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府,密室。
雲揚單獨一人,對著被五花大綁的李長秋。
老梅和方墨非都在外面。
「老梅,公子很神秘啊。」方墨非有些納悶地說道:「真是奇了,我原本就以為,這雲府之中,就一個公子,一個管家,一眼看到底。但進來之後,怎麼發現,越來越是摸不清楚深淺了呢?」
老梅嘿嘿一笑,斜斜的看他一眼,淡淡道:「摸不清深淺?那就對了!老梅我在這院子里呆了三年多了,到現在,還沒摸清深淺呢!你剛來,就想要摸清楚深淺?」
不屑的笑一聲。
方墨非是真的震驚了,瞪大了眼睛:「以你的本事,三年,摸不清深淺?」
老梅咧咧嘴,很是感覺臉上無光,惱羞成怒惡狠狠道:「你這麼好奇幹什麼?還說我?就以你的智商,別說三年,在這府裡面三輩子……你都挖不到咱家公子的底!」
方墨非瞪了瞪眼睛,傷勢未好,老子不和你說話!
簡直就是個炮仗!
……
「小子,別白費心思了。」李長秋目光閃爍:「什麼傳承,老夫一概不知。」
「你會交出來的。」雲揚笑吟吟的上前,突然就是一陣猛烈的拳打腳踢:「交不交!交不交!交不交!」
噗噗噗……
李長秋咬著牙一聲不吭,心中卻是越來越放心。你想要傳承?哼……那你就不敢弄死我!
一直到……一股精純的氣息,突然封鎖了他的全身經脈,封鎖了他的丹田;才終於有些色變。
這股氣息的精純程度,竟然是他生平首見!
他既然有了這樣的神功,為何還要萬邪毒門的傳承?
正想到這裡,一拳雷霆電閃一般照面而來。
唔……
咔嚓……
他的上面四個大門牙被生生打落,鮮血長流。
「士可殺不可辱!」李長秋怨毒的看著雲揚:「如此折辱一位強者,小子,你還有沒有半點風度!」
他的牙齒被打掉,說話聲音很是怪異。
「強者!?」雲揚收了手,淡淡一笑,揪出一塊雪白的毛巾,開始擦拭自己拳頭上的血跡,慢條斯理地說道:「李長秋,記住你的身份,你在我這裡,就是一個階下囚!」
李長秋狠狠的道:「老夫記住你了!」
雲揚微微一笑:「你現在,渾身經脈受我所制,想要自斷經脈,自斷心脈,是做不到的了。丹田被我封鎖,想要自毀丹田,也是做不到的了;行動受我所制,想要撞死弔死,是不可能的了;牙齒被我打掉,想要嚼舌自盡,也是做不到的了。」
他說話很慢,但,李長秋聽著聽著,卻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起來:「你……你是什麼意思?」
「不為什麼,我不想讓你死而已。」
雲揚露齒一笑:「因為接下來,你會非常想死!」
李長秋桀桀一笑,含糊不清地說道:「縱然我死了,你也休想要得到那萬邪毒門的傳承!」
雲揚怪異的一笑:「你到現在還認為,我抓你來,是為了那什麼所謂的萬邪毒門的傳承?」
李長秋霍然抬頭:「你不是?」
「不是!」
雲揚的臉色變得冰寒,勉強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冷冷的,殘酷的笑:「我只是想要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李長秋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妙:「你要問什麼?」
「你是幾月初幾?」雲揚一字字問道。
李長秋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
「你是幾月初幾?」只是很普通的六個字。
但是組合起來的威力,尤其是落在李長秋耳朵裡面之後的威力,卻是如同一道閃電,從高空劈落下來,直接就劈入了他的心靈最深處。
這一刻,他甚至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多少年了,沒有被人這麼當面挖出自己的老底,這是自己最深層次的隱私!
李長秋鎮定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雲揚冷清的笑了笑,淡淡道:「李長秋,化名李鐵匠;在天唐城隱居十三年;十三年裡面,一向勤勉;打造的兵器,也都是精品;而且,有人曾經說過,只要李鐵匠好好地幹下去,或許總有一天會突破,在鑄造兵器這個行業裡面,達到大師水準。」
「在近些年,李鐵匠的名字也更加的響亮,而且,也有人能夠以拿到李鐵匠親手打造的兵器為榮。」
「作為一個姦細,或者說是暗樁,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可說是登峰造極啊。」
「不過李鐵匠脾氣不好,而且,心情經常不好,所以,李鐵匠只要心情不好,就會關門,就會失蹤。」
「而這位老實巴交,脾氣暴躁,一身的土氣,滿臉滄桑皺紋的李鐵匠只要失蹤了,青雲坊就會出現一位風度翩翩幾乎無懈可擊的李長秋,李大官人。」
「李大官人很有錢,花錢如流水。每一次到青雲坊,都最少花費數百兩銀子。」
「然後這位李大官人就會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他是哪裡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但就在同一時間裡,李鐵匠就會出現,而且心情恢復了平穩。繼續勤勤懇懇的打鐵,繼續精益求精的鑄劍。」
「若是李鐵匠不露馬腳,或者說,一直能夠將自己的不甘心控制的很好,不讓人抓住把柄的話,任何人,都不會將風度翩翩的李大官人與老實巴交的李鐵匠聯繫在一起。畢竟,這從表面看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雲揚慢條斯理地說著,眼睛冰雪一般盯著李長秋的眼睛。
李長秋微笑道:「我完全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
雲揚並不理他,繼續慢慢地說道:「若是你不主動去警告秋劍寒元帥,或者,終此一生都不會有人發現你;只是很可惜,這件事情,你畢竟是做了。」
「相信你的上司知道這件事也會很詫異。一直很穩重的李鐵匠,怎麼會主動的去做這麼瘋狂的事情?畢竟,雖然看起來,依然不會有人能夠抓到你,而且你也能夠隨時脫身;但,你做的這件事情,的確是毫無道理。」
李長秋冷笑道:「你抓我,更加沒有道理。」
雲揚淡淡笑了笑:「我也很奇怪,你為何會這樣做。但我一直到剛才,終於想通了,你為何這樣做。」
李長秋不由自主地問道:「為何?」
「這一切只是因為……四個字。」雲揚微笑道:「這四個字,叫做闖蕩江湖。」
「闖蕩江湖……」李長秋緩緩地念叨,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
「因為你畢竟是一個高手;而且,你的身手,也已經達到了尋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而你,在來到天唐城之前,也必然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你有自己的地位,有自己的名聲,有自己的虛榮,有自己的驕傲;那些,全都屬於你自己;但你自從來到天唐城成了一個鐵匠之後,你就失去了這些,你就沒有了自己。」
「你所有一切,都沒了,從那時候開始,你只是一個鐵匠;暗中的身份,則是一個日子。」雲揚道:「但江湖無處不在。」
「你的鐵匠鋪,與江湖人的交集也會很多。」
「當你聽到江湖上風雲變幻,聽到有無數的人的名字,或者你認識,或者你不認識,或者你認識的人還不如你,但現在都很風光,相反,你有足夠的實力卻不能表露,不能揚名立萬,不能鞏固自己……」
「你看著江山代有才人出,你看著江河後浪推前浪;而屬於你的名字,卻漸漸的被人遺忘。」
「所以你不甘心,你憋屈,你不服;這些小螻蟻,憑什麼?若是我還在,豈容他們囂張?所以你就會脾氣不好,就會暴躁,就會心情不好,就會關門,不願意做這個鐵匠了……」
李長秋嗤的笑了一聲,低聲說道:「荒謬。」
雲揚不為所動,道:「你雖然在某一種心境受到觸動的時候,不願意做鐵匠;不願意被人忘記自己;但你自己卻明白,被人遺忘,被人將你當做真正的鐵匠,才是你的最大的目的。」
「所以你不會走遠,所以你才會去青雲坊,不會去江湖中搏殺;在青雲坊短暫的麻醉一下自己,讓自己的心境得到平穩,然後壓制下去這一份躁動,就會回去,接著做你的鐵匠。」
「但這樣的積累,卻是一個非常惡性的循環;你的脾氣,會越來越暴躁,心情,會越來越不好。」
「尤其是,當你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卻不能說;就會更加心情不好,所以這一年來,你的鐵匠鋪開張的日子,越來越少,而你去青雲坊的日子,卻是越來越多。」
李長秋臉色發白,一言不發,只是死死地看著雲揚。
「你這樣的人,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所以,當一件你覺得無法承受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就不顧一切的去做了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情,比如,威脅秋元帥。」
「因為,吳文淵的被抓,對你來說,兔死狐悲,危機感,太重;你害怕,這樣的命運,會出現在你自己身上;因為,歸根到底,你跟吳文淵是一樣的人;所以,你忍不住了。」
「但就是這一次你忍不住,讓你到了我這裡。」
雲揚冷淡的眯著眼睛,看著李長秋有些失神的眼眸,淡淡道:「任何事情,不管是好是壞;但只要發生,只要被人做出來,那麼,就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一定有規律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