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猶豫?」
一個聲音從耳邊傳來,侯君集抬起頭來,神情似笑非笑。
「怎麼可能!本宮只是在擔心北斗城裡的那位不好對付罷了。」
大皇子咬了咬牙,很快開口道。
「呵呵,殿下不必擔心。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妥當!」
侯君集淡淡一笑,很快回過頭來:
「義不掌財,慈不掌兵,只要殿下沒有婦人之仁,我自然會幫助殿下登上九五之位!天下六大都護府,殿下只得其二而已,只憑一處實力大減的安西和一個北庭,可還遠遠不夠。不過如果得了這一處地方,就真正是萬事具備,那時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最後一句話,力愈千鈞,擲地有聲,整個大殿,眾人一片寂靜。
誰也沒有注意到,有那麼一剎那,侯君集眼帘微睜,瞳孔深處陡的掠過一絲驚人的寒芒。
……
時間已經過去兩天,落日行宮數百名將領密謀造反,一位帝國的大都護被革職查辦,這對於整個帝國的百姓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震撼。
然而就在整個帝國還在關注著落日行宮,整個事件的餘韻還遠沒有消除的時候,另一件事情緊跟著接踵而至,震撼整個大唐。
「王爺,出大事了!」
幾天後,當王沖還在積極籌謀,調查落日行宮事件,試圖營救安思順和那些將領的時候,許科儀突然神色匆匆,惶急的走了進來,他的臉色蒼白,和平常的沉穩模樣截然不同。
經歷了西南之戰和怛羅斯之戰,許科儀早已是軍中的悍將、老將,心性也老練沉穩了許多。然而這一刻,許科儀卻神色不安,連嘴唇都在顫抖,甚至在他身上,王沖還感覺到了一股驚懼。
「剛剛得到八百里加急消息,北斗城劇變,大將軍哥舒翰暴斃!」
還沒等王沖詢問,許科儀便把那個消息說出來了。
「轟!」
聲音一落,有如一道驚雷劈下,一剎那間,整個大殿都彷彿猛烈震動了一下。
「什麼?!」
王沖原本還在低頭翻閱桌上落日行宮事件的相關文書,聽到這個消息,不由陡的抬起頭來,滿眼的不敢置信。
「這不可能!」
王衝下意識否定道。哥舒翰實力強悍,是整個帝國最頂尖的大將軍之一,而且身邊還有無數精銳包圍,王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一切都是假的,絕不可能會出現這種事情。
然而下一刻——
「鐺!」
一陣洪亮的鐘聲,有如洪鐘大呂,陡然從皇城的方向傳來。那計鐘聲非常獨特,在大唐京師之中,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鐘聲傳出。
距離王沖數尺外的地方,窗子被震得簌簌抖動,甚至連王沖書房中的桌椅,書架上的書籍都在微微顫動。
而且仔細聽去,那鐘聲低沉,隱隱還透著一股肅穆、哀傷、沉重的味道。
「唰!」
一剎那間,王沖臉色蒼白,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乾乾淨淨,心中陣陣冰涼。
山河之鐘!
在大唐皇宮之中,佇有一口巨鍾,那座巨鍾以深海寒鐵和黃銅鑄就,足有一人多高,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斤之重,自鑄成那一刻起,就從不曾輕易動用過。它的鐘聲哀鳴,在大唐,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王侯喪鐘」,只有在頂級王侯或者帝國重臣死亡的時候才會響起。
自成長以來,王沖曾聽聞過這口巨鐘的名聲,但十數年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此鍾長鳴。
……
「什麼?哥舒翰死了?!」
而與此同時,兵部尚書府中,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一切終於修葺完畢,章仇兼瓊正在後花園中擺弄著一盆剛剛修剪過的牡丹,收到消息的那一刻,連手中的花盆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砸得粉碎都不知道。
「大人,消息千真萬確!朝廷那邊已經在張貼皇榜,公布死訊了!現在整個隴西的百姓都在穿白戴孝,為他送行!聽聞百姓的嚎哭聲,十里之外都能聽到。」
身後,一名章仇兼瓊從西南都護府帶來的老將開口道。說到後來,神情也有些悲切。
「這怎麼可能?」
章仇兼瓊身軀顫抖,滿眼的不可置信,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鐺,一聲洪亮的鐘聲突然從皇宮的方向傳來,震撼著整個京師,也震動著章仇兼瓊的兵部尚書府。
一剎那間,整座後花園中一片死寂,幾乎是下意識的,章仇兼瓊和身邊的部將扭過頭來,望向鐘聲傳來的方向。
那一剎那,章仇兼瓊的眼中赫然透出一股無盡的悲傷:
「哥舒……居然真的死了……」
一聲!
二聲!
三聲!
……
那口山河之鐘,響徹整個京師。這一刻,一向繁華熱鬧的京師之中,一片肅穆。
東南西北各個方向,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往來的商賈,又或者是街邊閑坐的老人以及嬉戲打鬧的孩童,全部停下腳步。那一種哀傷的味道,在整個京師中瀰漫著。
對於大唐來說,這一日註定難以平靜。
整個帝國十數年來,第一次隕落了一顆極其重要的將星!
而與此同時,絲綢之路通往京師的漫漫長路上,幾道身影踽踽而行,周圍的幾道身影錦衣華服,而他們腰上的佩劍,仔細看去,隱隱還有細密的龍紋,顯然身份不凡。
居中的那人雖然像是被幾人押送的犯人,但他的身軀筆挺,眉目如龍,舉止之間自然而然透出一股威嚴和權勢,赫然正是落日行宮事件中受到牽連,被朝廷問責的北庭大都護安思順。
落日行宮事件發生,大皇子幾乎是第一時間解除了安思順的兵權,並且派出了宮中貼身的東宮蛟衛,前往塞北,親自押送安思順回京。
「嘩啦啦!」
突然間,一陣破空聲從天上傳來。安思順心中一怔,連同身邊的東宮蛟衛,齊齊抬頭望了過去。
看到那隻信鴿並沒有從眾人頭頂一躍而過,倒是從空中飛落,向自己撲來。安思順的臉上明顯一愕,北庭都護府的眾將早已被大皇子拿下,他實在想不出在這種時候還有什麼人會給自己發來消息。
不過也僅僅只是想了一想,安思順很快手臂一伸,接住了那隻空中飛下的信鴿。
「怎麼會這樣!」
只是看了一眼,安思順身軀一顫,整個人的臉色煞白如紙。
安思順手中收到的是一封朝廷的宮文,這種宮文只有在出現重大事件的時候,用黃色的宮紙寫成,將消息傳給東南西北所有的帝國重臣。這種朝廷的宮文上一般都有專門的宮庭玉印,根本做不了假。
安思順做了多年的北庭大都護,還是第一次收到這種黃紙宮文。
那封宮文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北斗大將軍哥舒翰,薨!」
這幾個大字以硃砂寫就,字字殷紅,有如滴血一般。看著這封宮文,安思順獃獃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人,大人……」
一陣陣不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是東宮蛟衛的聲音。安思順終於回過神來,那一張線條剛毅的臉龐上,慢慢顯出一種深深的悲哀。
「帝國之暮!」
安思順緩緩仰起頭來,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嘴唇顫動,喃喃吐出了四個字。
帝國暮年,盛世悲秋!
一個同時代的大將,就這麼隕落了,所謂兔死狐悲,然而讓安思順感到悲傷的,遠不止這個。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作為邊將,從坐鎮邊陲的那刻起就有了這種覺悟。真正讓安思順感到哀傷的,是他從這個帝國的虛空中,聞到了暮年的味道。
落日行宮,百將入獄,就連他也被押送入京。
這一切蹊蹺重重,然而餘波未消,堂堂一個帝國大將軍便緊跟著在任上隕落,一切的一切,來的太急太詭異了。
不管事情的真假對錯,這一切在帝國的盛世之時,是萬萬不可想像的。
一個時代,落幕了!
「哥舒,一路走好!」
安思順轉過身來,望向北斗城的方向,啪,他的手指一伸,突然摘下腰上的一枚玉佩。
他和哥舒翰幾乎是同時得志,當年哥舒翰坐上北斗大將的位置時,幾乎也是他立下戰功,得封北庭大都護的時候。兩人意氣風發,獲得聖皇召見,在大唐的京師中有過一面之緣,並且同獲聖皇私下贈予的一塊玉佩。
「啪!」
只聽一陣脆響,那枚最頂級的玉佩立即在安思順手中化為齏粉,隨著他的手掌一撒,便化為無數細碎的粉塵,在風中一路朝著北斗城的方向漠漠飄散而去。
……
戎馬一生,大唐最資深的頂級大將之一,北斗大將哥舒翰於西北北斗城中暴斃,這個消息如同風暴一般席捲天下,震動著四海八荒所有勢力!
東南西北所有的都護府和邊陲軍隊,乃至朝堂,都因為這個消息掀起萬丈波瀾。在帝國的歷史上,還很少有在役的大將薨歿過,特別還是北斗大將哥舒翰這種級別的將領。
當山河之鐘的鐘聲響起,整個朝堂甚至為此罷朝三日,氣氛一片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