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馬車外,許科儀神色鄭重,一抖韁繩,很快改變方向,驅使著馬車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醉月樓!
在京師當中,這間酒樓並不是非常的出名,至少比不上王沖的太白樓,也比不上姚家的廣鶴樓,只能算是中等。不過醉月樓卻以它的清新淡雅,小而精緻吸引了京師中的許多文人墨客,甚至連朝中的一些大臣也會偶爾光顧這裡,小酌幾杯,乘興賦詩,甚至留下真跡。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車軲轆聲中,一輛金銀色的華麗馬車停在醉月樓門前。
吱呀一聲,車門打開,王沖衣袖輕拂,從裡面落落大方的走了出來。而醉月樓前,一道身影半躬著身子,早早的等待著。
「確定了嗎?」
王沖背負雙手,仰望著醉月樓那張黑底金漆的大牌匾,淡淡道。
「回大人,確鑿無疑。這件事情,是我親自出馬的!不會有半絲紕漏!」
老鷹恭聲道。
自從上次派人跟蹤城門口的神秘小吏,人手被殺之後,老鷹就吸取教訓,謹慎了許多。派出的人手都是最頂級的,甚至有時候自己親自出馬。這次的目標非常重要,老鷹根本不敢大意。
「嗯!」
王沖點了點頭,很快收回了目光。
醉月樓前車水馬龍,停滿了各種蓬車、輕車,都是些士子文人平日出行最喜歡的工具。
——看起來,這就是一處典型的儒家聚會宴飲的地方。
王沖衣袖輕拂,二話不說,迅速朝著裡面走去。
「大人,大人,哎,實在是不好意思,小店已經客滿了。公子還是請回吧!」
王沖還沒走進去,醉月樓內,一個小廝立即急匆匆的迎了上來,點頭哈腰,想要阻攔王衝進去。然而,呼,風聲一盪,王沖就已經從他身旁擦肩而過,跨過門口,進入到了醉月樓內。
小廝一下子呆住了,然而在他試圖再次阻止,追上去的時候——
「啪!」
在他身後,兩包銀子嗖的一下扔出,一包落在櫃檯,一包落在小二手中,同一時間,光芒一閃,老鷹魁梧的身軀已經攔在了小二的身前:
「我家大人辦事,不會佔用你們家的位置,也不會打擾你們做生意,讓開吧!」
老鷹開口道,同時亮了一下手中的袞龍令牌。
「異,異域王!」
老鷹雖然收的快,但那名小廝眼尖,一眼認了出來,臉上閃過一絲敬畏的神色,迅速退到一邊。
……
王沖此時卻並沒有理會身後的動靜,將一切交給老鷹,王沖沿著螺旋的木質樓梯,一路向著二樓而去。
「砰!」
當王沖一隻腳掌登上二樓的剎那,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來。王沖定晴看去,只見二樓高朋滿座,人頭攢動,無數鴻儒士子全部聚集在這裡。這些大儒、鴻儒,還有年輕士子,每個都道德高隆,學問精深,他們什麼都沒做,僅僅是跪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讓人感覺到一股濃烈的文道書卷氣息撲面而來。
顯然都是儒家一脈的成名人物。
然而詭異的是,「四月八,佛誕日」,整個京師到處都是一片熱熱鬧鬧的氣氛,無數的士子會在這樣的酒樓聚會,氣氛一片熱鬧。但是王沖登上醉月樓的二樓,卻聽不到一點喧鬧的聲音。非但如此,與外界喜樂祥和的氣氛截然相反,醉月樓里的氣氛卻是肅穆、鄭重無比。
所有這些儒生儒士,一個個身軀筆挺,正襟危坐,目光全部看著一個方向,甚至當王衝出現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絲毫動作,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王沖一樣。
「嗯?」
王沖眉頭一挑,心中突然產生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好像闖入了某個莊嚴的儀式之中一樣。叮,也就在這個時侯,一聲清脆的金屬聲傳入腦海,王沖扭過頭來,順著那金屬的聲音的望去,同時也是順著所有儒生儒士的目光望過去,就在二樓的正中央,王沖看到了一片特意空出來的方形空白區域。
就在這片空白的區域,一名年輕的男子穿著一身黑色袍服,大袖獵獵,正在空白區域中舞動。他的劍舞有快有慢,輕鬆卻又不失力度,洒脫而不乏莊重,劍意中寄託著某種神嚴、厚重的味道,似乎蘊含著某種希望和囑託!
王沖在京師之中也待了十幾年的時間,見聞識廣,三教九流,不管什麼東西都有所涉獵,有所耳聞。但是這種劍舞,此前還從來沒有看到過。
「好高的修為!」
那人一直背對著王沖舞劍,但是王沖分明注意,那人在舞動的時侯,倒有九成以上的時間是身體懸浮,腳趾尖距離地面有一線之遙。雖然只是窄窄的一線,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卻絕非易事。恐怕就連皇武境的強者,甚至普通的聖武境強者都辦不到。
可謂差之毫厘,妙以千里!
唰!
就在王沖看過去的時候,那名劍舞的男子終於轉過身來,那一剎那,王沖看的清清楚楚,那人的臉上赫然帶著一張白色的面具,那面具無眉無須,甚至連嘴巴都沒有,只留了眼睛位置的兩個窟窿,窟窿下是一雙銳利的眼眸。
當王衝出現在二樓樓梯口的時候,那人的眼中分明掠過一絲異色,然而只是一剎,那人就恢復了正常,繼續舞動起來。
「有趣。」
那人眼神的波動,王沖看的清清楚楚,然而只是一瞬間,王沖就扭頭望向了其他方向,目光在二樓的大廳內匆匆一掃,王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人群中,一名穿著白衣,二十六七歲,氣質儒雅的年輕人身上。
和其他人身上的氣息截然不同,這名長相俊美的年輕人盤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身上卻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領袖氣質,在一群大儒、鴻儒之中,有如鶴立雞群一般。
當王沖看到他的時候,那名白衣儒生同樣注意到了王沖。王沖洒然一笑,穿過大廳,徑直走了過去,在那名白衣儒生的對面坐了下來。
「我們終於見面了!」
王沖仔細打量著對面長相俊美的白衣儒生,突然開口道。
如果不是知道,誰又會知曉,眼前這個看起來不會絲毫武功的白衣儒生,居然就是那個躲在背後,操控一切,能夠同時調動老太師、齊王、李林甫、大皇子為他所用,並且將自己從呼羅珊調回,剝奪了兵權的幕後黑手。
「不愧是異域王,這麼快就知道了我。」
白衣儒生淡然一笑,看著眼前的王沖,神色平靜,看起來沒有絲毫的驚訝。
「呵,所以我該叫你李君山還是李君羨呢?」
他的目光從白衣儒生身上移開,落在了旁邊另一名羽扇綸巾的書生身上,然後又收了回來。
那名坐在旁邊的書生,正是王沖跟隨城防司在柴扉後見過一面的「李君山」。
「呵呵,異域王果然慧眼如炬,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找上我的。可以問一句,我到底是哪裡露出的破綻嗎?」
擁有領袖氣質的白衣儒生淡淡道。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呷了一口。
「你太急躁,也太貪心了,張守珪的事情,你不該插手。」
王沖淡淡道。
上次借用城防司的力量,雖然到了最後,三十個儒生全部都不是王衝要找的,但是王沖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自己要找的那個人一定就在那些儒生之中,唯一可惜的是,城防司這麼大規模的行動,免不了驚動對方,以至於對方使用了某些手段,李代桃僵,狸貓換太子,將自己的身份掩蓋下去。
正常的情況,如果對方沒有新的動作,王沖恐怕還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對方,但就像王沖說的,對方還是太急躁,也太貪心了。
張守珪的事情,王沖大概有八成的把握,儒家會在上面動手腳,借用這一波機會對付兵家,所以王沖事先就安排了老鷹在齊王、老太師、李林甫那裡安插人手,甚至連宮中的大皇子,王沖都藉助到了李亨和李靜忠的力量,安插眼線,嚴密布控。
在王沖的計劃之中,對方有極大的概率出手,而一旦出手,王沖就有十足的把握抓住對方,因為張守珪的地位實在太高了。而要對付這位大唐第二號的實權人物,對方不可能只派一些小嘍啰,而勢必要親自出面。
——老太師、齊王這種大唐的領袖人物,特別是驕傲自負的齊王,是不可能去接見那些身份不對等的普通人物。
要對付儒家,找到幕後的黑手,此時就是最好的機會。不過王沖還是沒有萬全的把握,因為只要對方不上鉤,王沖的這些安排就毫無意義,只可惜,對方還是沉不住氣啊!
「果然如此!所以從彈劾張守珪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暴露了,是嗎?」
白衣儒生神色平淡,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似乎早已有所預料。
「給!」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王沖扭過頭,只見一名年輕的士子,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彎下身,那名年輕的士子先是給王沖放了一副杯筷,提起桌上的酒壺,給王沖滿滿斟上,然後又從木質的托盤裡取出一根黑色的髮帶放在旁邊。
看到那根髮帶,王沖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是?」
然而那名年輕的士子卻並沒有解釋,放置好一切之後,迅速轉身離開了。
王衝心中暗暗皺了皺眉,一陣疑惑,然而下一刻,王沖目光一轉,分明注意到一個細節。整個醉月樓的二樓,所有的儒生儒士,包括對面的白衣儒生在內,雖然各自穿著不同的袍服,但是頭上都不約而同的系著黑色的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