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流入市面的那六壇酒盡數被愛酒之人所藏,再難得復見,而另外的三壇酒,更無人知其下落。然有一日,玉唐帝國雲侯出外的時候,無意之中救了一個人;並因此與之結為莫逆之交;兩人依依惜別之際,那人送了雲侯一壇酒。無巧不巧便是那,酒中至尊!」
「當時,距離鳳弦歌釀出來這壇酒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百一十二年!」
雲揚微微一笑。
老頭再也忍不住,大聲道:「你羅里吧嗦的說了這麼一大堆,到底想要說什麼?難道你這酒,就是那酒中至尊?嘿嘿,可笑。」
雲揚微微一笑:「看來老丈並不是天唐城人士。」
「那又怎地?」老頭口氣很暴躁了。
「如果你是天唐城人士,一定會知道,一劍震懾山河的天外雲侯,有一個獨生公子。叫做雲揚。」雲揚道:「這位雲揚公子生得唇紅齒白,英俊瀟洒,器宇軒昂,風采超然,乃是這人世間一等一的美男子。或者可以這麼說,普天之下,若是進行美男子評選大賽,這位雲揚公子,根本不用參加,就該桂冠得主!」
老頭越來越是沉不住氣,幾乎要暴跳如雷:「你誇獎別人一通,誇得縱使天花亂墜,也是廢話!」
既然這麼誇這位雲揚公子,那麼眼前這傢伙,肯定就不是雲揚本人!
世上哪有人如此紅口白牙的盛讚自己,否則豈非是太過厚顏無恥!
既然不是雲揚,哪又有什麼用處,總歸與那酒中至尊無緣!
雲揚笑吟吟地說道:「老丈,大家萍水相逢,也是有緣,本公子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雲揚,正是剛才咱們談論誇獎的,雲侯的,獨生公子。」
「……」
老頭差點就咳嗽起來。
這一句話,簡直是奇峰突起。
你天花亂墜的誇了半天,原來是誇的自己?
世間竟真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老頭險些就氣笑了,斜著眼戲謔道:「你就是天外雲侯的公子云揚?那按照你的說法,這壇酒,豈非就是那酒中至尊?僅余的九壇酒之一?」
「錯!」
雲揚斷然。
老頭又愣住:「不是你吹個屁?!」
雲揚道:「據我所知,拍賣掉的那六壇酒,得主固然是酒中行家,卻亦盡都是嗜酒之輩,早已將那夢幻逸品喝掉了!剩下的兩壇,誰也不知道在哪裡,更不知道是否尚存於世。」
雲揚淡淡道:「所以說,我這一壇可說是普天之下唯一的一壇酒中至尊,就說是碩果僅存獨一無二的一壇,也是說得通的。」
老頭愣住:「這真是那一壇?」
雲揚淡淡道:「是與不是,自有驗證方法。老丈既然好酒,想必應該聽說過,鳳弦歌的酒中至尊,只要拍開泥封,酒香逸散,會在空中組成一頭展翅欲飛的鳳凰。這是鳳弦歌的獨門標記,相信沒有幾個人會為了碩果僅存的那幾壇酒,而模仿造假吧……」
老者的興趣頓時完全被勾了起來,饞涎欲滴,一時間坐立難安。
只見雲揚手起掌落,啪的一聲。
泥封已經被拍開,一股難以言喻的酒香,隨即便瀰漫出來。老頭嗖嗖嗖向這邊跨了三步,一雙鼻翼瘋狂翕動。
嗤嗤嗤……
酒香升騰之瞬,當真在空中緩緩呈現出一頭展翅欲飛的鳳凰形象,雖然是虛空屹立,然而那高傲的目光,卻盡顯眼神睥睨,傲視天下。
「真……真是……真是……酒中至尊!」老頭眼珠子幾乎掉出來,看著空中漸次逸散的鳳凰,呼吸急促空前。
一抬手,斗笠登時飛了出去。
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臉上滿是滄桑之色,但眼神卻是清亮無比,只是看眼睛,如同四五歲的孩子一般,清澈,黑白分明,竟然似乎還有些天真的味道。
那老者的頭髮,確如雲揚方才所見乃是灰白色,然而此際一根根的看上去,卻絕不會讓人感覺到蒼老,反而充滿了生命的力量。臉上的滄桑,便如是將這人生紅塵全部歷練了一遍一般。
猛一看滄桑寂寞,但,細細看去,居然會覺得這張臉很英俊。尤其是兩道眉毛,斜斜飛起,但弧度絕不是很大,沒有那種凶戾之氣。
但若是猛地一跳起來,那份威嚴,也是相當震懾人心的。
雲揚看到,心中更加確定了幾分。
「當然就是酒中至尊。」雲揚慢條斯理的開始起酒罈的最後一道防護,用一把匕首,只是切開了一個大拇指粗細的口子。
老者臉上又顯讚賞之色。
沒有喝過鳳弦歌所釀之酒的人,卻又哪裡會知道這麼做的用意。
鳳弦歌的酒,哪怕只是飄散一點酒香,也是極大的浪費。
雲揚這麼做,上面看來只得拇指大小的口子,去到下面,便最多也就是黃豆子那麼大的缺口;倒完一杯之後,再將剜出來的木塞填進去,依然是天衣無縫,不會使酒液乘隙逸散。
雲揚笑了笑,道:「到底是鳳弦歌的酒中至尊,自然需要珍惜一些。」
老者微笑點頭:「不錯。」
雲揚搬起酒罈子,一道清亮帶著些粘稠的酒,緩緩的倒入酒杯,斟至八分滿,酒香已經是熏人慾醉,滿湖飄逸。
一杯倒完,雲揚陶醉的聞了一口,道:「果然不愧是接近於『道』的夢幻逸品,相傳喝了至尊酒,便能夠接近道境……哎,只可惜太少。」
一邊嘆息,一邊將木塞塞了回去。
將酒罈子小心的放在一邊,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一亮:「好酒!果然是前所未見的佳釀!不負夢幻逸品的美譽!」
旁邊的老者見狀不禁愣住了,吃吃道:「你……你不請我喝一杯?」
這貨擺了一桌子菜,拿出來一壇酒,談古論今,自吹自擂了半天,將老夫的饞蟲勾到了嗓子眼上,結果卻是……自己喝?
你小子明明擺出了兩隻酒杯好么,難道只為對稱好看?!
雲揚表現得更為吃驚,瞪著眼睛盯著對方:「請你喝一杯……我為什麼要請你喝一杯?」
老頭張大了嘴,錯愕的看著他:「你……你剛才說了這麼多不就是要請我喝酒?」
雲揚無語的看著他:「老丈……我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要請你喝酒?這……這話從何說起?您想得太多了吧!」
若是冬天冷等四大紈絝在此,必然拍案驚奇,老大就是老大,我盛讚自己怎麼了,我詳細剖析我所有美酒的來歷掌故怎麼了,我炫耀不行么?炫耀這回事,就是要在人前弄的啊!
這才是我輩紈絝的終極典範,這分明就是裝逼作勢的最極致,絕逼紈絝教科書一般的演繹,完美,實在是太完美了!
老頭一腦門子黑線,額頭上青筋亂蹦,一時竟自無言:「……」
「我說這麼多,從頭到尾就只是要介紹我的酒啊。」雲揚納悶地說道:「介紹完了,對吧?你也知道了,對吧?你也了解了,對吧?我們很愉悅的談話,已經完成了,對吧?那你看著我喝,豈不也是一種樂趣嘛?你以為隨便什麼人都能一觀酒中至尊的妙相,做人要懂得知足才是!」
雲揚認真地說道:「最起碼,我讓你看到鳳凰了啊……」
老者突然有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老子聽你啰嗦半天,就為了看看酒味化作的鳳凰?
那我得有多賤啊。
「其實我這個人就有喜歡向別人介紹我所擁有好東西的嗜好,或者你以為我是在炫耀也無妨。」
雲揚微微一笑,笑得特別賤地說道:「我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所有一切我擁有的美好事物……然後我自己享用,看著別人饞涎欲滴的樣子,我甚至都不用下酒菜,就能浮幾大白,多吃好幾碗米飯,很過癮的你知道么……」
老者腦門子上的黑線愈發明顯,愈發厚重,窘迫得幾乎手腳都沒處放。
心頭只感覺數百億頭糙泥馬在暴雨之後的大糞湯里呼嘯而過:「真是丟死人了!老子活了一輩子,幾百年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窘迫過!這臉上熱辣辣的……這個混蛋真是老夫平生僅見的賤貨!」
「但是,可是,可但是,我怎麼覺得這個貨說得那麼有道理呢,就算是歪理也有理呢,我竟然無言以對!」
「哼!」老頭跺跺腳,轉身就要回去。
實在是沒臉在這待著了。
但云揚那邊突然又開口了:「但老丈若是真的無聊,又不怪罪我剛才驚擾了你的魚,那麼,咱倆就一邊釣魚,一邊喝酒,一邊聊天,看著湖光山色,吹著冷峭秋風,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老頭都已經轉過身去,突然又聽到這句話,不禁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若是接著回頭去喝酒,那我豈不……更加丟臉啊。
縱使有心回頭,卻仍舊脖子梗著,死活不肯轉不回去。
但要不回頭,這壇酒已經打開了,恐怕……從此就沒了。
卻聞雲揚又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還請老丈賞我這個面子吧。」
老頭旋風一般轉回來,呵呵笑道:「難得你一番誠意,老朽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臉上笑容頓時也柔和了。
雲揚頓時心中一樂:這一招還是跟冬天冷學的,不得不說,這賤貨的招數,貌似還挺有用……
這樣的人,雲揚在聽說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腹案;難的,就只是開頭。如何讓他喝自己的酒,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如此人物,豈能隨隨便便我請你喝酒人家就乖乖來喝的?雲揚迂迴了半天,終於達到了第一階段的目的。
既然用酒已經達到了預期,那麼……
不管如何,這都是自己目前來說,能夠找到的,唯一的可以抗衡那邊的一條路。
接下來要如何做,就是重中之重了。
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