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雷動天再次大擺宴席。
舉凡是雷氏一族青年才俊,無一例外,盡皆濟濟一堂,連待上一輩的長輩,也有很多到場蒞臨,更上一輩的長老,赫然也有四人到了宴席,與雲揚喝了幾杯酒,客套幾句話。
很明顯,這些全都是看在雷動天的面子上。
雷動天,至少現階段於雷家而言,還是相當有面子的,就是這面子是因為他本身,因為他的家主老頭子,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雷動天高據首座,顧盼自傲,睥睨他人如無物,指指點點,給雲揚介紹,這是誰,那個是誰……
很有一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雲揚看著這幅局勢,頓時生出一份明悟,雷動天的家主老頭子在雷家的權勢,已經是到了頂峰,以至於連帶他這個少主,也是水漲船高,這一層,從許多人不顧身份的巴結家主的兒子就已經可見一斑。
要知道這些人之中,很多人的職位,輩分,都要比雷動天更高,甚至是高得多。
但也從另一個方面體現出,雷家整個家族已經徹底腐朽,哪裡還有一個曾經幾乎觸及天運旗派門的氣相!
酒醉飯飽,時輪已經去到了半夜時分。
雲揚按著自己探問收集來的情報,悄然從住宿房間飄了出去,徑自飄向雷家後院祠堂。
一路上,暢行無阻的雲揚反而有些迷茫。
以雲揚今時今日的修為,要覆滅雷家絕不為難,即便雷家得了聖心殿長老的青眼,也不會被雲揚放在心頭,雲揚煩心的反而是該當如何幫自己的六哥出這口惡氣?了卻這刻骨深仇!
為了給兄弟報仇,得罪了這位大長老,又能如何?
雲揚在所不惜!
但云揚迷惘的,卻是怎麼做。
「你們雷家,已經爛了。早早就不再在乎你們父子你們一脈所做出的貢獻;他們都早已經忘記了曾經的榮耀……他們現在,為了生命為了利益為了保住自己地位,他們可以放棄一切的一切,無論是尊嚴還是其他……指望他們為你們父子討個公道,不過痴人說夢……」
「此時此刻此地,立足在這個家族之中,我看不到半點作為武者的堅持……看不到半點作為修者的風骨與志氣……」
「這裡很污穢,哪哪都是污穢,這樣的雷家,真的還有存在,還有清洗重整的必要麼……」
雲揚心中不斷自語,為六哥不值,為六哥的父母不值,為六哥這一脈的所有人不值。
這樣的雷家,殤之何傷?
雷家大院連綿房舍在他腳下急速掠過,縱使雲揚沒有施展風雲化相神通,仍舊沒有人能夠發現雲揚此刻的行蹤,一點點的痕迹都察覺不了,這就是絕對的實力差距體現!
而下面房子裡間,眾人的說話聲音卻是不斷地傳入雲揚的耳朵里。
「那個雲揚……據說是雷動天的朋友……而且還要是親如兄弟的那種……哈哈哈,笑死我了,這個事足夠我笑一年……」
「一年怎麼能夠,起碼得笑到那個雲揚死去吧?你猜這個雲揚最終會是個什麼死法?」
「具體死法誰能猜到,現在雷動天那小子玩弄目標人的手段越來越喪心病狂了,想想上一個被害者,真叫一個觸目驚心啊!」
「對了,雷動天上一次反噬是什麼來著?怒意之情?不過那次時間短啊,前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那女的就被折磨致死……」
「那你猜猜,雷動天這次需要多長時間解決掉反噬?」
「不一定,或許很快,幾天功夫,但也許很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個雲揚……估計是走不了了……」
「那也不一定,他們現在一副肝膽相照的樣子……雷動天犯傻起來,在這段時間,可是真能義薄雲天的……」
「現在的關鍵點已經不在雷動天那小子,而是在家主,他肯定是不會放雲揚離開啊……這個人在這裡,什麼時候雷動天若是殺了他,就證明七情大法的反噬已經全部消除了……若是放他離開,怎麼會有參照?」
「說的也是。沒有參照,若是就讓雷動天推進功法的話,太容易走火入魔了……」
「就是說啊,更別說那小子可是知道了太多他不該知道的秘密,就雷動天現在對他的樣子,什麼都會向他透露,無話不談都是輕的,所以嘛……」
身在空中的雲揚直接聽愣了,木然停留了半晌,這也就是雲揚現在修為頗為了得,至少已經大大超乎雷家所擁有的武力上限許多,否則早被人發現狙擊了!
整個雷家大院,談論雷動天什麼時候殺自己的人,怎地會這麼多,還這麼的肆無忌憚?!
這種感覺,貌似真的很奇妙……
雲揚注意力更為集中的另一處所在,大抵就雷家是家主的住所。
一個陰沉的聲音正在說話:「……決計不能讓他跑了,看住他,知曉太多不該知道秘密的人,何能久活。」
「另外,搜集這人的情報,此子非是玄黃界本土出身之人,乃是下界飛升之士,若無相當手段,何能修鍊短短時日,便得飛升!」
「我總感覺,這人不是什麼善類……尤其他還自承是雷沐風那個死鬼的朋友,哼哼哼……究竟為何而來,值得思量的很。」
「還有就是,雷沐風那傢伙當真死了么,不能他說人死了,就是死了……地牢那邊沒什麼異常吧?」
「我早已傳令加倍警戒地牢。」
「嗯,那邊不得有失;若有異常,可直接斬殺,決不能讓他們活著出來,我要不存任何隱患。」
「是……」
「還是有些不放心……去地牢看看。」
平心而論,他們說話的音量非常的小,若是不在左近,即便靜心聆聽也未必能聞。但云揚此時此刻的修為何能深湛,縱使他們的聲音再小一倍,或者是直接傳音說話,也斷斷瞞不過他的探查!
是故兩人對話的一句一字都是清清楚楚,絲毫無漏。
「地牢?」
雲揚聽到了這兩個關鍵字的瞬間,即時感覺目光一亮。
當前正愁沒有突破口,一時不知該當如何動作,那地牢豈不正是對方關切之處,更有甚者,若是那地牢中關押的乃是六哥的親人,自己順手救了出來,豈不是一樁天大的美事?
二話不說,徑自掉頭而去。
陰森的地牢中,陰暗潮濕,蛇蟲老鼠簌簌爬行,讓人一進入這裡,就是毛骨悚然。
有幾間牢房都是空的;而守衛地牢的人,足足一半集中在地面的入口,另一半則是集中在地牢最裡面,守衛堪稱森嚴。
但這些守衛卻不在雲揚眼內,徑自化身清風,長驅直入,目標直指地牢內中最深處,尤其潮濕陰暗的那幾間牢房。
雲揚來到地牢盡頭,凝神看去,觸目所及之瞬,竟忍不住有些佩服這位雷家家主的狠毒起來。
這傢伙或者沒有雄才大略,但輪到心狠心毒卻是令人髮指,更兼嘆為觀止。
但見那幾間牢房內中的人犯盡皆奄奄一息,每人的脖頸處都被一根鎖鏈吊起來,至於腳指頭勉強著地;雙肩琵琶骨也被洞穿了,耷拉著吊在左右兩邊,如此肩傷即便回復自由,短時間內手臂力度至多只有正常狀態的兩成,腰上還有一根細細的鏈子,卻是直接穿過皮肉,在腰椎骨位置生生地繞了一圈,這還不止,每個人的天靈蓋上,赫然連接著一根細細的鏈子拴著,竟是穿破了天靈蓋繞了一圈,又綁到了牢房上方的一根橫樑之上。
你跑?
跑吧!
一掙扎你的頭蓋骨就掉下來了;一跑你的腰椎骨就斷了!一跑你的頸椎骨就斷了……
而最讓人髮指的是,施刑者並沒有鎖住這些人的玄氣修為;而是任由這些人自主呼吸吐納,時刻回復自身狀態,但無論怎麼調養回復,身上有這麼多桎梏,任你修為通天,也是萬萬掙脫不了的!
而這些被禁錮之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竭盡所能的修行吐納,最大限度的修復肉身……
你以為這就是終點?極致的痛苦了?
顯然不是!
他讓這些人擁有運轉玄氣,回復肉身的餘地,目的固然是為了讓這些人活下去,更是為了……讓這些人以更痛苦的方式活下去,因為在牢房裡面,豢養著數頭白白胖胖的蟲子,每一頭都是肥肥大大,看起來很是笨拙,似乎並不具備多大的殺傷力。
但云揚卻是知道這種蟲子的。
吸靈蟲。
這種蟲子,號稱是世間所有修者的死敵與天敵,原因只有一個,這種蟲子能夠吸取修行者的玄氣;造成修行者本身修為的永久性損失,極難修復。
而當前,基本每過一段時間,那幾頭吸靈蟲就會趴到這些個犯人的丹田位置,將目標人物在這段時間裡辛辛苦苦聚集起來的玄氣吸取乾淨……
縱使吸靈蟲的吸取量相對有限,不至於將眾犯人的修鍊所得的玄氣全部吸取,卻也足以令眾犯人百上加斤,應付為艱。
而有吸自然有吐,雷家家主加施吸靈蟲的這一手,自有他的深層目的,吸靈蟲吸走足夠量的玄氣之後,會排泄出一種特異的玄晶;這種玄晶屬性特異,擁有讓人直接吸取,迅速將之轉轉化為沛然玄氣充斥進入己身經脈,成為自己修為的神奇功效。
比什麼極品靈玉都要方便:靈玉的靈氣你要先吸取,然後運功消化,才能變成自己的玄氣,中間存在著巨大的損耗差異。
但這種吸靈蟲所產生的玄晶卻全然沒有損耗,大抵因為那本就是修鍊好的玄氣!
換言之,吸靈蟲乃是這種模式的修為轉移媒介!
可是用這種方法吸取玄氣,損人利己,不為任何修者所樂見,端的人神共憤,天理不容!
更不要說……這位雷家家主吸取的,還是曾經是血脈兄弟親人的玄氣!
簡直就是喪心病狂,豬狗不如!
雲揚眼中有的怒火空前蓬勃的。
「我……我真是冤枉的……我不是,不是和雷軍平一夥的……」一個被吊著的人聲音虛弱到了極點的喃喃自語:「放了我……求求你們,放了我吧……」
「我真不是雷軍平的人啊……我只是一個江湖人,一個普普通通的江湖人,那天就只是與雷軍平偶然相遇,這一輩子一共就只見了這一面啊……」
這人喃喃的自語哀告。
那人甚至不敢大聲,一旦大聲的話,些微的震動之餘,都會導致身上刑具的聯動,自己就會疼,全身經脈都會遭受粉身碎骨也似的劇痛,痛不欲生!
但他仍舊都在求告,不斷的哀告。
過一會兒撐不住了,就運轉一會兒功法,只待恢復一點點力氣,又再開始哀求,周而復始……
而四周的守衛,全程都只是冷漠的無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雲揚仔細看去,這樣的牢房一共有三間,在最裡面並排,每一間,有兩個人;而牢房與牢房之間,竟是相通的。
就只有兩根柵欄作為間隔,但柵欄之間的縫隙,卻足足能走過一頭牛!
這樣的布置,分明是打算其他牢房的人,能夠清晰地看到這間牢房中人的種種慘狀。
當然,另一邊的人也能看到那邊。
對方正在承受的,真是自己已經承受過的或者即將要承受的或者一直在承受的……
無疑是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摺磨……
「能想出這種折磨人主意的人,簡直就是毫無人性的人群裡面最出類拔萃的天才!」
雲揚咬咬牙。
他完全能看出來,這牢房裡六個人,不管是哪一個,身體負荷極限都早已經超出太多,一旦松下最後一口氣,就是一命嗚呼,瞬赴黃泉。
而支撐他們活下去的,最後一口氣始終不散的,反而就是這殘酷的折磨,為了撐過這樣的折磨,他們就只有一門心思的努力練功,一點一滴的延長自己壽命,延續這種苟延殘喘的生存狀態……
然而事實卻是,他們每個人都已經沒了當真活下去的可能。
這些人的身上,已經沒有一絲的肌肉,只剩下一層皺巴巴慘白色的肉皮,端的教科書一般的皮包著骨頭……
而許多處裸露在外的骨頭,呈現的乃是灰白色;那是骨頭已經腐朽到了相當地步才會出現的色澤。或者該這樣說:若是現在,這些綁著他們吊著他們的鐵鏈突然消失的話,他們撲在地上的瞬間,全身上下,至少要有七成以上的骨頭都會在那一瞬間成為齏粉。
確認了這種狀況,雲揚只感覺全身上下儘是冰涼,一股寒意從尾椎陡然直升上來。
這是何等殘忍的歹毒手法。居然將人折磨到現在還不死!
所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多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眾多囚者中的,是一個看起來原本身架應該是很魁梧的大漢,但此刻,卻比其他人看起來還要落魄凄慘許多,整個身軀,就只剩下一張皺巴巴的肉皮包裹著骷髏也似的身體,腦袋耷拉著,不知道是死是活,而整個牢房之中,就只有他始終一語不出,也不止是本意如此,還是因為傷重昏迷而有口難言。
雲揚正要上前詳查究竟,看看是否尚有可搶救的對象,卻聽到外面有一陣掠空聲音傳來;隨即一個聲音威嚴說道:「可有異常情況。」
「稟報家主,沒有任何異常。」
「嗯,你們幾個在外面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