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沖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京師有外門和內門之說,內門是皇宮的四門,外門是京師的九座城門,控制了外門,則控制了京師的出入交通,而內門……,早已在大皇子的控制之中。
「終於開始了嗎?」
王衝心中暗暗道。
之前,大皇子借用攝政王的名義,調換控制了內門,還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過不管再怎麼樣,大皇子還多多少少有些顧忌,並不會對外門下手。
畢竟外門每日進出的商賈百姓,車水馬龍,難以計數,極其引人注目,如果太過現形,甚至會引來朝中大臣的非議和彈劾。然而現在的大皇子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在意這些了,也完全沒有了顧忌。
更重要的是,對於王衝來說,當大皇子完全控制外門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他已經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野心,準備真正開始他的謀逆之舉!
「其他還有什麼動靜嗎?」
王沖問道。
「暫時沒有。大皇子那邊控制外門之後,就暫時沒有了其他的動作,不過大皇子早晨已經召見過城防司、城衛軍的首領,已經將他們全部撤換。另外……」
許科儀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遲疑著道:
「剛剛收到消息,禁軍那邊以趙風塵身受重傷,無力繼續領導玄武軍為由,暫時剝奪了他的統領職位,改為他人暫代!」
王沖沉默不語,腦海中此起彼伏。
以趙風塵和自己的關係,大皇子不可能再留他,而以他身受重傷,無力繼續領導玄武軍就是最好的理由。
至於城防司和城衛軍都是城中的重要力量,雖然戰鬥力不強,而且平素主要負責維持京師中的秩序。但是在本質上,依舊是一支軍隊,關鍵時刻依舊能起到一些作用,以大皇子的性格,不可能留著他們不動。
「知道了。」
良久,王沖終於睜開眼睛,開口道:
「你出去吧。」
「是!」
許科儀躬身行了一禮,很快離開。
而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王沖也站起身來,一陣寒風從窗外湧入,王沖扭過頭,透過打開的窗子,只見京師烏雲低垂,給人一種極其壓迫的感覺。
山雨欲來風滿樓,雖然窗外一片平靜,但不管是王沖還是大皇子,又或者是許多世家大族,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持續不了太久了。
「也該出去走走了!」
王衝心中暗暗道。
片刻之後,王沖打開大門,很快從異域王府走了出去。
「王爺!」
看到王沖離開,四面八方,一名名金吾衛迅速聚集到了王沖的身後。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王沖擺了擺手,說完這句話,便獨自一個人消失在了外面滾滾的人流之中。
大街上一片平靜,王沖順著街道往前走,看到一名名老人、小孩、婦人從身旁擦身而過,婦人臉上洋溢著笑容,小孩則開心逗弄著手中的紙風車,身後是慈祥的老人,所有人對於即將到來的風暴完全毫無所覺。
而更遠的地方,蒸汽騰騰,賣肉包子的,賣肉的,賣糖葫蘆的,挑著貨擔的賣貨郎……,喊叫聲交織成一片,每個人都是神情專註,沉浸於自己的生活之中,對於那即將到來的一場場危機,以及更大的浩劫,他們全部都茫然無知。
雖然這幅場景王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但此時心中的感受卻截然不同。
曾幾何時,自己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看客」,所有的一切都無能為力,然而現在,不知不覺,自己已經站到了那個位置,所有人的命運,包括帝國的安危都繫於自己一人手中。就算是為了那一張張平凡而充實的面孔,為了那一張張茫然無知的笑臉,自己也必須傾盡所能,保護這個帝國。
王衝心中掠過這道念頭,只覺得心中某些地方慢慢變得堅實。
目光掠過路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小商販,王衝心中一動,突然走了過去,微微笑道:
「麻煩給我一個糖葫蘆。」
以前的王沖經過這些地方是絕對不會買這些小東西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王沖很想嘗一嘗糖葫蘆,感受一番那對自己來說已經變得彌足珍貴的平常人生活。
「啊!」
看到眼前的王沖,那人微微一怔,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從架子上摘下一個糖葫蘆,遞了過去:
「公子,給您!」
王沖微微一笑,接過那支糖葫蘆,丟下一錠白銀,很快往前走去。
一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去,在京師的一條條街巷中穿梭,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王沖停下來的時候,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青鳳樓!
就在街邊不遠的地方,一座樓宇矗立,巨大的牌匾上三個熟悉的字眼赫然映入眼帘,這裡赫然是王沖賣出第一柄烏茲鋼劍的地方。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裡正是王沖重生之後,改變整個帝國命運的起點。正是憑藉著青鳳樓的斗劍,讓天下人都見識到烏茲鋼劍的厲害,此後,王沖便從這些烏茲鋼武器中積累了大量的財富,為自己以後籌建烏傷鐵騎,打造洱海的鋼鐵之城,包括購買東西突厥的戰馬,組建騎兵奠定了基礎。
然而現在,就在這場帝國巨變的前夕,自己不知不覺,居然又再次來到了這裡。
「掌柜,給我來一盅茶!」
王衝突然轉過身來,跨進酒樓,再次來到了青鳳樓二樓當初自己懸劍賣劍的地方。
青鳳樓里非常安靜,除了王沖之外別無他人。
「年輕人還真是好雅興,都已經快身陷囹圄了,還有興緻在這裡欣賞美景,是在回憶自己當初初試啼聲,名動天下的時候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伴隨著一陣蹬蹬蹬的樓梯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聲音悠然,顯出一股從容不迫的味道。
霎時間,酒樓內一片安靜,就連掌柜和小二的聲音都消失了。
「你來了!」
王沖望著前方,衣袖輕拂,背著雙手道,腳下連動都沒有動。
「呵呵,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後方的樓梯口,那人一身黑色衣袍,慢慢走近,赫然正是侯君集!
現在整個京師劍拔弩張,無數兵馬紛紛而動,一派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氛,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二人。
然而誰又能想到,在這種敏感的時刻,互相敵對的兩方核心人物居然會同時出現在這家小小的青鳳樓內。
「為什麼要覺得驚訝呢?不是你約我出來的嗎?」
王沖淡淡道,神色異常的平靜,似乎這世間再沒有什麼能撼動得了他的心境。
「哦?」
聽到這番話,侯君集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接著往前行去,最後在王沖身後不遠處停了下來。
「此話從何而來?老夫和你並沒有絲毫的隻言片語,又或者是金佑石背著老夫給你送了什麼消息嗎?」
「刀已出鞘,高懸於頂,卻又懸而未落,自是有話要說,又或者是我會錯了意,前輩並無此意?」
王沖背著手,淡淡道。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王沖的神情分明篤定無比。
大皇子已經控制了禁軍,也控制了安西,北庭,北斗三大邊陲都護,但是在控制了外城門之後,便再沒有了絲毫的動作。這番舉動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看不出什麼,但是對於王衝來說,這已經是明確的信號。
有一個人控制了大皇子所有兵馬,但是在決戰之前,想要約自己一會。
「不錯!」
侯君集深深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微微點了點頭:
「我現在終於明白以蘇正臣眼高於頂的性格,為什麼會在數十年後的垂暮之年破例收了你這個弟子了!」
對於王沖,侯君集始終有一種淡淡的敵意,不過到現在為止,這算是侯君集對王沖最高的評價了。
「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嗎?」
侯君集微微一笑,接著道:
「到現在為止,你還覺得五皇子可以登上九五之位嗎?」
「不到最後一刻,便不能說是塵埃落定,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前輩不覺得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嗎?」
王沖衣袖一拂,終於轉過身來。
就在兩人目光相對的剎那,嗡,酒樓內一片寂靜,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身前的侯君集一身黑袍,看起來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最普通的老者,但沒有人比王沖更明白眼前的這個老者,對於整個帝國有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和破壞,不管是落日行宮事件還是北斗城事件,包括更久之前的大佛寺事件以及最近的禁軍大比武,皆是出自對方的手筆。
而這一切還遠沒有結束,眼前的老人還遠沒有釋放出心中那股屬於破軍戰神的可怕破壞力。
「哈哈,都已經這種時候了,還是不肯認輸嗎?還是讓你師傅出來吧!他再不出來,我怕他沒有機會了!」
侯君集目光閃了一下,最後一句才暴露了這次他來見王沖的真正目的:
「我想他應該也不希望看到整個大唐皇宮化為一片火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