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臻至的境界,就是天下最高的境界!」
「不過,就在從中土離開,北上返回北塞邊界的時候,伊質尼師都在那裡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漢人!伊質尼師都一見到他,就感覺到這個人實力極強,而且比他以前遇到過的任何一個對手都要強大得多!伊質尼師都追了他十天十夜,一直從東北追到西北,接近西域一帶才逼迫他不得不和自己交手。」
聽到拔骨師都提到「西北」二字,王沖眼皮一跳,立即敏銳察覺到什麼。拔骨師都說的並不詳細,但是對於王衝來說,有些東西已經可以自行猜出了。
「……兩人乍一交手,伊質尼師都發現這人施展的武學,居然完全不同於他所知的突厥、中土,或者烏斯藏、大食的武學。別說是見過,聽都沒有聽說過。而且這人的罡氣至陽至剛,不但威力強大,甚至可以煉化對手的攻擊。」
「伊質尼師都自問一身功力已經練到化境,罡氣緻密,更是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但是一出手,十成罡氣中,居然有七八重力量被他化去,而且還被他反過來對付自己。要知道伊質尼師都當時已經達到了黑曜天(入微),如果沒有達到這層境界,恐怕更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即便如此,也已經讓他感覺到極大的震撼了。」
「伊質尼師都博聞強識,博古通今,讀過的武道書籍不計其數,但是沒有任何一本典籍中提到過和這門功法任何相關的東西。伊質尼師都越打越心驚,他知道自己恐怕遇到了中土神州某個隱藏的真正高手。」
「那人身上的武功層出不窮,全都是伊質尼師都沒有見過的。兩人交手一千多招,伊質尼師都不但沒有獲勝,反而居於劣勢,這種事情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打到後來,那名神秘人主動停戰,說自己不喜殺生,無意於功名利祿,也不願和任何人生死相搏,希望大家點到為止。伊質尼師都對於那人的品行由衷佩服,而那名神秘高手也因為伊質尼師都的強大實力,而對他心心相惜。兩人不打不相識,居然因此結交,引為莫逆。」
「不過後來,發生了一點小事,那人似乎對伊質尼師都有所誤會,最後兩人大打出手,反目成仇。對於這件事情,伊質尼師都非常痛心,也非常惋惜,只是對方對於伊質尼師都誤會已深,居然不聽伊質尼師都的絲毫辯解,直接跳入一處洞窟中。伊質尼師都不得已,跟著他跳下,一路追去……」
拔骨師都說至此處,眼中透著一絲惋惜,似乎對於朋友間的反目感到頗為遺憾,不過,拔骨師都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沖打斷了。
「哼,沒有意外,你口中的那個神秘人,就是大羅仙君的六代弟子吧!」
王沖一語揭破謎底,從東北追到西北,能夠化解對方功力,力量至陽至剛,再加上伊質尼師都最後死在了大羅寶藏核心的石橋上,拔骨師都口中的那段逸事,即便用腳想也能知道,所謂的神秘人就是大羅仙君的六代弟子,同時也是之前一掌震死四極武君的六代活死人。
伊質尼師都入侵中原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就連王沖都沒有想到,他最後居然是在出塞回家的時候,遇到了大羅六代傳人,也怪不得那麼多中土高手找不到他,甚至連一點消息都查不出來。
——東突厥國師又有幾個人能接觸得到?
不過對於王衝來說,最不齒的還是另一件事情——
「大羅仙宮的人不諳世事,和中土宗派界一向沒有什麼交流,而按你所說,以伊質尼師都的性格,既然知道大羅仙功的存在,斷無不向大羅仙功傳人請教和討論的道理。武學一道從不外傳,更何況大羅仙功是中土頂級絕學,在十大功法中排行第一。伊質尼師都卻想直接討要,哪有這般道理。伊質尼師都既然得不到,必然會另想他法。」
「我沒有猜錯的話,後來伊質尼師都趁六代大羅仙功傳人沒有防備,偷襲了他。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六代為什麼在兩百年前死在了這裡。拔骨師都,你的臉皮還真是夠厚,一件這麼無恥的事情,還被你說的這麼光明正大,什麼惺惺相惜,因為誤會而反目,我還真是佩服你啊!」
王沖一語道破實情,聲音中滿是譏諷。
如果見利忘義,意圖不軌,一路追殺到了地下一萬六七千米的大羅仙宮,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那這天底下,什麼都可以歸於誤會的範疇了。
「呵呵,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是功是過,還不是由後人來評說,有些事情又何必太過當真?」
拔骨師都被王沖揭破老底,也不生氣,只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總之,我們地宗一脈的祖師當時跟著進入這裡,只可惜六代大羅仙功傳人成見太深,一路利用各種機關陷阱對付伊質尼師都,最後都被伊質尼師都一一化解。伊質尼師都也是第一次見到地底深處還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令他大開眼界,所以一時間,他也就不急著解釋了。」
「一路過來,伊質尼師都見招拆招,六代大羅仙功傳人的手段全部都對他沒有絲毫作用。不料,六代大羅仙功傳人也因此心生疑忌,將他一路引領到了大羅寶藏的核心,利用一件極其強大的武器,將他擊殺在石橋上。我們大突厥兩百年前最傑出的國師,也就這麼長眠在地底,就此隕落,讓人不由為之痛惜。」
「更重要的是,伊質尼師都的死亡,我們地宗一脈,包括整個太陽聖山的影響力大為削弱,從此以後,兩百年的時間裡,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個國師。到了後來,東西兩位可汗直接取消了國師的稱號。我們地宗一脈也自此一蹶不振,沒落至此。」
說到後來,拔骨師都黯然神傷,不由長長嘆息一聲。
他親身經歷了地宗一脈的衰弱,而且作為地宗一脈的當代宗主,這些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遠比旁人震撼得多。
王沖漠然,拔骨師都倒是難得在他這個漢人面前真情流露。王沖能夠感覺得出來,他這番話字字肺腑,沒有絲毫掩飾,即便身為敵人,王沖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東突厥的地宗宗主和他遇到過的任何對手都截然不同。
在他身上有一種其他人所沒有的雍容和氣度。
「哼!說到底,這些都只不過是你的臆想,你並不曾親眼目睹,所有的故事都是建立在猜測和合理的推斷上,並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自然也當不得真!」
王衝突然開口道。
「呵呵,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親眼目睹?」
聽到這句話,拔骨師都突然扭過頭來,深深看了一眼王沖,嘴角微微勾起,神情似笑非笑。
王沖聞言,心中咯噔一跳,頓時說不出話來。
東突厥國師伊質尼師都和六代大羅仙功傳人的這段故事,距今已經有兩百多年,兩百年前的事情,當然不可能有人親眼目睹,但是拔骨師都的神情……
讓王衝心中有種發毛的感覺,似乎又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但是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另一側,拔骨師都卻又扭過頭,目視前方濃濃的霧氣,自顧自說了起來,沒有再理會王沖。
「伊質尼師都身受重創,自知命不久矣。但是一生習武,痴迷極深,然而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連性命都交代在這裡,又怎會心甘情願。更何況,他越是和六代大羅仙功傳人交手,就越是感覺到這門功法的博大精深。」
「因此,在死前的那刻,他凝聚全身功力,以我們地宗一脈的無上秘法,將他所有的境遇,連同一半的功力,全部封入了三座大地血鼎中,然後一路穿過重重岩石,送到了一路跟隨他的兩名僕從手中……」
拔骨師都將當年地宗一脈的往事,徐徐道來。不過說到後來,拔骨師都便沒有再說下去。有些東西說到這裡就已經差不多了,沒有必要再贅言。
對於拔骨師都來說,當他穿過重重險阻,搶先一步出現在大羅寶藏的核心,站立在這座石橋上,親眼目睹大突厥歷史上歷代國師伊質尼師都的屍骸,完成兩百年來歷代地宗宗主沒有做到的事,這一刻,拔骨師都似乎急需要一個觀眾來「分享」自己的故事。
而王沖這個大唐異域王,就是最好的觀眾。
畢竟,他很快就要死了。
王沖沒有說話,心中此起彼伏。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拔骨師都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明白為什麼他會有一張藏圖寶,甚至還能夠以「黑天之術」,事先預知裡面的機關陷阱,領先於所有人,搶先抵達這裡。
兩百年前的一場往事,輾轉輪迴,最後終究又回到了這裡。
「伊質尼師都的事情在我們地宗一脈是隱秘和禁忌,從不曾向外人提起過,你算是我第一個破例的。我們禮尚往來,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你一個問題,現在兩清了,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