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兒收禮物收得手軟,但看著這些人的時候,目光也是清澈溫柔中,帶著幾分敵意。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夫君乃是軍人,軍人,就要上戰場;上了戰場,便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是敵人死,就是自己人亡。
若是有一天,夫君真的發生什麼不測,那麼,就定然就是現在在自己面前滿面和藹笑容送自己禮物的這些人做出來的事情。
在心有這份明白的前提下,自己還要收這些人的禮物,聽著這些人聲音感情俱都很真摯的賀喜;這位本性純良的姑娘,此刻也不禁由衷地感覺到了一股子荒謬。
這會,四周的玉唐四方兵馬已經盡數散盡;連綿延幾十里的桌椅板凳都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似乎這片肅靜土地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
終於到曲終人散之刻。
但,眾位將軍看著這一大片空蕩蕩的場地,目光中紛紛流露出不舍。
這,就完事了么?
這場轟動整個大陸的軍界盛事,就這麼結束了?!
一時間,竟然悵然若失。
「我剛才分明才感覺到……」一位大元的老將軍緊緊閉上眼睛:「……分明感覺到,剛才他們都來了……他們都在陪著我喝酒……」
聽到這句話的幾位老帥齊齊身軀一震、心頭劇震,神思竟自不屬。
不只是這位老將軍,在場有一個算一個,所有的老將軍們剛才都有一種很清晰的感覺生出:那些……在這些年裡,曾經戰死沙場的袍澤,就聚在自己身邊。
全都是滿面笑容。
盡都是興高采烈。
彼此間仍舊一如往昔的生死同心,仍舊如原本那般的禍福與共!
秋劍寒仰天長嘆:「這麼多年,送走了多少兄弟……」
一側。
寒山河悠悠嘆息。
秋劍寒目光一橫:「都完事兒了,你們一個個還不滾蛋?難道是喝上癮了,想要多喝幾頓?我可告訴你們幾個老傢伙,別痴心妄想了,這樣的好事沒第二遭了!」
寒山河翻翻白眼,笑道:「太平國書的期限可是還有一段時間呢,我們為啥要急著走?為什麼不能再多喝幾頓,你不願意招待我等,難保別人很樂意招待我們也說不定!」
冷刀吟淡淡道:「寒兄,還有你們這幫老殺才,真的別異想天開了,再不走,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天唐城,不歡迎你們之中的任何一人。」
「你們每個人手中,都有我們玉唐不下十萬人的血債!」
冷刀吟慢慢地說道:「若是在這裡出了什麼意外……難免遺憾。」
寒山河搖頭笑道:「當著真人不說假話,這樣的擔心,估計放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會有,但唯獨在現在的玉唐,決計不存。」
「老朽此來,第一件事自然是參與這場軍人盛事;第二件事,卻是要往九尊府一看,祭拜一下九尊英靈。然後再去將門祠堂祭拜一下上官一門的先賢,再去百丈湖那邊看上一看。」
「另外,名震大陸的斷刀閣,以及天下軍人共同欽仰的英魂堂。」
寒山河緩緩說道:「這,都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若是此次到了玉唐國都,卻沒有往這些地方走一走,那才是真正的入寶山空手而回,真正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秋劍寒的臉色登時黑了下來。
寒山河數了這一圈,九尊府,將門祠堂、百丈湖、斷刀閣、英魂堂,這些地方,全部走一圈的話,最少得花上五天時間,若是再拖拉一些,那麼,十天時間也能拖出來。
而且其中的幾個地方,縱使如寒山河這個級數人物,只怕也要流連忘返,百看不厭,甚至是住在這裡一段時間,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可是現在這麼敏感的時候,這個老貨這麼整,難道是不懷好意,要搞個大動作出來嗎!?
「寒老頭說的不錯。」另一個老頭也是嘿嘿一笑,湊了上來:「這些地方,我們幾個也是要去看看的。」
這下子,秋劍寒,冷刀吟,鐵錚三人的臉色,同時黑了下來。
三人都很明白。
或者別人還有可能在玉唐出事、遭遇不測什麼的,但是這幾個老傢伙,卻是絕對不擔心自身安危。因為,他們一旦出現了意外,那後患可就大了,他們只在國內的門生故舊,可是不知凡幾,動輒就能引起空前風暴。
甚至可以這麼說,現在在這裡的五國六帥,門下弟子麾下將領手中的兵馬,佔據了這五個國家總體數量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兵力!
一旦這幾個人出了事,那麼整個玉唐帝國都將面對上四大帝國七成以上軍隊的怒火!
更要命的是,對方還擁有大義,師出有名!
所謂生靈塗炭、禍延蒼生絕對不是說說的!
這樣的超級螞蜂窩,秋劍寒等人自問萬萬不敢捅,更加不願意捅、不能捅!
這幫老傢伙此次就這麼施施然的前來,誰知道暗中有什麼布置?若硬要說暗中全然沒有布置,就算打死秋劍寒,他也是不信的。
不說別的,就只說寒山河帶來的那五千人,秋劍寒就有些看不透。
這五千人之中,若是沒有那種以一當萬的蓋世高手,沒有那種有把握帶著寒山河殺出天唐城的巔峰武者……秋劍寒甘願將自己的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因為,這太荒謬!
「現在是太平國書期間,你們要進城遊覽,自然也是可以。」
秋劍寒冷著臉,道:「但是……不可能讓你們同行的五千人全部進城;關於這一點的如何取捨,你們自行安排,若是惹出任何紛擾,不但沒有人情講,玉唐只會從重從嚴處置。」
「我們帶五千人進去幹嘛?」
寒山河眯著眼睛微笑道:「就算讓我們都進去,你們天唐城也沒有足夠的客房招待吧,我們每一個國家,就只帶五十個人入城足矣。」
其他幾個老頭也是眯著眼睛微笑:「不錯不錯,五十個人就已經足夠了。」
秋劍寒冷哼一聲,道:「就算如此,我們也沒多少時間接待你。」
寒山河哈哈大笑:「要你們招待什麼?我們進城是打算好好玩一把的,真有你們陪同,我們能玩得盡興么?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你就派個人帶我們逛逛,我等便足感盛情了!」
秋劍寒鬆了一口氣,道:「你打算想要誰陪著你逛逛?禮部的官員嗎?」
寒山河依然是眯著眼睛,道:「咱們都是軍人,讓那些勞什子文人陪同像什麼話,我也不要你們軍方派人,彼此心中藏仇、嘴上客套的面子事更加不好;不如就鐵錚婚禮那個叫雲揚的小後生陪同我們遊覽吧,那小子長的甚是俊俏,看著就賞心悅目,由他陪著我們幾個老傢伙逛逛,最是恰當,據我所知,那傢伙乃是天外雲侯獨子,非文非武,不是軍政任何一邊的富貴閑人,更是對我們仇口最淺的玉唐人。」
秋劍寒頓時心頭一震:「雲揚?你看上他了?」
「不錯,老夫就是看這小子順眼。」寒山河靜靜地看著秋劍寒的眼睛,良久,道:「難道老秋你連這樣一個人也不給?」
其他幾個國家的幾位老帥可是真不知道寒山河要這個只是長得俊俏的傢伙幹什麼,但卻是本能的跟著起鬨:「不錯不錯,就要這個小後生吧,我們也都稀罕他。」
秋劍寒面如寒霜,斷然拒絕道:「此子決計不行,你也說了他是天外雲侯獨子,雲侯現如今不在城裡,他的獨子,老夫哪裡有資格委派給他任務?」
這是場面話,但也是事實,天外雲侯於玉唐不但是超品爵爺,更是超然於朝臣之外的存在,即便是皇帝陛下也只能用請,而無從調用,秋老元帥確實無權調動雲揚做什麼事!
而更深層次或者說真正的原因更在於雲揚乃是為皇帝陛下療毒續命的最後救命稻草,當前任何一點點的風險都不能冒,現如今更是為皇帝陛下的診治,已屆緊要關頭。秋劍寒哪裡會願意讓雲揚跟著寒山河,真要出個一差二錯,那可是動蕩玉唐的大事!
「老元帥可是太給我雲侯府面子了,小侄人小肩窄,確實無能抗事,但幾位老大人想要讓我陪伴遊覽,卻又非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左右我在家裡除了養貓逗狗之外,也沒啥其他大事要做。此際和幾位老大人看看風景、聊聊事故,逗逗樂子,也是好的。」
一個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正是雲揚。
寒山河微笑著看著雲揚:「雲公子一句話,可是將我們幾個老頭子罵成了貓狗,老夫更想要讓他跟著了,真不知道雲爵爺是怎麼生的,竟生的如此出色的兒子。」
秋劍寒張了張嘴,道:「左右就是一個沒用的人,寒山河你拿去用就是。」氣哼哼的一甩袖子,轉頭上馬走了。
老元帥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舉止有異,雲揚就算是天外雲侯獨子,身份超俗,但往骨子裡說還真就是一個富貴閑人,沒啥重要可言,可是老元帥的斷然拒絕,已經隱射出雲揚另有底蘊,甚至是那種不容有失的底蘊,雲揚此時介入,雖仍屬亡羊補牢,但這牢終究得補,否則後患無窮!
寒山河看著秋劍寒離去的身影,莞爾一笑,笑的甚是意味深長。
此老心思細膩,最擅盤算人心,若說他沒有在秋劍寒的反應中看出某些關竅,那才是奇事呢!
「那麼……雲公子,這段時間裡,我們這幫老傢伙,可就全權託付給雲公子照顧了。」寒山河笑眯眯的看著雲揚。
雲揚一臉的受寵若驚:「應該的,應該的。我一定照顧的你們舒舒服服,笑口常開,最後都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