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個個都用有些生澀的大唐語叫道,一個個滿臉酡紅,顯然是有些醺了。
「諸國客氣了,本宮現在還只是代理國政,沒有父皇的首肯,還算不得未來的儲君!」
大皇子寬袍大袖,一身袞袍,背負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握著酒樽,緩緩的掃過下方的皇子和各國的使節道。
「大皇子繼位,那是名正言順!」
「誰要是敢反對大皇子,我完顏昧月第一個不服!」
「我們大食願第一個支持大皇子!」
「只要大皇子在位,西突厥和大唐永不交戰!」
……
大殿里,人群鼎沸,眾人激動的臉孔通紅,紛紛向大皇子表明心跡。而另一側,大皇子聽著這一切,頭顱微昂,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口頭上的東西,做不得數,這些王子皇孫,以及各國派譴的使者,雖然嘴巴上這麼說著,但是到底怎麼想,還是另一回事。
不過,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對於李瑛來說,這一切已經足夠了。
「噠噠!」
正在說話的時候,一隻金色的鷹雀穿過樓頂的「明窗」,飛落進來。一名全副武裝,身材高大,神態威嚴的金吾衛抬頭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大步朝著大皇子李瑛的方向走來,腳步鏗鏘有力。
「殿下,出事了!」
金吾衛附耳低語,只是寥寥幾句,大皇子抬頭瞥了那名金吾衛一眼,瞬間變了臉色。不過,也只是一瞬,大皇子就恢復了那種從容淡定,快得讓人以為這是錯覺。
「諸位,盡興!我還有些事,先離開一會兒!」
大皇子擺了擺手,朝著身旁一名雙鬢斑白,銀白髮絲長長垂下來的錦衣太監打了眼色,後者會意,腳下一邁,從容不迫的往前走去。
……
「怎麼回事?」
出了花萼相輝樓,大皇子的臉色一變,很快陰沉下來。
房間里的氣氛,和之前也完全不同。
消失了一個多月的異域王王衝突然再次出現了,而且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了京師,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但是異域王已經回到了京師,這一點確鑿無疑。而且他回來之後,王家門檻森嚴,連買菜的老媽子都不出門了。這樣,我們的人根本查不出太多消息。」
金吾衛低著頭道,神色極其恭敬。
「一群廢物!」
大皇子盯著眼前的金吾衛,神色陰冷無比。但金吾衛首領卻什麼也不敢說,反而頭顱垂得更低了。
異域王是什麼人,這一點已經不用多說了!
有他在和沒他在,整個京師完全是兩個樣子。這個人是軍方的核心人物,只看王沖離開一個多月,大皇子和李君羨就完全掌控了朝堂,從將軍方的主戰派幾乎全部排擠出核心就可以看得出來。
如果王沖在這個時候出現,登高一揮,響應他的人一定不知凡幾。
大皇子必定會非常頭疼。
在這件事情上,毫無疑問是自己失職了。
但大皇子此時並沒有理會他,他雖然臉上極力保持著平靜,但是眼神深處卻明顯露出一絲煩躁,那一位的能力、智慧,韜略,都是萬中無一之選,如果可能的話,把他拉攏過來,幫助自己本來是最好的。
只可惜,那一位似乎鐵了心思和自己做對,不幫助自己也就罷了,居然還去扶持五皇子李亨,讓他和自己做對!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查到他的行蹤了嗎?」
大皇子伸出一根手指,頂住眉心,揉了揉,突然開口道。
「沒有,王家還沒對外宣布。而異域王……以他的實力,如果有心隱瞞,我們的人恐怕很難盯住他。」
金吾衛遲疑道。
大皇子沒有說話,沉吟片刻,冷哼一聲,突然笑了起來:
「放心,京師就這麼大,他遲早會出來的。而且,即便他跳出來,暫時需要擔心的也不是我們。——李君羨那邊有什麼動靜?」
「沒有意外,這件事情他們也應該知道了。」
金吾衛沉聲道。
兵儒之爭,王沖和李君羨就是兩家的代表人物,一個平章參事,一個少章參事,一個主戰,一個主和。更不用提趁著王沖不在,儒門還裁撤了異域王極力反對的廂軍,就連這名金吾衛也不得不承認,儒門那邊確實更有理由去擔心。
「呵,王家那邊給我隨時盯著。另外,李君羨那邊……還是不肯合作嗎?」
大皇子突然問道。
「我們已經去試探過三次了,每次李君羨都找理由拒絕,儒門已經得到他們想要的了,看起來並不是太配合。不過,那一位也說了,若是殿下日後登基,李君羨和儒門必定全力支持。」
聽到這番話,大皇子一怔,隨即冷笑起來。
「若是我登基,還用得著他們儒門嗎?」
大皇子恨聲道,眼眸中隱隱有絲怒意。
如果王沖在這裡必定驚訝無比,雖然他離開京師一個多月,帝都發生許許多多的事,朝堂甚至被大皇子和儒門完全把持,但是看起來,並非全是好的事情。
至少,大皇子和李君羨之間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和睦。
「哼,既然如此,替我傳信給少章參事,把王沖已經回來的事情告訴他,我倒要看看,他接下來怎麼應對!」
大皇子冷聲道。
嘩啦啦!
也就是片刻的時間,一隻信鴿從宮殿中衝天而起,迅速向著少章參事府的方向而去。
而與此同時,京師西北的少章參事府中,李君羨一身淡白儒衣,發綁白色綢帶,在大殿中盤膝而坐。
他的周圍環繞著一盞盞青銅油燈,呈環形分布,靜靜燃燒。而身前左側是一卷卷堆得如小山般,已經褪色的竹簡,這是古代的典籍。而右側,則是卷秩浩繁的典籍以及朝堂的文書。
李君羨正襟危坐,身軀筆挺,手握一隻細毫筆,書寫著桌案上的一卷朝堂文書。
他的筆態從容,給人一種極其優美的感覺。
噠!
也就是片刻的聲音,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突然傳入大殿中,打破了寧靜。
李君羨眉頭輕皺,抬起頭來,只見一名儒門弟子行色匆匆,迅速朝著自己走來,眉目之中透出一絲焦慮的感覺。
「怎麼了?」
李君羨問道,只是看了一眼,很快低下頭來,繼續批改朝堂上的文書。
「公子,不好了!昨晚平章參事突然回到京中,消息確鑿無疑!」
「嗡!」
聽到這句話,李君羨手中的細毫筆突然停了下來,定在空中。
「知道了。」
但是很快,李君羨又在文書上書寫起來。
大殿下,那名儒門弟子一怔,李君羨的平靜是他沒有想到的。
「公子,情況不妙啊。那一位是朝廷兵家的代表人物,我們趁他不在裁撤了廂軍,這一次他回來,恐怕絕不會善罷甘休。」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大殿中響起,就在李君羨身後,松老開口道。
「不錯!以這一位的脾氣,只怕接下來又會和公子不死不休,破壞公子和我們儒門的計劃。」
就在松老的旁邊,李君羨右側,白衣少女道。
只是不管是松老還是白衣少女,在聽到王沖的名字後,神色都陰沉了許多,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憚。
身為儒門中人,傳承超過千年之久,一向不太瞧得起這些朝中武將,但王沖卻是個例外。
一部《強權即真理》將儒門上上下下弄得焦頭爛額,甚至連朱子都出動了,最後借著朱子的影響力才將其壓了下去。以一人對抗一門,在儒門的歷史上,這種事情也只此一次,對於王沖這個名字,儒門上下如雷貫耳,無人不知。
所以那名儒門弟子接到消息,才會這麼行色匆匆,滿是憂慮。
噠!
聽到兩人先後開口,李君羨寫完最後一個字,終於抬起頭來,同時將手中的細毫筆輕輕掛回筆架。
「松老,師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且現在大局已定,就算他重新回到京師,也掀不起什麼浪花了。」
李君羨目光鎮定,從容不迫道:
「而且那件事情,現在已經過去,《強權即真理》已經列入禁書,全國各地已經無處售賣。」
王沖可以算是大唐歷史三百年來最傑出的武將之一,只是再優秀也終究只是一個人。而且這關鍵的一個月,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即便是異域王也一樣無計可施。
眾人聽著都微微點了點頭。而就在眾人以為公子完全不在意王沖的時候,下一刻,李君羨的聲音卻頓了頓:
「不過,異域王的那些部下一直在期待他的到來,而且朝中內外對他也頗有期待。如果他能安分守己,從上次的事情中汲取教訓也就罷了,但如果他還有所異動,那也就用不著對王家客氣了。」
「李青,傳令下去,嚴密監視王家的一舉一動,特別是異域王,有任何動靜,立即向我來報。」
說到最後,李君羨望著最後的儒門弟子,斬釘截鐵道。
聽到李君羨的命令,眾人都是心中微動。公子雖然表現的平靜,但是顯然對於上次的事情還耿耿於懷,遠不像他表面那麼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