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喃喃的念叨著。
輕聲道:「多謝。」
雲揚慎重道:「不謝。」
老婦人滿足的抱著那一塊月形玉佩,輕聲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卻是我們當年的文定之物……原來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戴著……」
她將玉佩貼在了臉上,緩緩摩挲,眼神中流露出如大海一般的深情,終於低聲嗚咽起來:「我從來沒有恨過他……我一直都在等著他……他為什麼不回來自己跟我說……」
「還有他的一封信。」雲揚道:「這封信他似乎是早就寫好了的,就像是……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老婦人滿足的笑了笑,道:「謝謝你……雖然明知道不應該這麼說,也沒有立場這麼說,但老身還想要請求閣下一件事。」
雲揚沉默了一下,道:「您請說。」
老婦人道:「可不可以……用你殺了他的兵器……殺了我?」
雲揚聞言一愣。
「若是能夠與他死在同一件兵器之下,也許能更快的追上他,這是我的最後請託。」老婦人輕聲道:「還請成全。」
雲揚深吸一口氣,道:「對不住,這件事,我不能做,真的做不到。」
平白殺一個無辜的老婦人,於雲揚而言,簡直比跟何漢青正面決戰還要為難!
老婦人的臉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再不勉強,輕聲道:「米空群說他後悔了,說他對不住我……其實,從年輕時候開始他就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地方對不住我……」
「更加不知道,我所求的……又是什麼……」
老婦人輕輕地笑了笑:「謝謝你。這封信,我就不看了。」
她的眼神看著雲揚,喃喃道:「多謝你,幫我和群哥完成了一個心愿……作為謝意,尊駕若是有空的話,可以去七星湖看看。」
雲揚迷惘道:「七星湖?」
老婦人卻不答,她垂下頭,靜靜的看著玉佩,突然抓起來那月形玉佩,放在嘴邊親了親,喃喃道:「群哥,若有來生,你還會娶我么?你還會對不住我嗎?」
突然那玉佩上閃爍出絢爛的光華。
那竟然是玄氣灌注的氣相。
雲揚見狀大吃一驚:「不要……」
但云揚發現得太遲了,老婦人玄氣極限引爆,手上一個用力,這一塊月型玉佩,突然如同尖刀一般,徑自插入了她自己的胸口。深深地沒入,直達心臟!
雲揚只感覺頭腦嗡的一聲,他怎麼也沒想到老婦人求死之心竟是如此的堅決,說死就死,全無猶疑!
還有,那老婦人竟也有玄氣四重山水準的修為,更是以最極端的自毀方式,鼓爆了所有修為,不留餘地的毀滅了自身生機,若非如此,縱然變生肘腋,雲揚也有出手制止施救的餘地!
雲揚滿心驚詫懊惱,卻見那瀕死的老婦人似乎全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竟然還堅持用手抓著玉佩狠狠地在自己胸口中攪拌了一下,臉上露出來一絲由衷笑意:「其實他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我也努力的在修鍊,潛心苦修……雖然起步遲了……但我還想要將這個徒勞努力進行下去,就算追趕不上,也能更靠近他一點……」
「嘿嘿……」老婦人慘然笑了笑:「縱使後來知道……他不可能再回來,我修鍊的這點修為,也沒機會用來對敵,但,用來對付自己……卻總是足夠了……」
「一生之中,能聽到你最後的這幾句話,足夠了。」
雲揚嘆息一聲。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老婦人的眼中閃現出明亮的光華,似乎看到了什麼,露出喜悅之意,道:「群哥,你慢些走……等等我……我,我跟不上……」
突然聲音消失了。
她的眼睛裡,依然閃爍著驚喜的,似乎是充滿了愛戀的光彩,似乎在另一個世界中,已經與自己的愛人重逢。
但她整個人已經氣息全無,魂走九泉……
她死了。
雲揚此際只感覺心中一陣沉甸甸的,原本的驚詫,已經被這份真情所取代。
他仰起頭,只見天空的明月,依然皎潔清冷;或者,米空群當年與自己的妻子看到的……與今夜的月亮……並無不同……
明月依舊,人事全非!
似乎這上面的聲音終於驚動了下面的人,已經有聲音漸次傳過來了。
「誰?」
「老婦人還在上面?」
「上去看看。」
雲揚輕輕嘆息,身子徐徐虛化,化作了空中呼嘯的寒風。
「希望,你們真的有來生。」
「願來生,莫相棄;人並肩,月長圓。」
……
雲揚抓著那五份龍虎膏,悄然返回,現在雲揚可不敢把稍微珍貴一點的天材地寶、罕世靈藥往懷裡放,綠綠可不管你什麼來歷什麼用途,只要是對它有用的,直接吸納之,幾番慘痛教訓之下,雲揚終於算是有了記性,然而回到自己家大院的時候,心情還沒有從那種沉重感傷之中恢復過來。
這會,水無音就像是一個隱形人一樣,安靜的站在樹下。
旁邊的老梅和方墨非都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
因為……水無音就站在那裡,但哪怕是看到了,也會讓人視若無睹。
這已經不是存在高低的問題,而就是完全沒有半點存在感。
兩人不信邪之下,直接用神識搜查定位,而讓兩人更加大跌眼鏡的是,竟也是察覺到不到半點動靜。
這麼一個大活人,明明都看在眼裡了,怎麼儼如隱形,恍如不存……
對這一點,老梅和方墨非都是大呼不可思議匪夷所思難以理解。
這天下間,居然有這等奇人?
一直到雲揚回來,水無音才走出暗影,就像是一個幽靈,一步跨越到了陽光之下,暗霧消弭,再現塵寰。
不遠處的老梅和方墨非都是輕輕的咦了一聲,心下齊齊腹誹道:「妖怪!」
然後兩人若無其事的走遠了,顯然是對這個貌似非人類很是忌憚。
水無音並不關心兩人說什麼,看到雲揚臉色沉重,低聲道:「沒有得手?」
雲揚嘆口氣:「不但得手了,還有許多意外收穫。」
水無音露出一個笑容:「那是好事啊。是否其間尚有其他意外發生?」
不怪水無音有此一問,既言得手,還有額外收穫,此行該是功德圓滿,雲揚卻表現得心事重重,豈不讓人心生疑竇,顧慮重重。
雲揚沉默了一下,將今夜過程對水無音說了一遍。
水無音聽完,面無表情,道:「公子這件事,做得實在是太過意氣用事。」
「公子,咱們現在還是很缺錢的。」
水無音道:「米空群所遺的那筆錢,合該據為己有。還有那送信遞話的事情也沒必要去;姑且不說會不會是陷阱,但是……真的沒必要。」
「公子須知,既然做了事情,就要承受代價。這本就是天地之間的唯一真理!這個代價無論如何殘酷,如何令人惋惜,都該當承受。」
水無音笑了笑:「不過,公子能夠得勝歸來,還有意外收穫,於我方而言,終究是大好事。」
雲揚點點頭,深深地看了水無音一眼。
雲揚此際發現,原來水無音也是有缺陷的。
水無音心細如塵、視死如歸、睿智沉穩、行事更是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可是,他為人實在是太冷了!
冷!
冷漠!
冷酷!
儼如擁有一顆冰心,作為智者、謀士擁有一顆冰心是好事,但於雲揚而言,卻總有那麼幾分感覺不完美!
有血有肉,才是人。
「無音,我們有些時候,是要看到人間的情意的。」
雲揚輕聲道:「哪怕是敵人,也只是彼此立場不同;我們要殺了他們乃是一回事,但是,對於他們的情感無謂全盤否認,畢竟這層與他們做的事情無關。」
「蒼天無情,人,需有情才是。」
水無音沉默了一下,道:「或者這就是性格不同吧,在我看來,敵人就是敵人,不管用什麼方法殺死,都代表了這一件事情的完結……何來情感可言。敵人的情感豐富多寡與否,與我何干?我要的,是他的命,同樣跟他的情感無關。」
雲揚嘆了口氣,心下深深感覺到,與這個冷血的傢伙說道理,根本是對牛彈琴。
「我現在的身份,乃是一個謀士,我所謀的,只有勝敗生死,除此之外,不會再去考慮其他,那什麼情感,於我無關。」
水無音冷漠地說道:「老大,其實人世間古往今來壞掉大事的其中一大因素……便是那所謂的情感。」
雲揚嘆口氣,不再爭論這個關於情感的問題。
與水無音談論情感,說是對牛彈琴都是好的,起碼對牛彈琴,牛不會反駁你,而水無音能把你反駁的張口結舌啞口無言愣然無語!
「現在有這麼幾件事情需要儘早處理。」
水無音已經將九天之令所有情報全部整合:「其一,九天之令方面雖然一直都在掌控之中,但人心思變,完全用個人崇拜和威望來統御,難免有所疏漏。建議重新整合一次,最好是將九個方向的人馬,全數整合在一起,形成統一指揮。」
雲揚點點頭:「不錯。」
這一點確實是必須的。
現在九天之令當真就如同是一盤散沙一般散在周圍,想要聚攏也不容易,以往自己小打小鬧的時候,動用其資源相對有限,自然也就無所謂。但是接下來的動作必然會越來越大,人員分散,力度不足還在其次,光是暴露的可能性就很要命。
同時,不可控性也會越來越大。
這確實是必須考慮、儘快著手處理的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