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官員頓時就噗地一聲笑了起來,心道這貨這不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臉么?
一百兩,虧你也能說得出口,這也太掉價了。
但,那幾個笑出聲來的大臣,卻愕然發現自己立即就對上了不下數百雙刀子一般的目光。
這其中,竟然包含了皇帝陛下本人!
刑部尚書吳烈,乃是這玉唐帝國朝廷中極為少見的一個性格剛烈,正直到了迂腐的官員。
自他為官以來,無論是最初的七品知縣,還是如今的二品大員,從不接受任何資助,任何交往!
哪怕是別人請他吃一頓飯,喝一次茶,也是從來不答應的!
此人對自身,對家人的管理,更加是嚴苛到了近乎不盡情理的地步。
「陛下授我官職,賜我俸祿,那是我為朝廷效力應得的酬勞!但除此之外的利益,都不是我應得的物事!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吳烈,不能對不起我擔任的這個官職,不能對不住陛下的信任,更加不能對不住萬民的目光!」
「尤其是我現在乃是刑部主管,主管天下刑律!更該嚴格自律,三省吾身!」
「任何蠅營狗苟之舉,都不可以發生在我身上!」
「我眼中,沒有法外容情,律法就是律法!王子犯法,亦要與庶民同罪!」
在這位吳大人上任之後,這些年裡面,玉唐帝國的案件的確是少了許多許多,而且,官員們有什麼事情,也都處置得隱晦了起來。
誰也不敢如以前一般的正大光明肆無忌憚。
可以說,玉唐帝國現如今的風氣法紀,這位吳大人乃是力挽狂瀾、通力執行之人!
無數的貪官污吏,哪怕不被他查到,只要看到他的人,就會生出一種想要顫抖、想要招供的心虛感覺……
但亦是這位吳大人,接連遭遇許多慘事。
首先是其愛妻,未過三旬,在吳烈還是刑部侍郎的時候,因遭人報復砍掉了雙腿,事後更查出其除了雙腿殘廢之外,還被下了劇毒、全身癱瘓,只若活死人一般。
其子亦被人報復囚禁多日,雖然僥倖生還,其人非但體弱多病,更被生生毒瞎、雙目失明,時至今日也無半點好轉,只是用藥物維持性命。
而維持其妻其子性命的藥物,每一樣都是價格不菲的貴价貨。
導致這位吳大人這些年以來的生活都艱難之極,有好心人看不下去,半夜將一包銀子偷偷送過去,放在家裡院子里。
但只要被他發現,二話不說就會將之扔出來!
不管你此舉到底是一番好意,還是存心送禮,在這位吳大人心裡:不該我拿的銀子,我就不要!
縱使窮死餓死苦死,我也不要!
事實上,這位吳大人的家裡,雲揚這位雲尊大人就曾經多次派人去送過銀子金子,但哪怕跟他明說這是九尊送的,這位吳大人仍舊將腦袋搖的撥浪鼓似得,就是不收。
甚至於,有時候皇帝陛下的額外賞賜,也不要!
我工作做好了,陛下給我賞賜,我要,那是我該得的獎勵,我受之無愧。
但,我自己覺得沒做好,陛下給我賞賜,我憑什麼收!你幹嘛給我賞賜?這不是賞罰不明么?不收!
有時候皇帝陛下甚至為了這位臣子不肯受自己的賞賜而氣得肝疼。
這樣的一位官員,現在能拿出一百兩出來,已經是大大滴超過了他承受極限!
「這個,吳愛卿啊。」皇帝陛下對於其他官員認捐的十萬二十萬的,根本沒有什麼反應,但,看到吳烈拿出這一百兩,卻驀然感覺到心臟一陣陣的抽搐疼痛。
「你認捐的銀子,還是算了吧。將這筆銀子拿回去,照顧好自己的生活吧。」皇帝陛下有些唏噓的道。
「此次認捐之事乃是群臣皆為之舉,微臣卻又何能例外,亦不該例外,我家裡還有一十七兩三錢五分,足夠這個月生活了。」吳烈剛正如鐵色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但……愛卿妻兒的那邊,總還是需要花銷的,此次認捐乃為自願,助人也需量力而為。」皇帝陛下溫言勸慰:「拿回去。」
吳烈正色道:「陛下,臣也知臣認捐的紋銀百兩隻是杯水車薪,無濟大局,遠不能與其他人相提並論,然而臣終究是玉唐帝國一份子,帝國有難,臣自認有責任也有義務捐獻資助。再者,這筆錢乃是臣自己的錢,臣想拿就拿,不想拿,就不拿。」
這句話,端的是硬的可愛。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老子自己的錢,老子愛怎麼花就怎麼花,你他么管得著么你……就算你是皇帝難道還管我工資怎麼花么?!
皇帝陛下被這一句話險些撅了一個倒仰。
秋老元帥與冷刀吟同時笑出聲來,兩個老貨哈哈大笑,指著吳烈:「這就是他么一頭驢!」
吳烈硬邦邦地回道:「你們才是驢!你們全家都是驢!」
噗……
皇帝陛下轉氣而笑,更是直接笑噴。
敢這麼正面髒話硬懟軍方刀劍雙雄的,除了吳烈之外,當真不作第二人想!
這話可是連皇帝陛下都不敢說的!
但是吳烈敢!
而且說的理直氣壯,氣壯山河,光明磊落,意氣風發!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老子一生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無愧於君王,無愧於黎民!
不管你權勢再高,武力再盛又如何,老子怕你個卵?!
滿朝文武大臣看著兩個老元帥一臉吃了屎還無法發作的表情,盡都忍不住偷笑。
這倆老流氓向來仗著滾刀肉橫蠻手段橫行朝堂,今天終於見到他倆也被人懟的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
「老夫願再捐五十萬白銀!」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臣站出來:「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捐。就為了看到這倆老貨被人罵吃癟,老夫心裡痛快,這錢捐得痛快!」
當朝宰相杜若冰站出來了。
這老頭一臉褶子笑得跟盛開的菊花一般,可憐老夫這一輩子都在一直受這兩個老流氓窩囊氣,本以為已經臨近入土再沒機會報復了,今天居然有人幫我把氣出了,怎能不補個戲票錢……
「可惜老夫就只有五十萬的棺材本了;要不然,就算補一百萬也值啊!」
老宰相一臉感慨欣慰。
皇帝陛下低下頭,用手捂住了額頭。
看得出來,老宰相這真是死而無憾的款了,要不怎麼也不可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一場募捐,皇帝陛下狂收銀子,直接橫徵暴斂的搜颳了差不多一千九百萬銀子!
宛如從天而降地一大筆銀子入賬,皇帝陛下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突然間惡向膽邊生,心中一個念頭揮之不去:「這幫混蛋的身家有問題啊……尤其是其中幾個,若只是憑著俸祿的話,再過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拿不出這麼多錢……而且也沒聽說家裡有什麼產業。他們認捐的錢財是從哪裡來的?」
皇帝陛下心中思量,看著其中幾個人的眼神登時不對了。
終於完成了皇帝陛下親自主持的募捐,群臣都是鬆了一口氣,接著,一個個就開始肉疼起來……
「下一步,朕和各位卿家都拿點東西出來,然後到外面的拍賣場遣人拍賣一下……相信還可以搞到一些銀子……再加上今天籌募的善款,大抵也就足夠了。」
皇帝陛下猶不滿足,再次出了一招。
「咳咳……」
滿朝文武集體咳嗽起來。
陛下,您這是見錢眼開到了相當的地步啊……
……
朝會結束。
吳烈走出宮門,抬眼卻見秋劍寒老元帥在前面攔著。
「幹什麼?」吳烈警惕的看著秋劍寒。
秋老元帥乃是玉唐帝國三大流氓之首,素來凶名在外,吳烈敢反唇相譏,出言反罵老元帥是一回事,但老元帥秋後算賬,暴打某人一頓,也不算多意外的事情!
老元帥哼了一聲,順手扔過來一包銀子,道:「這是老夫借給你的兩千兩銀子,以後有錢了記得還給老夫!這可是借給你小子的,不是白給你的!」
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吳烈抱著這包銀子,喉頭蠕動了一下,只感覺心中一陣發熱,竟說不出話來。
他此際卻是忍不住想起了昨天晚上——
昨夜三更,吳烈為妻子清洗了身子,服了葯,卻聽到兒子那邊又自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卻是其子起夜的時候,因其雙眼失明,腳下一絆,又因體弱,難以維繫身體平衡,整個人就此重重地摔倒在地,他趕緊又為兒子服藥,扶上床睡下,然後自己疲倦得剛要睡下之際,突然有人如同一朵雲一般飄了進來。
「吳大人。」
「誰?」當時吳烈很鎮定。
「在下和吳大人是熟人。」來人黑衣蒙面,聲音卻是很親切:「吳大人應該聽說過我,我是九尊老八,風尊。」
說著,伸手一招,在這窗門緊閉的密閉房間里,悠悠風起。
風捲來捲去,激蕩溫柔,不一而足,將房中擺放的物事捲起懸空,卻又輕輕放下,自始至終,黑衣人除了剛開始那一招手,手腳都未動一動。
「當真是風尊大人當面?」
吳烈一陣激動:「您……」
「別的都不用多說,只希望吳大人保密風某現如今還活著的消息。」這位風尊說道:「今日前來,乃是聽說尊夫人與吳公子有疾,稍盡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