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院子里全無徵兆的升起了一股股裊裊青煙,還有香燭的味道。
以及……烈酒的味道。
似乎……吳大人在祭奠什麼人嘛?
軍部供職之人,每一個都是久經沙場的百戰之士,香燭酒水味道一起來,再看到裊裊青煙相隨,哪裡還不明白那邊在做什麼?
大家盡都心知肚明,可是另一個疑團卻也隨之而起。
因為……
這麼多年下來,玉唐軍部走出去的將軍,戰死沙場的超過數千人,可從來也沒有見過吳影吳大人為任何人祭奠過啊。
他似乎永遠都是冷漠的,人世間的一切感情,全都與他沒有關係。
可是今天夜這次,前方戰事已然告一段落的時候,卻怎地突然間燃起了香燭。
這是要祭奠誰啊?
又有誰,能夠讓這個無情人如此大戰旗鼓的祭奠?
大家心裡好奇歸好奇,卻絕對沒有任何人過來查看,因為沒有人敢問!
大家都在一個地界共事,對於吳影這位大佬的脾氣,大家還是很清楚地。
你問,他也不會回答,只會用那雙死人一般的、閃爍著鬼火一般的眼睛看著你。
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最終,你只會被看得落荒而逃,也許還會半夜夢魘,再難安寢好一段時光。
這絕非YY,而是經驗之說!
院子里的嘆息,還在繼續,只是輕了許多。
一個一身黑衣的人,在院子里,就像是一個正在飄蕩的幽靈,被面前的香燭火光遮擋了道路。
他的手中,一根細細的樹枝,在撥弄著火堆。
「現在,你也去了……」他輕輕地嘆息,自言自語,但卻似乎正在與面前人對話一般。
可是他的面前,就只有香燭的火光。
「其實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也會被放棄。或許你想到了,但你沒有跟我說。」
黑影輕輕的說著:「這麼多年下來,我們一直在這座城遙遙相望,能夠當真坐在一起的時候,寥寥無幾,屈指可數。嗯,你好像已經忘記了,當年的我們曾經是生死兄弟。也好像忘記了,你的妻子弟弟乃是喪命在我的手裡。」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想要對你解釋的,但是,我想你是不需要這個解釋;因為你從未給我機會,也從來沒有說過要找我報仇。所以,我想你應該知道個中真相。只是自己無法面對罷了。」
「當日,你加入了四季樓,我也跟著你一起加入了;為的,就是一直看著你,兄弟們一起做一些事,當然,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要跟你在一起,無所謂什麼事,什麼事都無所謂。」
「許久之前的那一場天地異變,你被派到天唐城,以應可能發生的變故;那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天意不可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以為你會懂得,會明哲保身,有些應天時而生的物事,就是註定不可被破壞的。」
「一意孤行的你,堅持逆天而行,與天爭勝。我仍舊跟著你,來到天唐城;你選擇做了文官之屬,那我當然就要為你做武將一邊,避免缺漏。」
「這許多年下來,尤其是九尊府降世之後,我看著你逆天而行,一步步籌謀九尊;一步步的將他們送入必死深淵;我記得我曾經提醒過你,九尊不會覆滅。但你不信,你篤信人定勝天。」
「然而人力有時窮,天執意如此,豈是人力所能謀?」他輕輕地嘆息一聲:「如今,終於走到今天,你也終於走了;卻不知道你在臨走之前,有沒有過一點明白?」
「你一直到最後,也沒有聯繫我,你是想著不連累我,也是想要保護我?希圖一個僥倖?」吳影淡淡的笑著:「我很高興,很欣慰,因為在你心裡,我還是你兄弟。」
「只可惜,沒用的。」
「大概就是在今夜,對方就應該來找我了。」
「現在結果只能取決於,我到底是想死還是不想死,僅此而已。」
他慢慢的,低聲的訴說著,用手中的細木棍撥弄著火光,撥弄著灰燼;一直到,火焰慢慢的小,慢慢地變成閃爍著光芒的灰燼,最終變成一團團沒有任何光和熱的灰燼。
他還在那邊撥來撥去。
細心的檢查,自己送給兄弟的紙錢,有沒有那點還沒有燒乾凈的,唯恐錯失一點,讓這番相送不圓滿。
沒有了。
當真點滴無遺,徹底的沒有了!
卻見他手一翻,隨著嘩的一聲響,地上又出現了一大堆的紙錢。
他又再度點著火,然後再開始撥弄著,重複之前的動作……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就只有不再說話,只是一味沉默地做著那一切。
明明滅滅的火光,映照得他的臉明明暗暗,在這如同鬼蜮一般的院子里,就像是一個鬼,冷漠的遊走在人間世。
半晌之後。
他抬起頭,側過頭,仔細地傾聽著,然後淡淡地說道:「雲尊大人,您既然來了,何妨下來一敘。」
他的眼睛,悄然聚焦於自己的左前方,一顆大樹之巔。
哪裡,正有一片淡淡的煙雲繚繞,飄來飄去。
他這話說完,那邊淡淡的煙雲就動了起來,徐徐飄逸到他上空位置,一個旋轉之餘,一個黑衣蒙面人,就此顯現。
九尊雲尊,應時顯臨!
吳影眼看著身邊黑色人影從無到有,漸次凝成人形,那如同鬼火一般的眸子全然沒有任何波動,較之尋常森寒目光更冷厲多多。
縱使氛圍森然異常,那吳影卻仍鎮定,澀聲的道:「雲尊大人果然是神出鬼沒,若非我心有定見,只怕還難以捕捉到那些微的異樣,無法察覺大人的到來!」
雲揚哼了一聲,淡淡道:「吳影,你可知我一直都很欣賞你,不,該當說尊敬才更恰當,若非事實凝然眼前,我怎麼也想不到,隱身玉唐最深的另一個潛伏者,竟然是你,篤定之初,我甚至希望我的判定有誤,所謂事實乃是敵人為了迷惑我而設下的局,可是,事實就是事實,再如何的不肯相信,不願相信,卻是不能不信!」
吳影仍自澀澀的笑了一聲,嘿然道:「雲尊大人,你這一席話卻是把我想要說的心裡話說了泰半。」
雲揚道:「哦?」
吳影輕輕的笑了笑,聲音更形縹緲,道:「放眼整個玉唐帝國,我最尊重最欣賞,也是最喜歡的人,就是你們九尊,九個人。更進一步的說,你們九個人之中我最看重最崇敬的人,正是雲尊大人您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