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王沖的內心深處,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只有無盡的冰與火,還有黑暗、冰冷的汪洋。
「……你不會輸的!」
「無論如何,永遠都不要認輸!」
……
就當王沖在冰火之中沉淪的時候,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不斷地在腦海中響起。那一剎那,就像在黑暗籠罩的無邊汪洋中發現了一片陸地,王衝心中突然平靜下來。
「綺琴!」
王沖嘴中吐出這兩個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好像只有一場,又好像過了無數個漫長的世紀,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王沖終於從無邊的黑暗中蘇醒過來。
「沖兒,你終於醒了!」
看到王沖慢慢睜開眼睛,王沖的母親一把抱住王沖,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母親!大伯!」
王沖看著眼前兩道熟悉的聲音,心中掠過陣陣暖流。
「沖兒,你終於醒了!」
一旁,王沖的大伯王亘也開口道。他走到床榻邊,將王沖扶起,眼神中透出陣陣關心。
王沖微微坐起身軀,目光一掃,就看到幾道熟悉的身影,房間里,蘇世玄,許科儀,還有張雀等人通通都在,眾人看著王沖,眼中有驚喜,有關切,還有更多的不安和愧疚。
「大人,您終於醒了!」
王沖的氣色依然很差,身體也看起來比較虛弱,但總歸是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了,這無疑是這段時間最好的消息了,眾人心中都是一片喜悅。
「你們都來了。」
王沖看著眾人點了點頭。
「王爺,對不起!」
看著王沖虛弱的樣子,眾人一片愧疚:
「如果不是我們,也不會,也不會弄成這樣子了!」
「呵,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罷了。」
王沖搖了搖頭,神色卻是出乎預料的平靜。
然而看到王沖平靜的神色,不管是王沖的母親,大伯王亘,還是許科儀,蘇世玄,薛千軍等人,心中反而越發的擔心。王沖表現得太平靜了,這根本不是眾人想像中的樣子。
然而王沖卻並沒有給眾人詢問的機會。
「母親大人,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有什麼人來過嗎?」
「宋王,章仇大人,還有葉老,趙老他們通通來了。」
王沖的母親開口道,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王沖怔了怔,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看著身旁的母親,很快臉上就露出一絲笑容。
「娘,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我沒事的。」
轟!
正在說話的時候,突然又是一陣沸騰的人聲遠遠的從王家的府邸外傳來,聽到這聲音,房間內眾人都是神色一緊,只有王沖只是眨了下眼睛,神色如常。
「咳咳,沖兒,你才剛剛蘇醒,身子骨還很虛弱,暫時好好休息下。弟妹,我們先出去,讓沖兒他靜一靜。」
王亘輕咳兩聲,對一旁王沖的母親道,一邊說著,一邊朝著一旁的許科儀,蘇世玄等人打眼色。
王沖當初昏迷,鬱結於心,如果再讓王沖聽到外面人群的抗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王爺,那我們就先走了!」
蘇世玄,許科儀等人心中惶恐,臉上滿是不安,急忙往外走去。
「嗯!」
王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沒說。
一剎那間,房中的人影全部散的乾乾淨淨,很快,只是片刻的時間,外面沸騰的人聲很快安靜下去。
房間里,王沖怔怔的坐在床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沖移到床榻邊,終於站了起來。
窗外,陰雲密布,天空一片昏暗。
王沖怔怔的看著天空,久久不動。
然而就連王沖都沒有注意到,遠處,一雙眼睛透過王家的窗子,從王家院牆往的一處房脊上,默默望著他。
嗖!
只是一眨眼,那道聲音便從房頂上縮了下去,幾個閃爍,消失不見。
一路穿過重重的街巷,繞來繞去,直到確認沒有被人跟蹤後,那道黑衣人影來到了一座富麗恢弘的府邸前。一個閃身,立即翻過院牆,從一處不起眼的後門鑽了進去。
沿著一處陰仄的通道進去,大殿里,一片黑暗,裡面早有一道人影側身而立,默默地等待著。大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樣子,但卻可以隱約看出那人身上的衣著。
那人影穿著一襲便服,頭戴襆帽,僅僅是隨意的往那裡一站,渾身上下就透出一股無邊權勢的味道,顯然地位非凡。
「大人,剛剛探查過了,王家那小子,片刻之前,終於蘇醒了!」
那黑衣人影跪俯在地上,恭恭敬敬道。
嗡!
黑衣人影的聲音剛落,大殿內的氣氛頓時陡然一變,變得劍拔弩張,充滿了一股危險的味道。
「這小子還沒死嗎?」
黑暗中,那帶著襆頭的身影突然眯了下眼睛,聲音中透出一種濃烈的殺機:
「不過我注意到,他人雖然蘇醒過來,但卻看起來大病初癒一般,氣色不是太好。另外,我們試探過那名給他治病的御醫,那名御醫說,他體內的罡氣紊亂,而且罡氣種類多達上百種,而且隨時會有引爆的危險。」
黑衣人跪俯在地上道。
「哦?」
聽到黑衣人的話,那人影神情微動,看起來似乎心中好受了許多:
「上百種?好!替我通知那些人,該到他們出手了!」
那人的聲音冰冷無比,那種凜冽的氣息,凌厲的如同刀劍一般:
「小子,你還真是命大啊,小小年紀就已經做了異域王,攪得整個天下一片混亂,連朱子都被你弄出來了,假以時日,那還得了,既然你不識時務,那隻能送你一程了!」
聲音陰惻惻的,就連那跪俯在地上的黑衣人,都不由得渾身的打了個寒顫。
然而只是片刻的時間,大殿里,那帶著襆頭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而殿下的黑衣人也消失無蹤。
……
王家大門緊閉,自從王沖被奪去了官職,並且被朱子批駁之後,朝廷的文武百官幾乎都繞道而行,遠遠的避開了王家的範圍。而王家的府邸外,遊行的民眾一波又一波,即便蘇世玄等人想到動用城防司,盡量不讓王沖知道,但依然無法完全禁絕。
而府邸之中,王沖卻彷彿完全淡忘了一切,在府中過起了平靜的生活,朝廷的事情,邊陲的事情,儒門的事情通通都被他放下了。在府中,王沖每天吃飯,喝茶,睡覺都極其的規律,而且和下人之間也是有說有笑,看起來一切正常。
而且在府中,王沖也從不談論任何與朝堂有關的事務,然而眾人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反而越發的擔憂。
「大夫,我兒到底怎麼樣了?」
在王家府邸的另外一間房間里,王沖的母親,大伯,還有蘇世玄,許科儀等人通通都在,每個人眼中都透著一絲憂慮。
「唉!王爺一切看著正常,脈象也看著平和了,但是如果這件事情不解決的話,他永遠都不可能好的了。鬱氣深結,以王爺體內修鍊的罡氣情況,只怕到時候更加危險!」
鬍鬚灰白的御醫嘆息道。
皇宮大內,高手如雲,作為御醫要醫治的並不只是普通的宮女丫鬟,娘娘妃子,還有武功深厚的皇子,供奉,羽林,御林,還有大唐的親王,在武道見解方面這些御醫同樣造詣非凡。
聽到御醫的話,房間里眾人都深深皺起了眉頭,眉宇間流露出深深的擔憂。兵儒之爭,影響深遠,並且牽連極廣,眾人哪裡有什麼很好的解決辦法。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
就在房間里眾人滿懷擔憂的時候,遠遠地,書房之中,王沖一身便服,腦後隨意的扎著一根帶子,看起來隨意自然。
他的身前,一張宣紙攤開,王沖手執毛筆,在宣紙上隨意的揮灑著。
他神情恬淡自如,看起來完全不受外界的影響。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
這是一首詠春的詩,王沖也忘了是哪裡看的,只知道隨興所至,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或許是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王衝心中慢慢沉澱下來,寫出的字跡不再是最初太真妃事件時那般的拙劣,幼稚,而是多了一股歷經風霜的味道,大氣,沉穩,厚重,一撇一捺有如刀斧一般。
王沖在府中禁錮,每天就通過這種書法來打發時間,紓解心緒。
「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王沖繼續往下寫去,似乎完全沉浸到了筆下的書法之中。
「……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但寫到最後兩句,突然之間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刺穿了一般,咔嚓,王沖手中的毛筆突然應聲而斷。直到這一剎那,王沖才恍然發現,他寫下來的並非這個時代的任何一首詩,而是來自於記憶深處另一個世界的人寫下的一首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