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江湖高手,也不是什麼有名氣就要高深莫測,就要氣韻十足,就要有那種架子或者架勢的。」
凌霄醉看著雲揚道:「千萬記住,一個人若不能活出真我,那麼,就算成就再高,也沒有什麼意義,至少,對這個人的本心是這樣的!」
這句話,雲揚在自己心裡重複了好幾遍,登時大感深得我心。
一個人若不能活出真我,那麼,就算成就再高,也沒有什麼意義。
而老梅和方墨非,卻是聽得渾身大汗淋漓,汗透重衫,只感覺凌霄醉一語如同是暮鼓晨鐘醍醐灌頂,直接楔入了靈魂深處!
吃完喝罷,凌霄醉才終於開口問道:「別藏著掖著了,你跟我打賭是我輸了,既然輸了,賭注就要兌現。你的賭注現在可以說了。」
雲揚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的賭注,便是想要請你為我殺一個人。」
「殺人?」凌霄醉苦笑:「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活計,不過,事先需要說明白,我平生殺人雖然無數,但有四種人,我絕不殺。」
「忠臣不殺,義士不殺,貞女不殺。」
凌霄醉道。
「還有一種呢?」
雲揚問道。
「四季樓的人,我也不殺!」
凌霄醉說道。
雲揚猛然間坐直了身子:「四季樓的人,你不殺?」
傳說當年凌霄醉與四季樓幹了一百多年,殺得屍山血海,仇怨卻未聞止息,雙方立場必然對立,雲揚還曾一度設想與凌霄醉聯手,一起針對四季樓,若是有凌霄醉的武力加持,對付其四季樓必然事半功倍!
不意這會凌霄醉卻萬分出人意料地冒出來一句四季樓的人不殺?
雲揚剎那間覺得自己有點懵,整個人都不好了!
別的不殺倒也罷了,但是你說你不殺四季樓的人,我費這麼大勁兒找你幹嘛?
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呢。
至於一下子就把雙方的合作契機封死么?
這樣做真的好么?
「當年因為一件變故,我正面與四季樓對上,這一對上,便自持續了一百一十三年,那時候,我真正是見到四季樓所屬之人就殺;也因此遭遇到四季樓近乎無處不在的埋伏、狙擊、反噬。」
凌霄醉眼中閃出一抹回憶的神色:「不,不該說是幾乎,應該說每一天,每一天的任何時候,我都處於四季樓嚴密布控、無處不在的層層埋伏陷阱之中。」
「當時的我,就只是憑著一身實力硬闖而已,雖說是恩仇快意,雖說是每每破局意氣風發,雖說是多斬仇敵志得意滿,然而自家最知自家事,那一日日下來,怎不是步步維艱,生死頃刻。縱使修為高深、能夠保持玄氣不絕,生生不息,心也還是會累的、人的心總是又極限的。」
凌霄醉道:「那段日子真正就是在殺戮中度過的,就只是其中的某個日子,我就殺了不下數十人,殺到最後幾人的時候,我其實手軟了,不是殺不了,而是有點厭倦了……」
「當然,這還不是我放棄針對四季樓的主因,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就篤定了要覆滅四季樓的念頭,卻萬萬沒想到四季樓的規模竟然如此之大,勢力之雄,更是曠古絕今,組織之嚴密,更是難以想像,再後來,我機緣巧合之下,尋覓到四季樓四大尊主之中兩人,並將之重創;終於惹動了四季樓的最高首腦出面。那時候,已經是我卯上四季樓的百多年之後了。」
「年先生見到我,二話不說,提出決戰。然而兩人大戰一天一夜,不分勝負,再戰下去,唯有同歸於盡,連兩敗俱傷的可能都沒有;雙方終於罷手;然後年先生跟我說了一段話。」
凌霄醉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什麼話?」雲揚問道。
若是不出意料,凌霄醉從此放棄與四季樓的恩怨,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這段話,乃是重點,又或者應該說,這段話,才是凌霄醉放棄針對四季樓的主因。
「年先生說,凌兄,我知道你為何刻意針對四季樓;乃是當年你的結拜兄弟重天刀王李無君死在了四季樓之手,所以你決意覆滅四季樓,為兄弟報仇;這點兄弟情誼無可厚非,事實上,這些年來你也的確是做得很到位,甚至,已經動搖了四季樓的根基。」
「但你也應該知道,李無君之所以被四季樓伏殺,更早的源頭乃是因為他先殺了四季樓的三個人。」
「我們四季樓殺死李無君,乃是報仇,不殺他難以服本樓中人之心,而你殺我們也是報仇,不說冤冤相報之事;今日我只說一個事實,那就是……不管是你凌霄醉的家人,鄉親;甚至包括李無君的親朋故舊,還有括你在江湖上所有兄弟朋友的家人……」
「這些人,在你對付四季樓的時候,無不傾力相助。直接或間接地為四季樓造成重大損失,但我問你,我們可有曾對付過他們任何一人?」
「本樓第一宗旨便是有仇報仇,絕不牽連事主之外的任何人,這固然是本樓自視極高的自信,也是行事準則,然而你凌霄醉實在太強了,非人力可以殺除之!」
「可是……縱然我們殺不了你凌霄醉,難道我們還殺不了你兄弟?縱然我們無能,連你的兄弟們也殺不了;但是你那些兄弟的家人,難道全都是蓋世高手?我們四季樓若是想動,恐怕,你除了能保住你自己之外,誰都保不住!」
「縱使你盡全力保護一個人,只要四季樓想動,你最終就只有徒嘆奈何的份!」
「但我們始終沒有動。」
「不管你凌霄醉是不是這麼認為,或者根本沒有想到,但是,這件事情說出去,始終也是一個巨大的人情。」
「四季樓的第一宗旨便是有仇報仇,絕不牽連事主之外的任何人,這固然是本樓自視極高的自信,卻也是行事準則,然而這麼多年下來,你凌霄醉前前後後已經殺了我們數千人!」
「所以我才出來與你一戰。可是你凌霄醉實在太強了,此役亦證明了,你非人力可以殺除之!所以我決定,若是凌兄依然覺得沒有殺夠,那麼,從此刻開始,我會即刻傳令,四季樓將對凌霄醉展開最極端的反撲,只不過針對目標不再是你本人,而是所有與凌霄醉有關係的人。魚死網破,不死不休!」
「反之,若凌兄認為我們四季樓還算講究一些江湖道義,多多少少對凌兄你也有一份尊重……那麼,我們從此罷手言和,井水不犯河水,一百一十三年的恩怨,就此了結!」
凌霄醉輕輕嘆了一口氣。
雲揚也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位年先生這番話,說的太漂亮了,易位處之,雲揚沒自信能夠將場面生生圓下來,逼凌霄醉不得不就範。
當然,若是當事人是雲揚的話,既然有能夠跟凌霄醉死磕不落下風的本領,肯定會死磕到底,同歸於盡就同歸於盡,兄弟之仇才是第一選項!
「所以,從那之後,雙方罷戰了。」凌霄醉道:「我也承諾,從此後,只要四季樓不主動招惹到我,我就不會殺四季樓的人。」
「所以我第四不殺便是由此而來。」
凌霄醉清澈的眼神看著雲揚,悠悠道:「你對這個問題如此在意,看來你想殺的人,正整便是四季樓的人吧。」
雲揚咧咧嘴:「我現在並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四季樓所屬的人;再說了,四季樓之人素來隱匿,何曾主動暴露過身份,我哪知道誰是誰不是……」
凌霄醉歪歪頭,道:「倒也不妨說出名字來聽聽。」
凌霄醉知道雲揚是在偷換概念,迴避自己不殺「四季樓之人」的說法,但他對此絲毫不以為忤,若是能夠殺掉一個四季樓之人,還了之前那份天大的人情,何樂而不為,只要不違自己的承諾就好!
雲揚咳嗽一聲,道:「其實我要你幫我除掉的人,對你而言,本質就是強人所難,所以說對方是否四季樓中人反而是其次!」
凌霄醉聞言一愣,詫異的反問道:「你的目標究竟何人,竟連我也難以應付么?!」
雲揚呵呵一笑:「此人實力高絕,甚至可說已經超出了我對於修者的認知層次,但由於我自身實力淺薄,所以我的判定不足論,或者此人在凌老眼中反而是不為道,然而我說針對此人於凌老乃是為難,卻是因為這個人,按照你的不殺標準來說,幾乎可說是占足了三項……當初,先帝在位,他是先帝做太子時候的老師;然後先帝登基,他又是太子的老師;陛下登基之後,他辭官歸隱,只不過,現在又成為了本朝太子的老師……」
「這個人,在世俗人眼中看來,可說是一個忠臣中的忠臣,三代帝師。」雲揚道:「既是三代帝師,其年紀之大可想而知,至少面容看上去異常的老邁,沒有幾年活頭的樣子……此人更是玉唐帝國一代大儒,門下弟子無數,門生黨羽,遍布天下,可說是玉唐文人之祖,德高望重……」
凌霄醉吸了一口氣:「這樣的一個人,三代帝師,文人領袖,德高望重,該當世所欽仰,你……竟要殺了他?」
此際凌霄醉看著雲揚的眼神都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