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秋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已經有些散亂。
雲揚道:「我抓了你,乃是對你有足夠的了解;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卻不能夠讓你死,所以我一方面要活捉你,另一方面,我不能讓你自殺,我要給你活下去的理由,而你的萬邪毒門;你的蝕骨銷魂,都是我刻意提出來,故意給你的,不死的借口。」
「拋開敵我身份不談,我自認為,我是這個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可以說,我是你唯一的知音。」
「我沒有搜你的身,但我相信,我現在搜你的身,我一定可以搜得出來很多東西,包括,我問你的這句話,你是幾月初幾!」
雲揚慢悠悠地說道:「但我沒有這樣做;一來,我想讓你自己說出來,作為,對我這個知音人的尊重,二來;你畢竟是一位強者,我也不想讓你太過難堪。」
李長秋臉色變了變。
「哪怕,我最終為了得到什麼消息,還是要對你用刑;但我依然要對你保持,面對一位強者的,起碼的尊重。」
雲揚真心誠意地說道:「所以,我剖析你的心理,你的動機,你的一切,因為我要讓你知道,第一,我尊重你,第二,你輸在我這樣的算計之下,實實在在的是……一點都不冤。」
李長秋長長嘆息,一時間,無話可說。
一開始,他本想抵賴,什麼都不說。但聽著雲揚的說話,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所有的抵賴,都是那樣的白費功夫,那樣的可笑。
對方已經將自己了解到了這個地步,還隱瞞什麼?
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也保留自己身為一個強者的尊嚴。
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任何的抵賴,謊言,都是何其可笑的一件事。輸在他的手下,的確是不冤啊。
在不知不覺之中,雲揚的話,已經控制了談話節奏,甚至,控制了李長秋的內心節奏。
「厲害!」李長秋神色黯淡下來,道:「你到底是誰?」
雲揚的眼中露出來春水一般的笑意:「有一件事,我沒騙你,就是……我真的不是官方的人,也真的不是,軍方的人。」
李長秋冷冷道:「這一點我早已經猜到。」
雲揚道:「敢問李大官人,我剛才的分析,有沒有錯誤之處?」
李長秋閉上了眼睛:「完全正確。」
雲揚道:「那麼,你是四季樓的人,也是確切無疑的!」他用了無比肯定的口氣。
李長秋哼了一聲:「你知道的這麼清楚,還問什麼?」
雲揚道:「那你是幾月初幾呢?」
李長秋緩緩道:「我是正月十九。」
雲揚道:「恩,正月十九……據我所知,四季樓的春堂雖然是一個堂口,但,每個人所負責的,卻都是不同的一個方面;就算是同屬於一個月份,其中,也沒有什麼隸屬關係。」
李長秋抬眼看著雲揚,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對四季樓如此了解?」
雲揚不答,道:「但,一旦有大的行動,卻會有聯絡人出現。而這個聯絡人,往往都會是承上啟下的一個人。」
李長秋道:「廢話。」
雲揚心中鬆了一口氣。
成功。
他這句話,乃是一個很大的騙局。完全是在詐,用胸有成竹的口氣來詐。
聯絡人,任何組織都需要聯絡人,任何行動,都需要聯絡人;而這個聯絡人,若不是承上啟下的人,如何能夠做到聯絡?
任何組織任何事情的聯絡人,都必然是承上啟下的。
只是,聽在現在的李長秋耳朵里,聽到雲揚前前後後事無巨細都是如數家珍一般;李長秋卻是非常容易的,借著這個「對方無所不知」的慣性,鑽進了溝里。
「但,據我所知,你李長秋,並不是聯絡人。」雲揚非常肯定的又詐了一句。
李長秋霍然抬頭,眼中有茫然的失措:「你怎麼知道?」
雲揚胸有成竹地說道:「我就是知道。」
李長秋沉默了下去,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且,我不僅知道,你不是聯絡人,還知道,你不僅不是聯絡人,還是一個重要的節點,和線頭。」
雲揚又說了一句模稜兩可怎麼理解都對的話。
然後,他看著李長秋眼中的神色變化,飛快的又加上了一句:「你李長秋看起來身份低微,但卻是四季樓中的重要人物,起碼,在這天唐城之中的四季樓份子裡面,你也算是其中說了算的人。」
李長秋眼中震撼之色越來越濃。
雲揚心中一定,看著李長秋眼中的震撼之色,繼續模稜兩可的進攻:「你是個強者,你不怕死,有尊嚴,所以,你應該是一個小隊的頭目這樣的人物。」
李長秋臉色煞白,喃喃道:「你不應該知道的,難道,是組合中出了內奸?」
雲揚不置可否的道:「至於剩下的,我還知道些,不過我說的有些累。李長秋,我無意要你的性命,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李長秋心中茫然。你無意要我的性命?還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明白你啥意思了?
但,現在,自己卻無論如何無法出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句話。
那太丟臉了。
別人已經將你掀了一個底朝天,你卻連對方的意思都不明白?
但,心中卻是越來越確定一件事:內奸!有內奸!
「比如說,隸屬於你的,一共有幾個人,他們各自的身份,負責的事情,最終的目的……」雲揚神態輕鬆,口氣舒緩:「我並不是完全明白,所以,現在是你說話的時間。」
李長秋霍然抬頭,陰森森地說道:「我只想知道,是誰,出賣了我們?」
雲揚搖搖頭,糾正道:「這句話,說錯了;不是出賣了……『你』們!而是,多少透露了一點點,『你』的消息,僅此而已。」
李長秋眼中恨意大作!
只是透露了我的消息而已!
哼!
在天唐城這等地方透露了我的消息,我還能活嗎?這完全就是要置我於死地!
雲揚靜靜地品茶,神態悠然。
這一次問話到了這裡,基本已經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不斷的擊破李長秋的心理防線加深他的恨意就行了。
他自始至終,所說的話,都是模稜兩可。除了分析李長秋本人那些話之外,其他的,基本都可以隨時一拐,向著別的方向岔過去。
你修為這麼高,怎麼可能是等閑一般的四季樓人員?你不是聯絡人,你一個鐵匠,怎麼當聯絡人?你是線頭;從眼神中看出來猜對,所以你是個頭目;線頭,豈不就是一個節點?既然是一個節點,豈能不是頭目?而且,除了一個能自己做主的頭目,誰能這麼自己決定去威脅秋劍寒?不怕被罰么?
你說你們之中出了內奸,好啊,我並沒承認,你自己想就是了。反正是我猜出來的。
既然你說有內奸,那麼我只是知道了你一個人的消息,這代表什麼?你有仇敵。
人家想要讓你死。
人家都已經將你坑害的被我抓到了這裡。
你還想為他保守秘密嗎?
你還維護他么?
這些,雲揚相信,李長秋自己就能想得到。
「……我,給我一杯水喝。」李長秋要求。
雲揚倒滿一杯水,給他端過去,細心的幫他倒入口中,惋惜地說道:「其實,你不該在這裡;以你的修為,天下何處不可去……而我,也真的不想,這樣折辱一位強者的尊嚴……」
李長秋慘笑一聲:「可是我終究還是到了這裡。」
雲揚惋惜的道:「實在是,我手中,有關於你的資料……詳細到了我抓不住你,就顯得我太……呵呵,只能說,這是命,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
「命么?」李長秋眼中閃出無比的猙獰之色:「不!這不是我的命!若不是有人出賣我,我怎麼會落到這等地步?」
雲揚無言了一會,看著咻咻喘氣的李長秋,低聲道:「其實……他告訴我們的並不多,最起碼,你的真實身份,修為,真的面目,以及一些更具體的,並沒有說……」
「哈哈哈……」李長秋仰天慘厲的大笑:「我都已經落到了你的手裡,那些,還用他說嗎?!」
雲揚嘆了口氣:「很抱歉。」
李長秋呼呼喘氣,目光獰厲,突然一雙眼睛精光灼灼的看著雲揚,一字字問道:「我只問你一句話!」
雲揚正色道:「你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是我對一位強者的尊重。」
雲揚幾次三番提到自己對一位強者的尊重。
李長秋沉聲道:「我,還能親手殺死這個人嗎?」
雲揚一下子沉默下來。
李長秋的眼神灼灼發光,但看著雲揚的表情,慢慢的黯淡下來。
「能。」雲揚良久之後,終於艱難的說出這樣一個字,李長秋眼中神色剛剛閃爍起來,雲揚已經接著說道:「但我不想結下你這樣的仇敵,卻已經結下了;所以我不敢;除非,你對天道發誓,而且,得到天道見證效忠於我,否則……我不敢讓你有這樣的機會。」
雲揚異常坦誠的看著李長秋:「你修為太高了……」
李長秋異常苦澀的笑了起來:「看來我是沒機會了……」
雲揚輕聲道:「我不敢讓你有這個機會;但是,你效忠四季樓,也是如此;效忠我,難道就不能嗎?難道,我會薄待於你?最起碼來說,我相信你應該能夠看得出來,我還不是那等卑鄙小人吧?」
李長秋閉上眼睛,悲涼的笑了笑:「我自然看得出來,依你對強者的尊重,以你對我的態度,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種卑鄙小人,而且,你從一開始,就想要招降於我,你的誠意,我也看得到。」
雲揚非常配合的嘆口氣:「那麼……」
「但我不能。」李長秋心如槁灰的慘然搖頭道:「你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