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後,依稀有了正午的光感,他們費力地爬上一段上坡路後停下來,俯瞰一條緩緩流淌的寬闊大河,河水灰濛濛的,在陰鬱的天空下像錫鐵一般。他們所在的河西北岸有一間穀倉式的建築物,漆成了扎眼的亮綠色,綠得像尖叫,沖著喑啞的天空。入口處的棧道直接通到河面上,立在河水裡的木樁也漆成同樣的綠色。有兩根立柱上拴著一根粗纜繩,系著一條大木筏,九十乘九十英尺,顯得非常寬敞,漆成了紅黃相交的條紋圖案。木筏正中間豎著一根高高的木桅,但看不到有帆。木桅前擺著幾張柳條凳,正對著他們所在的岸邊。傑克坐在凳子上。他的身邊,坐著一個戴草帽的老人,鬆鬆垮垮的綠褲子,腳蹬長靴,上半身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衣物——羅蘭覺得那大概是一種緊身衣吧。傑克和老人好像在吃粑粑客 [2] ,那東西立刻讓羅蘭的口水激增。
奧伊在他們身後,站在歡快條紋圖案的筏子邊沿,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倒影看。也可能看的是懸在上方、橫跨河面的鐵纜索道的倒影。
“那就是外伊河嗎?”
“是的。”
埃蒂笑了。“你說為什麼 [3] ;我說為什麼不呢?”他揚手揮臂地吆喝起來,“傑克!嘿,傑克!奧伊!”
傑克也向他揮手,儘管大河和岸邊的木筏遠在四分之一英里之外,但他們的眼睛都夠尖的,都看到了男孩露齒而笑。
蘇珊娜用雙手攏在嘴邊喊道:“奧伊!奧伊!快過來,寶貝兒!到媽媽這邊來!”
奧伊發出了類似吠叫的尖叫聲,眨眼間就跳過木筏,衝進了穀倉式的建築物里,又從另一邊衝出來。它跑在上坡路時,雙耳緊貼腦袋,帶金圈的眼睛閃著亮光。
“慢點兒,小寶貝,小心犯心臟病!”蘇珊娜喊了一聲,大笑起來。
奧伊卻好像把這句話視作衝刺的口令了。不到兩分鐘,它就來到了蘇珊娜的輪椅邊,剛跳上她的膝頭又蹦下來,喜悅地看著他們幾個。“奧蘭!埃德!蘇茲!”
“你好啊,史洛肯先生。”羅蘭說,他母親給他讀過一本《史洛肯和龍》,那是他第一次聽到以這個古老的辭彙來叫貉獺。
奧伊抬起腿,灌溉了一小片草地,又扭頭看向他們走來時的路,嗅著空氣,眺望著地平線。
“它幹嗎老這麼干,羅蘭?”埃蒂問。
“我不知道。”但他差不多已經知道了。是那些老故事書里說的嗎?不是《史洛肯和龍》,而是類似的某本書?羅蘭認為是的。剎那間,他想到了綠色的眼睛在黑夜裡警覺地瞪著,不禁周身寒戰——準確地說,不是出於恐懼(當然,或許也算是部分的原因),而是因為他想起了什麼。然而,記憶轉瞬即逝。
如神許意,必將有水。他心裡想著,但當埃蒂問“什麼?”他才意識到自己說出了聲。
“沒什麼,”羅蘭答道,“我們去和傑克的新朋友嘮嘮嗑,如何?說不定他還有一兩隻粑粑客呢。”
埃蒂頓時面露喜色,他早就膩味了難以下咽的乾糧,他們管那玩意兒叫“槍俠款墨西哥玉米餅”。“好哇,這就去!”他說著,看一眼晒黑的手腕上莫須有的假想表。“我的天呀,剛好是大餐時段。”
“閉嘴,推車,寶貝兒。”蘇珊娜說。
埃蒂閉嘴,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