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揚滿載而歸。
滿面春風的走出酒樓,後面七大公子一臉菜色相送:「雲少慢走,咱們下次再聚……」
終於看不到雲揚的身影,七個人才鬆了口氣。
「吃!狠狠地吃!」馬公子咬牙切齒的流下淚來:「我要怎麼吃才能吃回這二百萬?」
其他六位公子翻了個白眼,心中居然有點暗爽。
我雖然倒霉,但……還有一個比我更倒霉的呀!
這麼一想,居然興緻高漲:「來來來,今晚上不醉不歸!老闆!再上一百道菜!他么的,老子要吃回本兒來!」
一窩蜂又涌了回去。
搶來請客資格的秦公子臉都白了,又氣又急:「他么撐死你們,都給我滾蛋……」
急忙追了進去阻止。
……
老梅懷裡滿滿的全是銀票,跟在雲揚身後。
心頭的疑惑,卻比懷裡的銀票還多。
這七個公子哥兒,哪一個不是飛揚跋扈之輩?哪一個不是無法無天之徒?怎麼會這麼聽話?
只是今年一年,就已經被公子勒索了兩次……
更不要說之前。
公子手裡到底捏著他們什麼把柄?
「其中六百萬,那幾個方向,你看著撒出去。」雲揚一邊走,一邊吩咐道:「該注意的事情,你知道。」
老梅肅然道:「公子放心,我明白。」
雲揚點點頭。
說話間,已經到了雲府門口。
雲揚抬頭,看著牌匾上的四個大字,艱澀的笑了笑,大步進門。
天外之雲。
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雲府大門口。乃是當今皇帝陛下手書,對神龍一般的雲侯至高的敬意。
大門緩緩關閉。
外面,遙遠的傳來一個人的叫聲:「……玉唐九尊,天下英雄;舉國哀悼,送我英靈;三月初九,英魂殿前;斬殺奸佞,祭我英靈;英魂常在,浩氣長存……」
無數的人都是臉色沉重,有官員,有軍隊將領,士兵,黎民百姓……人潮紛紛湧向各個鮮花香燭店面……
天唐城所有香燭,在這天下午,完全售罄。
有隱約哭聲,在隱隱響起。
今天是三月初八。
明日,祭奠英靈。
雲府之內,雲揚倚靠在大門上,聽著外面的一遍一遍的叫聲,此起彼伏;臉上露出來痛徹心髓的思念。
「九尊,永遠都在的!」
雲揚無聲的說著,眼神無比堅定:「因為,我還在!」
……
雲府。
密室之中。
雲揚一襲紫袍,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的吳文淵,眼中血色一閃而過,輕聲道:「吳御史,久仰大名,神交已久;恨未能一見;所以今日,特意將吳大人請過來,咱們好好地聊聊。」
對面,身著囚服的吳文淵輕笑一聲:「雲公子,之前吳某隻以為你是天外雲侯的公子,並沒有將你放在眼中,卻沒有想到,在這玉唐帝國,雲公子居然是如此鬼神莫測的人物。真真是走眼了。」
他洒然一笑:「能從天牢中如此輕鬆的就將吳某提到這裡,雲公子的手段通天徹地呀。」
雲揚眼睛看著這位左都御史,從他的眼中看不到半點緊張和畏懼。
這是一個死士。
雲揚心中有了定論,淡淡一笑:「些許小手段,倒是讓吳大人見笑了。」
吳文淵從容道:「不知道雲公子從天牢之中把我帶到這裡來,想要與我聊什麼?」
雲揚很是雲淡風輕的一笑:「想要與吳大人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吳文淵道。
「恩,問問題。」雲揚哈哈一笑:「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問你一個問題。」
吳文淵也哈哈一笑:「吳某問你問題,你什麼都可以說;但你若是問吳某問題,吳某卻未必肯說。」
雲揚笑了笑,溫文爾雅地說道:「據我所知,吳大人這一次,全家都被抓住。包括,你的老母親,你的妻子,你的兩個妾室;你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吳文淵眼神冷了下來:「你想說什麼?」
雲揚溫柔地說道:「吳大人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當然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是,家人的性命,吳大人未必能夠置之不理吧?」
吳文淵眼神一動:「你的意思?」
雲揚淡淡道:「我問你第一個問題,你回答了,我可以讓你痛痛快快的死。這是第一個福利。」
吳文淵嘲諷地說道:「我若是一個問題也不想回答,難道你就能讓我活?」
雲揚微微仰了仰脖子,道:「死,也要分怎麼死。吳大人是明白的。你若是一個問題都不回答,你的家人一個也活不成;而吳大人你,卻要在我這裡長命百歲。」
他微微一笑,雪白整齊的牙齒露出來:「吳大人,你以為呢?」
吳文淵饒是視死如歸,也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
長命百歲。
這充滿了吉祥寓意的話,此時從雲揚口中說出來,卻充滿了陰森恐怖。吳文淵自然知道,自己會如何的「長命百歲」。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家人,還能活下去?」
雲揚道:「自然;我問你第二個問題,你回答以後,我能保證,你的妻子能活下去。第三個問題,你的母親可以活下去。第四個,你的女兒可以活下去。第五個……問題,你最不喜歡的老二兒子可以活下去……最後一個問題,除了你之外,你全家都可以活下去,而且是自由的活下去。」
吳文淵痛苦的閉上眼睛:「如果其中的某個問題,我不回答呢?」
雲揚雲淡風輕:「比如說,第四個問題,你若是不回答,我會讓你的女兒也活下去,但,是在娼館中活下去,而且,每一個客人,都會知道,她是吳大人您的女兒。恩,每一個問題,都對應著一個人。」
吳文淵眼睛猛地瞪得滾圓,睚眥欲裂:「你好狠!」
雲揚微笑:「我不狠,是吳大人你狠。因為,是你的不配合,才導致了這樣的人間慘劇發生。相反,作為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你能夠給她們創造好的一點的生活環境的。」
吳文淵閉上了眼睛,心中一片慘淡。
一直充斥於心中的視死如歸,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揚一開口,就抓住了他的要害。
「雲公子果然是雲公子。」吳文淵慘然笑了笑:「你想要知道什麼?」
雲揚背負雙手,輕聲道:「第一個問題,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句話不錯;但其中的意思,想要請吳大人解釋一下。」
吳文淵臉色灰敗,眼神掙扎了許久,道:「這是四季樓……一年四季。這句話的意思,是讓春堂出手……」
雲揚點點頭:「很好,作為回答福利,你可以痛快的去死了。第二個問題,正月初十,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正月初十。」吳文淵閉著眼睛,無力地說道:「四季樓,每一個季節,都有三個堂口。每一個堂口,都以月為名;每一個月堂口之內,都有三十個人,從初一,到三十。」
「恭喜;你的妻子活了。」雲揚笑吟吟的道:「第三個問題。誰是年先生?」
吳文淵眼睛看著雲揚的眼睛,道:「這個我不知道。」
雲揚皺皺眉,看著他的眼睛,良久,道:「好,換一個問題,春天堂堂主是誰?」
「亦不知。」吳文淵慘然一笑:「這個問題,你真的不用再問;我們之間,都是單線聯繫,彼此都不知道彼此是誰。我連正月初九和正月十一,都不知道是誰。更何況是堂主?」
雲揚呼了一口氣,臉色難看了許多。
「一個朝廷左都御史,居然只是一年四季之中的一天;沒有任何職務……四季樓,龐然大物啊!」
雲揚嘿嘿笑了笑。笑聲里的森冷,讓吳文淵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雲揚皺皺眉說道:「那麼,去年的春天,在天玄崖伏擊九尊,參與者,都是有什麼人?」
聽到「天玄崖伏擊九尊」這七個字,吳文淵臉上的肌肉不由得痙攣了一下,道:「我只是內線,具體實施計劃,是有春堂總堂主負責;我不知道參與者都是誰。」
雲揚點頭:「除了你之外,還有內線吧?是屬於軍方的?」
吳文淵道:「跟我聯繫的初九和十一,感覺都是軍方將領,但是不知道具體身份,也不能確定。」
雲揚道:「好。我的問題問完了;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吳文淵顫抖了一下,大聲道:「你為何就問這幾個問題?你既然問到了天玄崖事件,那麼你該問的還應該很多!」
雲揚冷冷道:「因為其他的問題,我都知道。而且,我再問下去,你回答的話,我就要放掉你的兒子了,但我卻不願意放掉他。」
吳文淵大怒,嘶聲叫道:「但你已經問了我四個問題!」
雲揚淡淡道:「因為後兩個問題,你沒有回答出來。所以,折算成你回答了一個。總體來說,你一共回答了我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讓你死得痛快,第二個問題的回答,讓你的老婆活命,第三個問題,放你老娘一條生路。你放心,我會做到的!」
吳文淵身子一下子癱軟下來,心頭一片絕望。
這個人,用問問題的賭約方式,讓自己心中升起希望;但,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突然截斷。讓自己最重要最在乎的人,終究還是無法活下去。
他看著雲揚冷厲的表情,突然問道:「你到底是誰?」
雲揚的臉上露出來一種至極的悲傷,眼神凝定在虛空,緩緩一字字道:「……我是雲尊!」
我是雲尊!
自從上次戰後,不管身心都是傷痕纍纍千瘡百孔的回到天唐城;每次想起自己這個身份,都有一種至極的悲傷與酸澀。
這一年之後,自己終於能夠說出這四個字!
因為,我已經找到了第一條線。
我終於可以,在想起兄弟們的時候,可以稍有一點安慰。
吳文淵的臉上露出來驚駭欲絕的表情,吶吶的看著雲揚,居然說不出話來。
強烈的震驚,讓他幾乎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只聽到雲揚繼續一字字說道:「……我就是……九尊之中的雲尊!」
「你沒死?!」吳文淵嘶聲叫道:「你分明已經死了!」
雲揚臉上露出來一個奇怪的表情,聲音中充滿了無限的悲哀:「九尊,是永遠都不會死的!」
吳文淵慘笑一聲,失魂落魄的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你沒死……」
這句話,他喃喃的說了好幾遍,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連兩眼之中,都失去了神采,突然慘笑一聲:「想不到……九尊的靈魂人物,居然沒有死……這,這是天意嗎?」
雲揚臉上冰冷,目光中,卻是深沉如大海。
從這樣的目光裡面,任何人都不會看得到他的內心,究竟正泛起如何的驚濤駭浪。
「垂天雲,卷地風,驚雷震,定蒼穹。」吳文淵喃喃說道:「……金光閃,土龍騰,沖霄木;無不勝;燎原火,水無蹤,英雄血,為永恆!九尊,原來還有人活著……」
聽到這幾句話,雲揚的眼中突然有熊熊火焰燃起。輕輕的呢喃地說道:「不錯,我還活著,既然我還活著,那麼,就一定要有無數的人要死!」
「所有參與了天玄崖事情的人,都要死!」
「我那麼多兄弟的血債啊……」雲揚低下頭,看著面前的吳文淵,輕輕說道:「你是第一個。」
他眼中的血色,突然如火焰燃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