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整整一夜的喊殺聲,震撼天地,身處如此環境之下,孫子虎和剛剛到來的西軍精銳本就沒有什麼心情睡覺,現在自然更難入眠。
然而孫子虎卻是直接下了死命令:「全體睡覺!今天晚上誰若是睡不著的,按照違抗軍令論處!還有,違反者的名單還將回稟王帥,如何評定,王帥自有斟酌!」
這條命令可謂極不講理,卻又是當前最最應該。
於西線馳援軍,於孫子虎而言,自己和所有兄弟當真只有這一晚上的休息時間了。
這一晚上之後,就是血與火,生與死。
而寒山河為何在這個時候發動這麼猛烈的進攻?
目的之一就是為了讓自己等人休息不好!
剛剛趕到的十五萬馳援軍隊若是休息不好,對於綜合戰力的折損可不是一星半點!
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讓寒山河的東玄軍隊少損失最少幾萬人!
甚至可能會對整個戰局產生莫大影響!
「孫子虎他們在幹什麼?」後半夜,已經累得幾乎沒了人形的傅報國紅著眼珠子問道。
「一片呼嚕聲,鼾聲如雷。」一位將軍回答。
「好樣的!」傅報國滿意的點點頭:「不愧是西軍精銳!」
其他的將軍臉上也都有佩服之色。
在這樣的環境里居然能睡著,當真不是一般人,端的素質過硬!
看來這批馳援的西軍精銳果然不愧精銳二字,比起東軍也差不了多少。
西線馳援軍腹誹心聲群起:「我們知道我們該睡覺,該休息,但我們真不想睡,卻又不得不睡,一則孫先鋒下了死命令,二則卻是威脅臨頭,若光是違抗軍令都在其次,關鍵違令者還將回稟王帥,若是成真,豈不定然落入孬種黑名單之中,所以打死也是要睡覺的,更何況此際也確實唯有好好睡覺好好休息,才能更好的應對那個該死寒山河,等我們明天睡好了,休息好了,定要和東玄軍好好計較,讓他們知道,玉唐軍旅非止東軍,還有西軍!」
持續整整一夜的攻防戰,到黎明時分終於落下帷幕。
傅報國於此役中付出了傷亡一萬七千人的慘重代價!
而對面的東玄軍隊更慘,在城下留下了不少於三萬屍首,輕重傷拖命回去的,至少也得有一萬餘。
這一場攻防戰之中,雙方都打出了真火。
在附近山林游曳尋找入戰戰機的鐵騎們,在這一晚上前前後後足足出動了二十多次,一夜之間,竟將自身所攜帶的箭矢消耗得乾乾淨淨,點滴無遺。
及至第二日黎明破曉,對方鳴金鑼響,傅報國才終於算是鬆了一口氣。
卻聞孫子虎請戰!
「西線馳援軍的戰力始終是你最清楚,所以你部由你全權指揮分派。」傅報國道:「我的要求只要一個,給我們爭取到一天一夜的休整時間!」
「傅帥放心。西軍必當竭盡全力,縱使肝腦塗地,全軍覆沒,鐵骨關亦不會失守!」
孫子虎鄭重地回了一個軍禮。
這一路長途跋涉而來,沿途所見,使得孫子虎真正明白了鐵骨關的重要性,鐵骨關之後,便是一馬平川,端的再也無險可守!
一旦此關告破,玉唐便有如赤身顯於敵人面前,任由蹂躪撥弄,怪不得這裡每一次都打得屍山血海。便是因為,這裡是來犯之敵的必經之路,更是,唯一的一條路!
東玄想要打進玉唐,就必須要攻破鐵骨關,唯有攻破此關,才能談到染指玉唐!
至於翻越旁邊的兩座大山迂迴,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唯一前提只有,東玄士兵都是五重山以上的高手,如此而已!
當然,即便是翻越鐵骨關旁邊的兩座大山,也非是全然的安穩,沿途還有無數道深不可測的斷崖險阻,就算是已臻山境五重天的修者,也未必就一定可以安然度過!
這本就是玉唐建立鐵骨關以來,東玄無數血之教訓得到了經驗,無可逾越!
寒山河縱然是一代軍神,手段智謀當世無雙,但在這鐵骨關前,也只有老老實實的與傅報國展開攻堅戰!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繞過鐵骨關!
孫子虎跟隨西帥王雲鑄愈十年歲月,本身亦是久經沙場能征慣戰之輩,否則也不會被王雲鑄委以重任,統領此行,而他亦確實是當前最熟悉最了解最合適統領西線馳援軍的人!
孫子虎鄭重接下軍令,立即排兵布陣,將十五萬人分成了五個波次;三萬人為一撥;將現在守城的將士盡數替換了下來。
有很多將士在被替換下來的那一刻,眼睛即時一閉就此打起了呼嚕,甚至,都沒有走下崗位,猶有許多儘是站著睡著的。
連傅報國本人亦是在交代了那一句之後,也即刻閉上了眼睛,被旁邊的副將和親兵背了回去。
一路上傅大帥一直在睡。
也不知道他在睡夢中夢到了什麼,親兵感覺自己背上的棉衣,竟然被大帥的眼淚給打濕了。
誰能相信,誰能想像,素來心冷如鐵的玉唐名帥傅報國,竟然也會流淚!
只是傅報國的副將與親兵卻不見詫異,因為他們的眼中,也滿滿的全是淚水。
鐵骨關,玉唐東線四十萬弟兄,加上來增援江湖人士、尋常百姓的主動參戰,零零碎碎滿打滿算,也沒有四十五萬人。
而打到現在,僅餘二十三萬人!
換言之,此役戰至目前,已經足足有十八萬兄弟,永久地倒在了鐵骨關上!
現在,鐵骨關內每一位將士,都不敢聚會。
哪怕是戰後,最疲累的時候,那些習慣了想要喝點小酒解解乏,與兄弟們湊一湊的將軍們,現在也都是一個人喝酒,一邊喝酒,一邊流淚。
不敢招呼,不敢呼朋喚友,只願一人獨酌。
因為……往常陪著自己喝酒的人,現在,無論自己怎麼呼喚,也湊不起來了。
原本八個經常一起喝酒的弟兄,突然間變成了三個,變成了兩個。
那這兩人在湊在一起的時候心裡是個什麼感覺呢?
那不是喝酒,那是一刀一刀的挖自己的心!
這一晚上。
每一位換防下來的將士,在呼呼大睡醒來之後,隨即便是充滿壓抑著的嚎啕大哭。
看著身邊,由自己戰友袍澤兄弟們留下的一摞一摞整整齊齊的遺書,看著兄弟們留下的求自己幫他們捎回家的軍餉金銀……
想起戰場上,兄弟一聲怒吼用胸膛擋住砍向自己的刀,用自己的身子擋住射向自己的箭……
想起向來精明油滑的那個傢伙,一個箭步擋在自己身前,讓無數的羽箭射成了刺蝟,回過頭,嘴裡留著血沫還在笑:「特么的……油滑了一輩子,這次衝動了……真的衝動了……」
然後倒下去的袍澤。
想著出征時候,兄弟們嬉笑著拍著自己肩膀:「若是我戰死,你小子記得千萬要幫我養好了我的老娘!」
「若我戰死,家裡就託付你了。」
「若我戰死,孩子還小,兄弟你要勞累了。」
「這是休書,俺要是戰死了,死訊先不要跟家裡說,先將休書送回去,讓那娘們走了,再說。她那人太軸,要是現將我的死訊傳回去,她真的會枯守一輩子的……」
「你小子還沒找媳婦,正好,若是我戰死了,你就到我家去,我那婆娘俊俏溫柔,你就入贅我家吧,幫我看看娃兒,要是覺得膈應,改成你的姓也行,那時候,我老娘就是你老娘,我兒子就是你兒子,我老婆也是你老婆了!」
「……」
想起這些託付,每個人都是泣不成聲!
當時說的時候,笑鬧一片,甚至還有干仗的,怒罵的,但是現在想起,卻是錐心斷腸。
傅報國半夜醒來,兩眼無神的看著房頂,半晌之後,突然捂住嘴,眼淚洪水一般的流出來,捂著胸口,感覺著那鑽心的疼痛,哽咽道:「十八萬……十八萬兄弟……就這麼沒了……」
他大口大口的吸著氣,感覺心中疼痛得不能呼吸。
所謂將心如鐵,將心又豈能當真如鐵,縱使如鐵,終究不是真鐵,終究是會疼的!
痛徹心扉,直入骨髓!
僅僅只得一天之後,傅報國乃至東線軍的這種痛徹心扉滋味,前來增援的西軍精銳就徹徹底底的品嘗到了。
那種苦澀,當真讓每一個西軍士兵都是痛斷肝腸。
僅止於寒山河一次試探性的進攻之中,就讓西軍直線減員兩千餘人!
這真的僅止於寒山河的試探。
他的根本目的是要試探出昨天來的援兵到底是什麼人?
得弄清楚對方是什麼人,才好布置針對性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