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王沖淡然一笑:
「李公子,天地乾坤,日月星辰,皆有其道,萬事萬物都有它的道理,江河從高處流到低處,日月星辰東升而西落,這些都是淺顯易見,眾所周知的道理。但是你們的行為,你們的方式註定不可能成功。羚羊可以和山羊共處,但是老虎和獅子卻不能同籠。強行改變讓羚羊吃肉,而虎狼吃草,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暴斃而亡。」
「你們的初衷我可以理解,但是大食、烏斯藏是虎狼而不是山羊,弱肉強食的觀念對他們來說已經深入人心,僅憑几間學堂和一廂情願的解說,是不可能成功的。」
王沖沉聲道,這些人都太一廂情願了,這已經不是成不成功的問題,而是中土神州要為他們的「一廂情願」付出多大的代價。
「呵呵,異域王,江河從高處流往低處,但人卻可以將低處的水挑往高處,日月星辰東升而西落,但人卻可以在日月星辰不在的時候,點燃火把,照亮夜空。有些事情,如果連試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知道不會成功呢?」
李君羨神色定定,一臉正色道。
「但是如果失敗了呢?你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為了你們的理想和抱負,你知道多少人要為此犧牲?西南之戰四十餘萬人戰死,但其中只有十幾萬是大唐的軍隊,怛羅斯之戰和呼羅珊之戰,一百餘萬人戰死,而裡面戰死的大唐軍人僅僅只有二十餘萬而已,你們就已經覺得無法忍受了。但是如果你們的計劃失敗,你們知道會有多少中土神州的百姓死亡嗎?幾十萬?數百萬?那個數字是你們永遠無法想像的!這些你們都想過嗎!」
王沖厲聲質問道。
這一次,李君羨卻並沒有再說話,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才聽到他的聲音在酒樓內響起:
「任何東西都需要付出代價,秦趙之戰,雙方死傷四十餘萬,而受到牽連的百姓不計其數,淝水之戰,八十餘萬大軍覆滅,而前隋征伐高句麗帝國,更是死傷達到百萬之眾,涉及到的民夫達到五百餘萬,並最終導致了大隋的滅亡。歷朝歷代,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戰爭不終結,這樣的死傷就永遠不會結束,而古往今來,因為思想上的意見彼此征伐而死傷的人數,又何止千萬之數?如果能夠實現天下大同,永久的泯滅戰亂,那麼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李君羨沉聲道,他的聲音非常平靜,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就好像敘說著某種平常的小事一般。
「荒唐,你這是在將國家命運當兒戲!」
聽到這番話,王沖陡的變了臉色,忍不住厲聲斥道。這些人都是真正的瘋子,以理想和大義為旗號,天下萬民都是他們棋盤上的棋子,說是為了天下,但是他們根本不在意百姓的死活,浩劫將至,大唐無論如都經不起他們的折騰。
無論如何,王沖都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大唐的黎民百姓不是你們實現自己目標的工具,我不管你們是為了天下大同還是什麼,也不管你們的目標看起來多麼的高尚,更不管你們打的是什麼旗號,只要我還在一天,你們的目的就絕不可能得逞!」
王沖這番話斬釘截鐵,透露出強大的決心。王沖費盡千辛萬苦,平西南,定怛羅斯,為的就是改變大唐隕落的命運,拯救天下的蒼生萬民,而這些人,他們表面的目的看似和自己一致,但實際做的事情卻截然相反,中土神州,還有天下的億萬百姓,都成了他們進行這場賭博的籌碼和工具。
不論前世今生,無論任何時候,王沖都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人成功。
「嗡!」
聽到王沖的話,酒樓內,所有留下的儒生儒士頓時變了臉色,王沖是大唐新一代的戰神,數百年來第一個異性親王,不管是在朝廷還是民間,又或者是整個軍方,王沖都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如果王衝決心和他們為敵,那眾人的計劃一定會處處受到阻礙。再加上王家將相世家,三代人都極盡人臣,地位極其顯赫,這股勢力凝聚起來,絕對是股不小的力量。
「異域王,這麼說你是決心和我們為敵了!」
對面,隔著一張桌子,李君羨神色微冷,也終於變了臉色。
至始至終,他一直都想把王沖拉攏進來,如果有王沖這個異域王的幫助,那麼他們面臨的壓力就會小上許多,但是事與願違,王沖看起來已經下定了決心,鐵了心思要和眾人作對,對於李君羨來說,這絕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不是我與你們為敵,而是你們與我為敵!天下不是你們的棋盤,百姓更不是你們的玩具,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收手,一切還來得及。否則,我會將你們連根拔起。張朝書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我能拔出一個張朝書,就能拔出無數個張朝書,將你們在朝堂中安插的棋子,全部剔除出去!」
王沖冷聲道。
這次出現在醉月樓,王沖並不是單純來和李君羨聚會的,因為這些人的單純和幼稚,對大唐的傷害已經造成,王沖絕不會容許他們繼續進行下去,造成更大的傷害!
「轟!」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王沖的威脅,酒樓內,所有人紛紛變色。
「放肆!」
「狂妄!」
酒樓內的儒生儒士紛紛厲聲怒斥,電光石火間,一股股龐大的氣息有如山巒大海般,從這些人體內爆發出來,紛紛鎖定了王沖。然而下一刻,李君羨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立即制止了眾人。
「王沖。」
李君羨白衣如雪,大袖飄飄,突然從座位站了起來,他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神色變得鄭重無比,也不再稱呼王沖異域王,而至直呼其名。
「天下大同,是大勢所趨,更是潮流所向,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不管你是將相也好,王侯也罷,在這股大勢面前都微不足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最終不但擋不住歷史的車輪,反而引火焚身,被車輪所壓,灰飛煙滅!」
「不管是西南,還是西北,我以為,你和我都是同一類人。這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對你容忍的原因,所以,儘管上次被你拒絕,儘管明白你很有可能不會答應,但我依然願意在這座酒樓里等你到來,最後再嘗試說服你一遍。只可惜,你的愚鈍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你這不是威脅,你是自取滅亡。最終你,以及你身後的王家,都必將為此付出代價,——任何阻擋在歷史車輪前的絆腳石,最終都將碾成齏粉,化為歷史的塵埃。」
李君羨說話的時候,身軀緩緩挺直,他身上雪白的衣袍獵獵作響,同一時間,一股睥睨的氣勢無邊無際,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絲毫不遜色於對面的王沖。
聽到這番話,王沖瞳孔一縮,神情也陡然變得冰冷無比。
「看來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告辭!」
王沖說罷,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拂袖而去。
這場會面,不管是王沖還是李君羨,誰都無法說服對方。兩人的經歷不同,理想不同,註定不可能走到一起。眼看著王衝起身,向著酒樓外走去,四周圍一片死寂,誰都沒有說話。
「等一下。」
就在王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李君羨站在桌前,望著王沖的背影,神情冷峻無比:
「走出這裡,我們就永遠是敵人!」
「我們已經是了!」
樓梯口,王沖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去。
「異域王,最後再送你一句話,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西北地帶,自呼羅珊之後,你的那些部下可不是太安分!」
李君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透著一股威脅的味道。
「嗡!」
腳步聲戛然而止,王沖身軀微震,陡的停了下來。第一次,王沖霍的變了臉色。
「多謝!」
只是一剎那,王沖立即回過神來,繼續朝著樓下走去:
「儒門的好意我心領了!改日我必定登門拜訪!」
聽到儒門兩個字,二樓大廳內,所有的儒生儒士,包括那名劍舞的年輕人,臉色劇變,而一身白衣,儒雅恬靜,充滿了領袖氣質的李君羨,也瞬間失去了原有的鎮定和平靜。然而沒等到他開口,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王沖已經消失在了醉月樓里。
……
「王爺,怎麼樣了?」
王沖剛剛走出醉月樓,一群人立即匆匆迎了上去。
「先上車,回去再說!」
王沖沉聲道。
軲轆轆,馬車駛動,迅速離開醉月樓,向著王家的方向而去。王沖端坐在馬車內,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濃烈的陰霾:
「老鷹,你立即替我草擬一封書信,告訴西北的蘇寒山和李嗣業,收攏所有的部下,沒有我的命令,嚴禁他們與儒家派去的統帥為敵!——今天,立即替我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