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劍寒很高興:「雲侯關山萬里馳援,於我們當真是莫大助力!老夫萬千感謝。」
秋劍寒可是很知道雲侯的真正身份;雲侯來到這裡,幾乎就等於是當今陛下到了這裡一般!
不管秋劍寒做出什麼決定,只要雲侯同駐於此,事後,就算是有什麼紕漏,也自有雲侯一肩擔待。
皇家方面,絕不會生出任何的猜忌。
這不是老元帥想得多,而是,在必要時候的一種自保手段。
畢竟,所謂的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功高蓋主,君臣疑忌這等事,乃是為將帥者首要顧忌之事,不得不防,不能不防。
雖然秋老元帥很篤定陛下絕不會懷疑自己,但總要提防朝中有小人作祟吧!
戰敗了,萬事俱休;戰勝了,總會有想要摘桃子的人跳出來的。
這一點,不管是如何聖明的君主治下,還是如何的鼎盛世道,都是不會缺少這種人的!
而就在這時候,對面戰鼓突然震天般的響起,凄厲的號角聲亦同步劃破了長空!
突如其來的聲響震耳欲聾,地面亦因之一陣震蕩!
「東玄進攻!」
乍然聽到這個在情理之中卻在意料之外的消息之後,傅報國簡直都有些怔忡了。
面對如此堅不可摧的雄關,當世名帥寒山河憑什麼在這等時候,光天化日之下發動進攻?
他腦子進水了?
又或者是吃錯藥了?!
但不管如何疑惑,寒山河的進攻,都已經是凝然眼前!
傅報國幾乎是一口氣衝上了城頭,觸目所及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密密麻麻的東玄軍隊,盡都扛著密集如同樹林的長梯,漫山遍野的衝來!
更讓傅報國為之心悸的是,他還看到了東玄黑騎全體出動了,便如一條黑龍,在高速中游曳,搖頭擺尾,隨時準備著狠狠地噬咬敵人。
更讓傅報國感到奇怪,或者說不解的是……
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手抱著長條滾木,大塊礌石。
那不是守城才用得著的器械么?
還有那些抱著半截長梯跑的人都是在幹啥?
攻城需要這些東西嗎?
寒山河此次進攻不是來搞笑的吧?!
寒山河的前軍同時往前壓進,轟隆隆的一直壓到戰場中間,這次來襲的二十萬黑騎,更是分成了兩隊,左右便如兩把大鉗子,虎視戰場!
「按照前日安排擺布,全軍弓箭手伺候!」
後面傳來秋劍寒的聲音。
老元帥的聲音異常沉重:「當前暫時只須弓箭手動作,寒山河此番的主旨非是來攻城的!」
「不是來攻城的?」
傅報國聞言心下疑惑更甚。
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現實告訴了他答案!
漸次逼近鐵骨關這邊的東玄士兵們,最先扣關的部隊,步伐很是齊整,因為每個人都是一手拿著巨大的盾牌,將全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風;另一隻手則是提著一具數人合執的長梯飛奔而來。
而這支隊伍抵達鐵骨關邊緣的下一步卻是將長梯往城牆上一豎,跟著便是掉頭就走,絕不停留!
眼見如此現實的傅報國仍是滿心不解,疑惑萬狀,這咋回事?梯子都搭上了,都到城邊了,不攻城?
這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臨陣退縮嗎?!
「放箭!!」秋劍寒一聲令下,城頭上登時萬箭齊發。
箭矢顯然是針對那些架雲梯的兵士所發,然而對面的東玄軍隊對此顯然早有準備,每個人手中的盾牌都比平常的大了好幾個號,如雨箭矢卻幾乎沒有什麼殺傷,一共就只有幾個倒霉鬼在放下長梯的時候,被箭射中,身死在城下。
隨著城牆下面,滾木礌石和長梯越來越多,堆得老高,情況愈顯詭異。
近距離觀視之下,傅報國發現,這一次進攻東玄方面所採用的長梯,非是雲梯,而是長梯,安置位置最高的,距離城頭也還有差不多一丈半的距離,城上的人對這些長梯基本無計可施。
雖然有些機靈兵士的已經拔了旗杆,往城牆下面一陣導動,撥倒了部分長梯,但更多的長梯卻只有幾丈長,僅止於城牆中間高度,即便是旗杆,也已經是鞭長莫及。
如此往複之下,東玄軍隊往城牆下面堆積了的物事,漸起高高密密的厚厚一層,粗粗看去,竟已儼然一道緩坡!
秋劍寒又是一聲令下,五千玉唐鐵騎轟然而動,衝出城門。
「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些東西在城牆下紮根,給我統統毀掉!」
眼見玉唐鐵騎出動,彼端黑騎幾乎在同一時間分出來一隊人馬,如飛的趕來,強勢攔截!
夙敵再會,雙方自然展開廝殺。
而大多數東玄軍隊對此狀況還是不管不問,宛如不見,只顧著運送物資前往城牆下,及至後來,盡連茅草,乾枯樹枝等物事也都扔在了這裡。
「這是……要火攻?!」傅報國瞠目結舌:這樣做有用么?
「當然是火攻……而且,這還只是寒山河對策的第一步而已……」秋劍寒憂慮地看著城下黑騎與鐵騎的慘烈大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寒山河不愧是戰場老手,果然是……想到了這個辦法。」
「最極端的局面即將開始,不知道鐵骨關是否當真能夠守得住一個月呢?!」
……
再過數刻,將所攜物事盡數拋下的東玄士兵急疾撤回,那邊鐵騎與黑騎的戰鬥還在繼續纏鬥的時候……東玄軍營中驟起一聲嘹亮長號。
一個尖銳的聲音猛然大喝道:「點火!放箭!」
轟的一聲,東玄軍隊中的弓箭手早有準備,第一時間就將已經在弦上的箭頭上面浸了棉絨火油的箭矢點著。
下一刻,嗖嗖嗖……
無數的火箭,瞬時間遮蔽了整片天空向著這邊飛來。
轟!
城牆下面登時燃起了衝天大火!
驟起的升騰熱浪,灼得傅報國臉上一陣滾燙,竟生出一種身在火海邊緣的感覺。
但傅報國對於東玄此舉,對於寒山河的戰略卻仍是疑惑不解:「這樣火攻有什麼用?在這樣的大火面前,我們只需要退出城頭稍稍一避就好,而東玄方卻怎麼不可能邁過火牆進攻吧!若是勉強為之,以當前火勢,只有將他們自己先燒死的份!?」
秋劍寒嘆了口氣:「報國,為將者,不僅要知兵,知天時地利等……還有很多東西,也是需要知道的。」
傅報國心中隱隱的不安感覺陡然暴增,難道自己當真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什麼?我不知道什麼?」
「其實這放火,還只是寒山河的頭一個手段,之後東玄軍隊還會持續不斷的將燃燒的東西弄到城牆之下……」
秋劍寒嘆了一口氣:「鐵骨關號稱不破雄關,除了本身固若金湯堅不可摧之外,此地天時地利氛圍亦是此座關城不敗的一個關鍵,無論水淹火攻,任何攻勢都難奏效!然而現在多了那點缺漏,我們卻只能用冰來凝城,必須要這麼做。」
「而這些水倒下去,雖然看似整個城池熔煉成為一體,愈發的堅不可摧,但這同時,卻也造成了相當的隱患有……水凝結成冰,形成厚實冰層的同時,也有灌滿了城牆石頭之間的縫隙……將這些縫隙,都撐得更大了。」
「及至轉年開春冰層融化之際,融冰水流固然會離開,重回地面……但城牆的堅固性,卻也隨之點滴喪失。甚至,可能會出現搖搖欲墜的狀況……」
「而寒山河此舉,卻是再加速這一進程,若是不能阻止火勢,等到火焰將徹底冰化盡的一刻,就是鐵骨關真正末日來臨之時了!那時候,只需要一個進攻,就能讓原本有缺陷的地方崩塌,甚至,或者還不止一個地方會崩塌!」
「所以這冰城之策,只是飲鴆止渴的對策,而寒山河卻還在努力加速鴆毒發作的時間,最大限度的加速……」
秋劍寒道:「現在,你明白了么?」
傅報國臉色慘白,再不復往昔沉穩淡定:「這……」
「滅火!」
秋劍寒一聲嘆息。
早有準備的大量水源,無數白花花的水流,呼呼的衝下城頭,盡都落入那燃燒的大火中,數萬人同時潑水,而鐵骨關中又有好幾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大水井,不過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滔天大火迅速被遏制了下來,僅余殘存黑煙騰騰冒起。
城頭上,冷熱相激騰起的濃濃水氣,幾乎將整個城頭完全籠罩了起來!
隨著氣溫迅速下降,而被大火燒化了一些的冰層再次開始凝結。
傅報國探頭看去,撓著頭道:「對啊,我們只要撲滅了火焰,就一切恢復原狀了啊。」
秋劍寒淡淡道:「怎麼可能恢復原狀?你且看下面!你現在有我在側,怎地就失卻了平日里的沉穩,為將帥者,首要就是大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傅報國低頭看去,只見那些還沒有燃燒乾凈的長梯,尤其是那些個滾木礌石,全都在城牆下堆積,觸目所及,已經隆起了一個高度。
隨著火焰的熄滅,連綿不斷的冷水潑下去,除了一陣陣白煙升起之外,一些邊緣部分已經開始結冰。
好大的一坨!
傅報國似乎明白了什麼,怔怔的看著這個隆起坡度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