封信石沉大海,從結果來看,張守珪無疑是將它束之高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