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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一章 獵女月下

    1

    真愛,就像其他讓人上癮的強效毒品一樣,是無聊的——最初的邂逅和最親密的接觸過後,接吻變得寡淡,愛撫變得乏味……當然。也有人例外。這些人是陶醉在親吻之中的人,他們享受彼此的愛撫時,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更清晰,所有的顏色都變得更鮮艷。就像其他強效毒品一樣,真正的初戀只有對深陷其中的人來說才是讓人樂此不疲的事情。

    而且,像其他強效毒品一樣,真正的初戀是危險的。

    2

    有些人說獵女月是夏天最後一個月亮;也有人說它是秋天的第一個月亮。但不管怎麼稱呼,獵女月都顯示了這個領地生活上的一些變化。西風漸起。風勢愈烈,當風向改變時則更加寒冷,出海的人們在防水油布下面穿上了毛衣。在罕布雷北部的領地大果園裡(約翰·克羅伊登、亨利·沃特納、傑克·懷特和憂鬱而富有的克拉爾·托林的小果園裡也是如此),收穫季節已經到了,成群結隊的採摘者聚集在那裡,隨身攜帶著特製的採摘梯;後面跟著馬車,車上裝著空桶。格拉夫釀造屋的下風處——特別是在濱海區以北的領地釀造間的下風處——空氣中充滿了壓榨果肉的甜味。離清海海邊較遠的地方,雖然獵女月逐漸消減,天氣卻仍然很暖和,天空也依舊澄澈,只是夏天的酷熱已經隨著商月一起消散了。人們已經開始收割最後一批牧草,一個禮拜的時間就完成了——最後一批牧草總是很少,農場主和地主們都會詛咒這稀少的牧草,一邊還抓著自己的腦袋問自己何苦費這個勁兒……但他們當然是知道答案的,當多雨而邋遢的三月來臨,馬廄的乾草閣和儲草箱很快就會空掉。在這個領地的花園裡——農場主的花園比較大,地主的花園比較小,還有城裡普通老百姓家的小後院——男女老少都穿著舊衣舊靴,頭戴寬邊帽,為今年的小收成忙碌著。他們在腳踝處把褲子束得緊緊的,因為在獵女月主宰天空的那段時間裡,會有大量的蛇和蠍子從沙漠里到東邊來。等到魔月變胖的時候,旅者之家和街對面百貨店的拴馬樁就會出現響尾蛇。當然,其他的店主也會得到同樣的拴馬樁飾品,但當收割節上獎賞拿出最多蛇皮的人時,獲獎者總是來自酒吧或商店。田間和花園裡,女人們把籃子放在隴邊,頭髮扎在頭巾里,收割節符咒則藏在懷裡。她們摘下最後一批番茄,最後幾根黃瓜,最後幾個玉米,最後的帕利和明戈(眉脊泗的農作物)。那之後,等氣溫再低一些,深秋的風暴來臨之時,筍瓜、南瓜、尖根和土豆之類的東西也成熟了。在眉脊泗,收割的季節已經到來了。在每個繁星密布的夜空,獵女月掛在東方的天空,照耀著這片中世界的人們不曾見過的奇妙土地。

    3

    那些被強效毒品控制的人們——海洛因、魔鬼草和真愛——往往發現自己正在隱秘和激情之間尋求微妙的平衡,就像走在人生的鋼絲繩上一樣。

    即使是在頭腦最清醒的時候走鋼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眩暈狀態下簡直就是不可能了。從長期來看,完全不可能。

    羅蘭和蘇珊正處於這種心思狂亂的狀態,但至少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而且,這也不是一個需要永遠保守的秘密,最多保持到收割節集市日那天。如果大靈柩獵手按捺不住,事情甚至會結束得更早。羅蘭認為,首先採取行動的人應該是對方。但不管是誰先採取行動,喬納斯和他手下的人肯定會參與。他們與整件事密不可分。對這三個男孩來說,這可能才是最危險的。

    羅蘭和蘇珊很小心——對於熱戀中的人來說,已經算是最小心的了。他們從來不會連續在同一個地方見面,也不會連續兩次在同一個時間見面,他們也不會偷偷摸摸走去幽會地。在罕佈雷,騎馬的人很常見,但偷偷摸摸走路的人卻很可疑。蘇珊從來沒有求朋友替她的「騎馬外出」打掩護(儘管她的朋友們可以幫忙);俗話說,需要不在場證明的人往往就是有秘密的人。她能感覺到,姑媽對她的騎馬外出越來越不安——尤其是在傍晚時分——但目前,她還是能接受蘇珊常常強調的理由:她需要獨處的時間來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承諾和責任。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建議最初是由庫斯的女巫提出來的。

    他們幽會的地點包括柳樹林、海灣北拐角處的幾個廢棄的船屋、庫斯山上某個荒廢的牧羊人小屋、隱藏在惡草原某處的木板棚里。這些處所基本上都像癮君子聚集吸毒的地方一樣骯髒,但對於蘇珊和羅蘭來說,他們看不到小屋潰爛的牆體,也看不見屋頂的破洞,更聞不到濕漉漉的老船庫角落裡發霉的漁網的味道。他們像上癮一樣,深中愛情之毒,對他們來說,甚至世界上的每塊疤痕都是美人痣。

    在那令人心醉神迷的幾個星期里,他們剛開始是利用亭子後牆上的紅岩來安排見面,兩次過後,羅蘭腦子裡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警告聲,告訴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塊岩石也許可以作為孩子們之間傳遞小秘密的工具,但他和蘇珊並不是孩子;如果被發現了,放逐是他們能指望的最輕的懲罰了。紅岩太顯眼了,而把約會的時間地點寫下來——甚至不簽名和故意字跡模糊的留言——都異常危險。

    讓錫彌傳信對兩人來說都是比較安全的。錫彌無邪的微笑之下有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謹慎。在想到這個詞之前,羅蘭煞費腦筋,不知怎麼形容,而謹慎是個很恰當的詞:一種比狡猾更高貴的保持沉默的能力。話說回來,狡猾超出了錫彌的能力,而且一直都會如此——如果一個人撒謊的時候連你的眼睛都不敢直視,那麼這個人是永遠不可能跟狡猾這個詞扯上關係的。

    過去的五周里,在極度想念對方的時候,他們讓錫彌傳過六次信——三次是為了安排會面,兩次是為了更改會面地點,還有一次是為了取消幽會,當時蘇珊看見從鋼琴牧場有人騎馬過來在惡草原的小屋附近搜尋走失的牲畜。

    與之前的紅岩不同,那個深沉的警告聲從沒有就用錫彌傳信的危險性向羅蘭提意見……但這次他的良心提出了抗議,當他上次跟蘇珊說起這件事時(他倆身上裹著毛毯,赤裸身體依偎在一起),他發現她的良心也在困擾著她。把這個男孩捲入他們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中是不公平的。得出這個結論之後,羅蘭和蘇珊商定好兩人之間的約會暗號。蘇珊說,如果她不能赴約,就在窗台上掛一塊紅襯衫,裝成晾衣服的樣子。而如果羅蘭不能赴約,他就在院子的東北角留一塊白石頭,與街對面的胡奇馬匹租用店呈對角線,就在城裡水泵的所在地。實在沒有辦法,還可以用亭子後面的紅岩,不管冒什麼樣的風險,也不能再把錫彌捲入他們的私事——或者說他們的韻事。

    庫斯伯特和阿蘭——眼睜睜地看著羅蘭成了愛情的俘虜,剛開始還不太敢相信,同時又有些嫉妒,有些高興,但現在,他們滿心恐懼。他們被送到這個本該很安全的地方,結果卻發現這裡充滿陰謀;他們被派到這裡做清點工作,卻發現這個領地的大多數貴族都已經倒戈效忠聯盟最大的敵人;他們和三個冷血殺手結下私仇,而很可能這三個人殺過的人都可以填滿一個大墳場了。但他們覺得這種境況尚能駕馭,因為羅蘭在領導他們。自從這個朋友打敗柯特之後,他在他們心中近乎傳奇——竟然能想到把鷹作為武器!——而且在十四歲就成了槍俠,這麼小的年齡還從無先例。從薊犁出發時,他們因為此次任務得到了自己的槍,這一點在當時對他們意義重大,但當他們意識到罕布雷市和這個領地的問題有多麼嚴重之後,幾支槍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意識到這一切之後,羅蘭是他們可以依賴的武器。而現在——

    「他就像一把被扔到水裡的手槍!」一天晚上,庫斯伯特下了這樣的結論,就在羅蘭騎馬趕去會蘇珊之後沒多久。僱工房門廊的上方,處在新月狀態的獵女月升上了天空。「就算有人把槍撈起來晾乾,天知道它還能不能再開火。」

    「噓,等等,」阿蘭說,然後看著走廊的欄杆。為了逗壞脾氣的庫斯伯特開心(這個任務在通常情況下很簡單),他說:「哨兵在哪兒呢?是不是難得早早跑到床上睡覺了?」

    但這卻讓庫斯伯特更惱火。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鳥頭了——他也說不清具體有多少天——他覺得這是不祥之兆。「跑倒是跑了,但沒去睡覺,」他回答,然後氣急敗壞地看著西方,羅蘭騎著那匹大笨馬就是往那個方向去的。「我想可能是走失了。就像是某人的心靈或理智一樣。」

    「他不會有事的,」阿蘭有點尷尬地說。「你和我一樣了解他,伯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沒事。」

    庫斯伯特的回答沒有任何幽默感,只是輕輕說了一句:「現在,我並不覺得自己了解他。」

    他們都已經嘗試過用各自的方法來和羅蘭談話;兩人都得到了相同的回應,其實那根本算不上是什麼回應。在單方滔滔不絕的對話中,羅蘭迷離的眼神(也可能還稍微有些憂慮)對任何一個嘗試過和癮君子談話的人來說都是很熟悉的。那種表情表明羅蘭的思緒完全被蘇珊的面龐、蘇珊皮膚的味道和蘇珊身體的線條所佔據了。不,用佔據來形容他的情況太愚蠢了,這個單詞程度太輕了。這不是佔據,而是迷醉。

    「她做的事讓我有點恨她,」庫斯伯特說,他的聲音中有一種阿蘭從未聽過的情緒——嫉妒、沮喪和恐懼的混合。「也許不僅僅是一點點。」

    「你不該這樣!」阿蘭並不想讓自己聽上去很震驚,但沒做到。「她對此並無責任——」

    「真的嗎?她和他一起去了西特果。他看見的東西她也都看見了。天知道他倆親熱之後她還對他說了什麼。而她絕對不是個糊塗蠢笨的女孩。只要看看她如何處理事情就知道了。」阿蘭猜想伯特是想到了那個科爾維特小錢包。「她肯定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問題的一部分了。她肯定知道!」

    庫斯伯特話語中的怨恨太明顯了,明顯得讓人有點害怕。阿蘭想,他是嫉妒了,嫉妒她偷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但還不止這樣。他也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因為他贏得了他們此生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子的芳心。

    阿蘭靠過身去,抓住庫斯伯特的肩膀。庫斯伯特不再憂鬱地看著大門,他扭頭看著自己的朋友,不禁被阿蘭臉上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這就是卡。」阿蘭說。

    庫斯伯特幾乎冷笑出聲。「如果每次有人把偷盜、淫慾或是別的什麼愚蠢行為怪罪於卡的時候我都能吃頓熱飯——」

    阿蘭的手用上了勁兒,直到足以使人疼痛。庫斯伯特本可以掙脫,但他沒有。他盯著阿蘭。那個愛開玩笑的伯特消失了,至少在此時是消失了。「我們倆根本不能去怪罪什麼,」阿蘭說。「難道你不明白么?如果是卡的力量帶走了他們,我們不需要再指責了。我們不能指責誰。我們必須超越這一點。我們需要他。我們也可能需要她。」

    庫斯伯特看著阿蘭的眼睛,似乎看了很久。阿蘭看出伯特內心的憤怒和判斷力正在較勁兒。最終(也許只是暫時)判斷力佔了上風。

    「好吧,好吧。這就是卡,是每個人的替罪羊。畢竟那就是構成偉大的未知世界的主要成分,難道不是么?因此我們就沒必要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自責?阿蘭,放開我,你要把我的肩膀擰斷了。」

    阿蘭鬆開手,坐回到椅子上,鬆了一口氣。「真希望我們現在能知道如何處理鮫坡的問題。如果我們不儘快開始清點——」

    「我倒是有個主意,」庫斯伯特說。「並不會很費事。我確定羅蘭可以幫得上忙……只要我們倆有誰能暫時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這個問題上。」

    然後,他們坐在那裡,看著院子,一言不發。在僱工房裡,鴿子——這也是近日來羅蘭和伯特之間另一個爭論的主題——咕咕地叫了起來。阿蘭為自己卷了一根煙。卷得很慢,卷完之後的成品看上去也很古怪,但好歹點煙的時候它並沒有散開。

    「你父親要是看到你抽煙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庫斯伯特說。但他的口氣中還帶著些佩服。而到了明年吻月升起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變成了真正的煙客,在這三個皮膚曬得黝黑的年輕人的眼中,再也找不到童年的痕迹。

    阿蘭點點頭。味道嗆人的外新月煙草讓他的腦子有些暈暈乎乎,喉嚨也覺得有點疼。可香煙就是能夠讓他的神經平靜下來,而現在他的神經需要鎮靜。他不知道伯特是否也有同感,但這些天來,他總在風中聞到血腥味。也許其中一部分血是他們自己的。他並沒有被嚇倒——至少現在還沒有——但他心裡非常、非常擔憂。

    4

    儘管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受成為槍俠的訓練,庫斯伯特和阿蘭仍像許多同齡男孩一樣抱有一種錯誤的想法:年長者也是強者,至少在策略或智慧方面如此;他們甚至相信成年人總是知道孩子們在做什麼。儘管羅蘭正處於熱戀中。可在這個問題上,他仍然比他們倆明白,在城堡遊戲中,兩方都是蒙在鼓裡的,而阿蘭和庫斯伯特已經忘記了這一點。如果告訴他們,大靈柩獵手中至少有兩個人對那三個來自內世界的年輕人抱有忌憚之心,而且對這種不明朗的狀態感到極度厭煩,他們肯定會很吃驚的。

    獵女月已近半圓。一天凌晨,雷諾茲和德佩普一起從旅者之家的二樓走下來。除了一些鼾聲和艱難的呼吸聲之外,廳里很安靜。在罕布雷最熱鬧的酒吧里,頭一天的派對已經結束,人們正在等著下個派對的到來。

    喬納斯坐在蝙蝠門左邊專屬克拉爾的桌子邊上,正在玩大臣的耐心這個遊戲,一個安靜的客人坐在他身邊。今晚,他穿了一件寬鬆便衣,他低頭看牌時,呼出的氣隱約可見。天氣還沒有冷到結霜的程度——還不到時候——但很快就會到了。空氣中的寒意預示了這一點。

    他的同伴也呼出微弱的白氣。津巴·萊默瘦削的身形包裹在一件灰色的瑟拉佩長披肩里,披肩上有很淺的橘色條紋。當羅伊和克萊(萊默認為把他們叫做莽撞鬼和蠢蛋可能更貼切些)出現的時候,他倆正差不多要進入正題。看來那兩個傢伙在二樓和小情人的廝混已經告一段落了。

    「艾爾德來得,」雷諾茲說,「萊默先生。」

    萊默點點頭,略帶厭煩地從雷諾茲看到德佩普。「祝天長夜爽,先生們。」當然了,世界已經轉換了,他想。讓這麼兩個笨蛋擔此重任就足夠說明這一點了。喬納斯還稍稍強一點。

    「我們可以跟你說一句話么,艾爾德來得?」克萊·雷諾茲問。「我們一直在商量,羅伊和我——」

    「真不明智,」喬納斯用有點顫抖的聲音說。萊默覺得,如果自己死的時候發現死神就是這個嗓音,他也一點都不吃驚。「商量會引起思考,而思考對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來說是危險的。就好像把你們的鼻子湊到子彈頭跟前一樣。」

    德佩普發出一陣驢子般的笑聲,好像還不明白自己這個玩笑是在拿他開涮一樣。

    「喬納斯,聽好了,」雷諾茲開口了,但他接著沒把握地看了看萊默。

    「你可以在萊默先生面前說,」喬納斯說,隨手新擺出一列牌。「不管怎麼說,他是我們的大老闆。所以我玩大臣的耐心這個遊戲以示敬意。」

    雷諾茲看上去有點吃驚。「我還以為……就是說,我還以為市長托林是……」

    「哈特·托林根本不想知道我們和『好人』法僧交易的任何細節,」萊默說。「雷諾茲先生,他要求的無非是他應得的那份好處罷了。現在市長最關心的就是收割節能順利地進行,還有,他和姑娘之間的事……可以順利完成。」

    「您這樣說可真高明,」喬納斯說話時帶上了很濃重的眉脊泗口音。「但既然羅伊看上去還是不太明白,就讓我再解釋一下吧。托林市長大多數的時間都泡在酒杯里,他滿心想的無非是和蘇珊·德爾伽朵上床。我敢保證,真的到了那時候,他肯定就不行了——他會興奮得心臟爆裂,然後在她身上死翹翹。不信走著瞧!」

    德佩普又發出一陣陣驢子般的笑聲。還用肘戳了戳雷諾茲。「他已經得手了,不是么,克萊?聽上去是這樣!」

    雷諾茲咧嘴笑了笑,但他的眼睛還是流露出擔心。萊默的笑容像十一月的雪片一樣薄,然後指著剛從牌堆里冒出來的7說,「把紅的放在黑的上面,我親愛的喬納斯。」

    「我不是你什麼親愛的,」喬納斯說著,把方塊7放到了黑桃8上,「你要記清楚這點。」然後,他對雷諾茲和德佩普說:「你們想說什麼?萊默和我還有事要談呢。」

    「也許我們可以集思廣益,」雷諾茲說著把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看看我們的思想能不能統一。」

    「我覺得不會,」喬納斯說著,把所有的牌掃到一起。他看上有些生氣,克萊·雷諾茲趕緊把手從椅背上拿下來。「要說什麼快說。已經不早了。」

    「我們在想現在是時候去老K酒吧了,」德佩普說。「四處搜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證明利茨的老傢伙說的是真的。」

    「還要看看他們在那裡還藏了什麼東西,」雷諾茲插了一句。「艾爾德來德,時間不多了。我們不能冒險。說不定他們——」

    「藏了什麼?槍?電燈?瓶子里的仙女?誰知道呢?克萊,我會考慮的。」

    「可是——」

    「我說過我會考慮的。現在你們倆都上樓去,去找你們的小仙女。」

    雷諾茲和德佩普看著他,又彼此瞅了一眼,然後就離開了桌邊。萊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到了樓梯腳,雷諾茲又轉身回來了。正在洗牌的喬納斯停下手,揚著眉毛看著他。

    「上次我們低估了他們,然後被他們耍了。我不希望這個再次發生。就這樣。」

    「你對那件事還耿耿於懷,對不對?我也是。我跟你再說一遍,他們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賬單已經開好,等時間一到,我會把賬單交給他們,連本帶利一起算。但在那之前,他們沒法逼我先行動。時間對我們有利,而不是他們。你明白了嗎?」

    「是,明白了。」

    「那你能不能記住呢?」

    「是。」雷諾茲重複了一遍。看來他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羅伊?你相信我么?」

    「相信,艾爾德來得。我永遠都相信你。」喬納斯表揚了他在利茨的表現,德佩普高興得就像是嗅到母狗氣味的公狗一樣。

    「那你們就上樓吧,讓我和老闆說會話。我這把年紀可吃不消一直熬夜。」

    他們離開後。喬納斯又擺出一列新的牌,然後朝房間四下看了看。房間里大概有十幾個人正在呼呼大睡,包括鋼琴師席伯和打手巴奇。別人都離得較遠,沒有人能聽得見門邊兩個人的談話內容,即使有個把醉漢沒睡著,照樣聽不見。喬納斯把一張紅色的Q放在一張黑色J上面,然後抬頭看著萊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其實那兩個人已經替我說過了。德佩普先生是個沒什麼腦子的人,所以從來不煩心,但雷諾茲作為槍手來說倒是蠻聰明的,不是么?」

    「當他心情不錯,而且不發什麼神經的時候,克萊還算機靈,」喬納斯說。「難道你大老遠從濱海區趕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需要調查這三個孩子么?」

    萊默聳聳肩。

    「也許確實需要這樣做,如果這樣的話,我就是要去做這件事的人——明白了。但在那裡又能發現什麼呢?」

    「要看了才知道,」萊默說完拍了拍喬納斯的一張牌。「出現一個大臣了。」

    「是啊。差不多和我身邊的那位一樣丑。」喬納斯把那張大臣——這是保羅——放在他抽出的牌上。下張抽出的牌是路加,他把路加放到保羅邊上。這樣,就只有彼得和馬太還沒現身了。喬納斯犀利地看著萊默。「你比我的同伴們更會隱藏,可在內心深處你和他們同樣緊張。你想知道在僱工房裡有什麼?我來告訴你:多餘的靴子,母親的畫像,奇臭無比的襪子,平整的床單,那些孩子從小被教導靠數羊來治失眠是下等人才做的事……還有藏在某處的槍。極有可能就在地板下面。」

    「你真的認為他們有槍?」

    「對,羅伊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他們從薊犁來,可能是艾爾德的後裔或是自認為是艾爾德後裔的那些人的兒子,而且他們可能是這一行里的學徒,身上帶著自己尚未贏得的槍來到這裡。我覺得那個眼神孤傲的高個子男孩與其他兩個不同——我認為他可能已經是個槍俠了——但有這個可能么?我覺得沒有。就算他是,我也可以擺平他。我知道,他也知道。」

    「那他們為什麼被派到這裡來呢?」

    「萊默先生,那並不是因為內領地的人已經對你的背叛起了疑心——不用緊張。」

    萊默直起身子,從瑟拉佩長披肩里探出頭來,板起了臉。「你敢叫我叛徒?你竟敢這樣說我?」

    艾爾德來得·喬納斯朝罕佈雷的自然資源部長笑了笑,但眼睛毫無笑意。這表情使白髮人看上去像一隻狼獾。「我這輩子都是直來直去,是什麼就是什麼,我今後還會這樣。你要記住的就是我從沒有欺騙過任何一個僱主。」

    「如果我不相信——」

    「讓你的什麼信仰都見鬼去吧!現在太晚了,我想睡覺了。新伽蘭和薊犁的人對新月地帶發生或沒有發生的事情一點概念都沒有,而且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來過這裡,這一點我很確定。他們為了防止周圍的一切分崩離析早就忙得團團轉了,根本沒有時間旅行。不,他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從小時候看的圖畫書中得來的:快樂的牛仔騎馬放牧,快樂的漁民把釣到的大魚拖到船里,老百姓們在新落成的穀倉前跳舞,或是在翡翠之心的亭子里大灌格拉夫。看在耶穌的分上,萊默,別跟我啰嗦——我整天都在留心他們。」

    「他們認為眉脊泗是個寧靜安全的地方。」

    「嗯,世外桃源,毫無疑問他們是這樣想的。他們知道他們自己的生活——貴族血統、騎士精神和對祖先的崇拜——都已經岌岌可危。最後的決戰很可能正在西北方二百輪遠的地方進行,可一旦法僧動用能開火的戰車和機器人消滅了那邊的軍隊,戰火就會飛快向南蔓延。二十年前,內領地的人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他們送這些孩子過來,不是為了發現你的秘密;那些人是不會特意把自己的孩子往危險的地方送的。他們把孩子送來只是為了讓他們避開危險,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那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是瞎子和笨蛋,但看在諸神分上,讓我們理智些吧。他們只是小孩子。」

    「你還能發現什麼,如果你到那裡去的話?」

    「也許還有某種傳送信息的辦法。最有可能的就是日光信號儀。而過了愛波特大峽谷,說不定會有一個被收買了的牧羊人或是地主——他們教他如何截獲信息,接下來要麼是繼續用日光反射,要麼親自送信。但過不了多久,信息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不是么?」

    「也許吧,但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你說得沒錯。不管他們是不是小孩,他們都讓我擔心。」

    「我告訴你,沒什麼可擔心的。我很快就會有錢,你則會變得十分富有。要是你願意的話,還可以當市長。有誰會站出來阻止你啊?托林?他簡直是大家的笑料。克拉爾?我敢說她會幫你拉他下馬的。或者你希望成為男爵,如果這些爵位又被恢復了的話?」他看見萊默的眼裡閃過一道光,就笑了。馬太也出現了,喬納斯把那張牌和別的大臣放在一起。「對啊,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珠寶誠可貴,黃金價更高。但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人們向你俯首稱臣,挖空心思討好你來得痛快,對不對?」

    萊默說:「也許他們已經開始向牛仔們調查牲畜的事了。」

    喬納斯的手在攤開的牌上停住了。這個想法不止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尤其是在最近的兩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裡。

    「你認為清點我們的網和船以及算出捕魚量需要花多少時間呢?」萊默問道。「他們應該已經到鮫坡去過了,清點了牛馬,還檢查了牲口圈和小馬的生產情況。除非他們已經知道會發現什麼東西。」

    喬納斯明白萊默指的是什麼,但他無法相信。也不會去相信。那些毛頭小子不會有這麼深的城府。

    「不,」他說。「你心虛,所以才疑神疑鬼。他們太想把事情做好,反而束手束腳,慢吞吞的就像眼神不好的老頭子。他們很快就會到鮫坡去,送掉小命的。」

    「如果沒有呢?」

    問得好。那就除掉他們,喬納斯想。比如來個埋伏。從隱蔽處射出三發子彈,那幾個小子就上西天了。那之後城裡肯定會沸沸揚揚——這些孩子在城裡還是很受歡迎的——但在收割節之前,萊默肯定能控制局面,而在收割日之後,就不用管人們怎麼想了。但是——

    「我會去老K酒吧看看的,」喬納斯最後說。「我自己去——我可不想克萊和羅伊在旁邊礙手礙腳。」

    「聽上去不錯。」

    「也許你想來幫個忙?」

    津巴·萊默臉上又露出了像冰一樣的淺笑。「我不這麼認為。」

    喬納斯點點頭,再次開始發牌。到老K酒吧去可能會有點冒險,但是他覺得不會有什麼大麻煩——尤其是他一個人單獨前往。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只是孩子,而且一天中大多數時間都在外面。

    「喬納斯先生,我什麼時候能聽到彙報呢?」

    「當我準備好彙報的時候。別催我。」

    萊默抬起瘦削的雙手,手心朝上在喬納斯面前攤開。「請原諒,先生。」

    他說。

    喬納斯點點頭,情緒稍稍好了一點。他又拿起一張牌。這是彼得,掌管鑰匙的大臣。他把這張牌放在最上面的一排,定定地看著它,一邊用手梳著那頭長長的白髮。然後他抬起頭看著萊默,後者也看著他,揚起了眉毛。

    「你笑了。」萊默說。

    「是啊!」喬納斯說著又開始發牌。「我很高興!所有的大臣都出來了。看來這副牌我要贏了。」

    5

    對蕤來說,獵女月的這段時間充滿了沮喪和挫折。她的計劃落了空,而且由於那隻死貓不合時宜的一跳,她連為什麼會落空都不知道。很可能正是那個讓蘇珊·德爾伽朵破了身的年輕人阻止了她把頭髮割掉……但他是如何做到的呢?他究竟是誰呢?她越想越不對勁,但是她的好奇心還沒有她的憤怒強烈。庫斯的蕤可不習慣失敗。

    房間的另一頭,姆斯提蹲在那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通常情況下,它總窩在火爐邊上放鬆自己(它似乎喜歡從煙囪里倒灌下來的嗖嗖涼風),可自從毛被燒過之後,姆斯提寧願選擇柴堆。考慮到蕤的情緒,這個選擇也許很明智。「讓你活下去就不錯了,你這個混蛋。」老女人嘟囔著。

    她轉身回到球邊上,手來回地在上面撫摸著,可球只是發出明亮的粉色光芒——裡面沒有顯現任何影象。蕤終於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一把把門推開,外面,明晃晃的獵女月掛在天上,周圍沒有一絲雲彩。蕤對著月亮上的女人傾倒了一大堆她想對玻璃球說但又不敢說的髒話(天知道球裡面藏了什麼東西,激怒了它就麻煩了)。她一邊罵,一邊用骨瘦如柴的手拍打著門楣,口裡的髒話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就連廣場上小孩子之間的罵人話也用上了。她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她給女孩下達了一個命令,但不知為什麼,那女孩竟然拒絕服從。她將為和庫斯的蕤唱反調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但不是馬上,」老女人小聲說。「首先她應該被扔到泥里,人們對著她撒尿,直到臟泥和她那頭金髮都沾滿了小便。被侮辱……被傷害……被唾棄……」

    她再次舉拳射門,這次,血從關節流了下來。並不僅僅是女孩沒有遵守催眠命令那麼簡單。其實另有隱情,和這個有點關係,卻更加嚴重:蕤自己現在心煩意亂,根本無法使用玻璃球,玻璃球現在只是偶爾神奇般地顯現圖像,但總是稍縱即逝。她也明白,手在球上來回移動和她的咒語根本是沒有用處的;說話和做手勢只是幫助她集中意念。這才是讓玻璃球起反應的力量——意念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但現在,由於生那小蕩婦和她的小情人的氣,蕤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使球裡面繚繞的粉色煙霧消散。事實上,她已經氣得沒辦法再多看玻璃球一眼了。

    「我怎麼才能做到像以前那樣呢?」蕤問月亮上半眯縫著眼睛的女子。「告訴我!告訴我!」但女獵手什麼也沒說。最後,蕤回到屋裡,用嘴吮著還在流血的關節。

    姆斯提一見她回來,就蜷縮到柴堆和煙囪之間蛛網密布的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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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部 魔戒同盟作者:[英] J·R·R·托爾金 2冰與火之歌作者:喬治.R.R.馬丁 3第二卷 幻之卷作者:天下霸唱 4九州·斛珠夫人作者:蕭如瑟 5第二部 雙塔殊途作者:[英] J·R·R·托爾金 查看圖書全部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