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半晌無語,好半晌才喃喃道:「這是當年父皇決定的,你要有意見,你找他去!」
雲侯暴怒而起,一隻手啪啪的拍桌子:「玉沛澤!你說這話你虧心不虧心,那老貨都死了多少年了,我到哪裡找他去!我要真去找他了,我還能回得來么我?!」
兄弟兩人如同鬥雞一般瞪著眼睛互相看著。
良久良久之後,皇帝陛下噗的笑了一聲,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吵了;也就你這傢伙敢和朕這麼吵架,你也就是我親兄弟,要不腦袋早掉八回了!」
雲侯悻悻然:「你他么的別拿著不是當理說,當我很樂意跟你吵似得,每隔一段時間,你不讓我生一頓大氣,你就不舒服是不是!你不挨我一頓大罵,你心裡就缺點啥!」
皇帝陛下嘆口氣:「不說這個,還是趕緊幫我想想之後的立儲問題,這事已經是迫在眉睫,必須儘速解決。」
「嗯,還有一件事,就是今天那個大荒仙人的事兒……」皇帝陛下道:「關於那個天意之說,我還真記得有相關記載來著……你幫我找找,然後順便咱們說說話,商量商量,研究研究。」
雲侯悻悻道:「這種活兒,你隨便找個人就幹了,非要拉著我來給你出苦力……自己還得陪著……」
皇帝陛下道:「這種事兒,還是朕和你兩個人商量為好,其他人朕信不著。」
他嘆了口氣,道:「兄弟,咱們現在都不小了,當年父皇的話你就當過去了……該找個女人就找吧;朕現在是皇帝,完全可以給你免掉當年的那個託付。」
雲侯怔了怔,默然半晌,才酸澀地說道:「還是算了吧……哎,這些年裡,對我挺好的女子真是不老少,但是我都拒絕了……現在一個個的嫁人的嫁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你這話,晚說了十年啊,你早說啊……」
他抬起頭,看著窗外的夜色,眼中似乎有無數的酸澀情感,一閃而過。
只餘一聲幽幽地嘆息。
皇帝陛下看著雲侯兩鬢的星星點點,也是有些內愧的嘆了口氣。
「這些年……苦了你……」皇帝陛下輕輕嘆息。
「說這些都沒用。」雲侯苦笑,擺擺手:「最大的錯誤,就是我投錯了胎……都別說了,這都是命。」
「命啊……」
兩人一起嘆息。
……
足足折騰了整整一夜的皇帝陛下與雲侯兩個人全都累得半死,腰酸背疼,筋疲力盡。
但就算有感覺到身體被掏空,卻仍舊沒有讓任何人幫忙。
畢竟他們現在乾的事,乃是不能被等閑人知道的機密大事,如果不是兩人一邊收拾古籍尋找線索的同時,還有說著話吵著嘴,這一夜只怕還要更加的難熬。
其實不光他們所要搜索的目標很緊要,他們的談話內容也是不容被他們之外的第三人知悉的,因為他們的談話內容,包括了許多的瑣碎小事,這麼多年以來的恩恩怨怨分分合合,還有許許多多的委屈憋悶抱怨……
各自有各自的苦水,各自有各自的委屈,各自都感覺自己累得慌!
不過最奇妙,最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彼此還都感覺自己的父皇不公平,對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太不近人情了……
而亦是在這個話題引爆的同時,先是雲侯雷霆爆發,聲色俱厲的大發脾氣,兩人有如針尖對麥芒一般的大吵了一架;縱使皇帝陛下龍顏震怒,縱聲咆哮,雲侯亦是毫不示弱,寸步不讓的與之對吵,蔚為奇觀。
而兩人吵完一大通之後,兀自氣呼呼,卻又各自干各自的活計,然後不知道從某一句話開始,又開始互相商量,互相挖苦,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然後又是一頓大吵。
吵到後來,皇帝陛下直接就不自稱朕了,直接張口就是我,老子,怎麼怎麼地;風度儀態,那是半點都不存了。
雲侯自然更加的不肯受氣,原本還僅限於你丫的怎麼怎麼樣,現在耳聞玉唐皇儀態不存,自然更無顧忌,也是一口一個老子的與之對噴,絕不落絲毫下風。
卻哪裡知道自己竟是即時落入了皇帝陛下的算計圈套之中!
可憐雲侯常年行走江湖,雖然是修為高超,環顧整個玉唐境內罕有其匹,但修為絕不等同於心機,拋開武力值不論,只論起心機卻又那裡是皇帝這種混跡朝堂鬥心眼兒鬥了一輩子的老狐狸的對手?
連續幾句老子說得酣暢淋漓,但對面的皇帝陛下卻猛然間沉下了臉。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皇帝陛下兩眼幽冷幽冷的。
雲侯怒道:「老子說啥了?你讓老子說老子就說,你以為你是誰啊!」
皇帝陛下直接長身而起,一腳就踹了過去:「你敢跟我稱老子?你是誰的老子?」
雲侯愣住,氣急敗壞的捂著被踢到的屁股:「剛才你豈非也自稱老子了,你咋不說?我稱不得老子,難道你就稱的!」
皇帝陛下嘿嘿一笑道:「你這話還真就說對了,我自稱老子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知道自古長兄如父這句話不?!我是你哥,你親哥,我道聲老子怎麼了?但是你跟我自稱老子?你是誰?你什麼身份?真要翻了天了你么!還不能妨礙你做任何事,你再當著老子的面自稱一句老子試試,看老子敢不敢家法伺候了你這目無尊長無法無天的混賬?!」
雲侯登時啞口無言,這個虧真是吃的瓷實!
而且還說不出半點不是,更加萬萬不敢再有半點的還手還口。
「你不是能耐嗎?你不是有章程嗎?可就算是民間百姓家裡,也是長兄如父!更何況我不僅僅是你哥,我還是皇帝,我還是……」皇帝陛下一臉的憤怒沉重,衝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拳拳到肉,心中端的樂開了花,總算找到機會狂揍一頓這個天天遊山玩水過得比朕瀟洒一萬倍的混蛋!
平常還不敢打他,萬一若是還手真打不過啊,更別說現在其修為又有驚人增長,居然都叫囂朕不能阻止他做任何事了,今天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痛快痛快,只怕就真的機不再來了……
雲侯感覺自己挨得這一頓揍真正的冤枉至極,而且貌似還要冤沉大海。
「你你……你故意給我下套!」雲侯突然明白了。
他畢竟也是皇室出身,自幼耳薰目染許多帝王心術,本身更是個聰明人,心機縱使比不上皇帝這個老政治家,卻也還是頗有斤兩的。
皇帝仍舊再繼續,打得更加用力:「給你下個套你就鑽?你就這麼傻?我這是給你長知識,這是給你多增添幾分江湖閱歷!虧你還跑三江過五湖的,你自己說,居然連這點心機都沒有,你這幾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啦?!」
砰砰砰一頓揍,皇帝陛下徹底的爽了。
雲侯哀怨得要死要活,偏偏還要被皇帝陛下長久的抓住了小辮子,沒命的使喚起來。
「那邊那堆,去查查。」
「查完的這些搬出去啊,這還用我說?」
「你快些!沒吃飯啊?這件事多重要,你慢騰騰的要找到什麼時候去!你的任何事都能做到呢,不是光嘴巴說說吧?!」
在此期間,雲侯無數次升起一拳打死他然後自己謀朝篡位的誘人想法,咬得牙齒咯吱咯吱的,一張臉由白變青,由青轉藍,又再徹底變黑,最終直接就是比鍋底還要黑的黑。
皇帝陛下則是翹起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一邊喝茶一邊指揮,悠哉悠哉。
直到好半晌之後,才又開始下手幫忙,大抵是估摸出雲侯的忍耐到了極限,再壓迫下去估計就要極限反撲了,玉唐皇是什麼人,那是最有眼光最有判斷的狠角色,自然懂得收放自如,見好就收滴。
也不知道啥時候兩人的話題竟又開始說到了一起。
「之前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大荒仙人,來歷不同小可,他出身的這個門派,尤其其立派宗旨,我確認是曾經看到過,還頗有印象的……那份資料記載於皇家密辛之中;但當日並沒有多留意,總覺得那份記載過於違背常理,看過就隨手擱置了。」皇帝陛下皺著眉頭:「但現在想來,那大荒仙人在現在這個微妙時候突然出現,個中緣由必不尋常。」
雲侯道:「近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又有哪一樁哪一件尋常了,之前四國冒大不諱撕毀了太平國書,同時來攻這件事,就已經極不尋常,你說會不會是……」
雲侯的這句話是以完全不確定的疑問口氣說的。
然而皇帝陛下乍聽之下,身子突然間僵住。
太平國書,可非止是普通意義上的兩國之間的契約,而是天道見證誓言。
誰敢撕毀?
撕毀便是違背天道誓言,必受天罰!
然而這一次,四個國家卻是不約而同的撕毀了這一從來沒有任何人,任何勢力,任何國家敢於否定的天道契約。
為什麼?
唯一理由就只有可能是他們有恃無恐!
那又為什麼有恃無恐?
憑什麼有恃無恐呢?!
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