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揚淡淡的笑了笑,道:「無所謂做賊心虛,事實便是如此而已。雲揚在此多謝狐王謬讚,只不過玄黃界如雲揚這般的少年人,真的不在少數,彼時照面自有分曉,只希望,將來輪到晚輩鎮守這血魂山之時……尚能有狐王這樣的對手為敵。」
狐王道:「哦?」
雲揚正色道:「人類自有英雄,相信妖族也有傳說,英雄惜英雄,本不矛盾,但終究各自有各自的立場;如此罷了!」
「前輩們都是為了子孫後世的存繼而打生打死,數萬年如一日……一個想要守住,守住後方的安樂平和,一個要過來,拓展己方版圖,給後輩廣闊天地,彼此心情歸處,卻又有何異?!」
「武者之間,生死一發;尤其在這等悠關立場的戰陣之上,難得手下留情;但是私下裡;卻未必不能成為朋友,畢竟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夙敵!」
「就像是十位前輩今日坐在這裡飲酒一般。說句心裡話,這種時刻,才是讓晚輩感動,羨慕。」
雲揚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曼聲道:「今朝舉杯同醉,明日沙場對決,今朝知己相稱,明日刀劍相對……君生我死無悔,我生君死無愧;此生恩怨了了,不負今日相會。」
他充滿了唏噓地說道:「至少在我看來,這便是武者最高境界!妖王無愧於妖族蒼生,我人類前輩也無愧與玄黃大地,彼此何異?!」
這一番話說的在場眾人盡都是一臉沉思,滿臉光彩。
吳老大舉杯沉思,喃喃道:「武者的最高境界么?哈哈哈……」
狐王眼神凝重的看著雲揚,看了許久,突然展顏一笑,道:「你這孩子不錯,當真不錯。」
雲揚謙虛道:「這是前輩們一生的時間,所書寫下的自身輝煌;哪裡是晚輩的一張嘴能夠誇出來的;我人族前輩,我雲揚當然尊敬;但對於狐王等妖族前輩,縱然將來有一天,還是要生死相搏,但是……心底之中還是存有一份尊敬的。」
他慨然道:「至少……以前輩們的修為,早已經可以縱橫天下逍遙世間,不管如何享受生活,都是輕而易舉,隨心所欲。而前輩們的選擇,卻是甘心將餘生都耗在了這血魂山上……這,就已經值得任何人尊敬,也值得,任何妖族尊敬了,誰道異族沒有英雄!」
包括狐王在內,在場眾人盡皆微微點頭,雲揚之言可說是道盡了他們的心聲。
殊不知雲揚心下卻是抹去了一把冷汗,心道總算是將冰心訣這件事糊弄了過去。
果然高帽子還是人人喜歡的啊!
再高的高人被高帽子一壓也得就範,呵呵呵呵……
……
有了雲揚在一邊招呼,十個人喝起酒來感覺越發的興緻高昂!
而狐王自始至終沒有回答雲揚的問題,雲揚對此並不著急,更不曾再出言追問,全程滿臉恭謹微笑地聽著這九個人類,一個妖王聊天侃大山。
果然是天馬行空;五花八門,層出不窮!
這一刻,何不語等人還在說著人族這邊的奇聞軼事,下一刻,就輪到狐王說及妖族那邊又出現了一個天坑,駭人聽聞,嘆為觀止……
但云揚全盤聽下來,卻敏銳察覺到,這些人說的雖多,內容也是擇原廣被無所不包;然而無論何不語吳老二等人,還是狐王那邊,關於己方戰力蓄勢,內部狀況之類的問題,隻字未提!
縱使狐王也曾抱怨過妖族那邊的環境惡劣種種不堪,但輪到妖族本身的優劣利弊,也仍是絕口不提。
酒至半酣,狐王抱著一壇酒醉眼迷離的拍泥封,一邊有些唏噓地說道:「其實妖族與人類,還真就是立場問題。妖族吃人,在我們妖族的認知中,乃是天經地義。人類,本就是這世上食物的一種罷了。可人類對於這一點,卻是完全不同的認知,只因為這想法大逆不道。」
「也正是因為這種根本分歧點的存在,導致人類與妖族完全沒有和平共存的可能。」
「所以這片大陸到最後,就只能由最終倖存的那一方來主宰而已……咱們這些現在還能坐在一起喝酒打屁的人,真到了某個無法調和的時候,不是我死在你們的手裡,就是你們死在我的手裡。」
說到這裡,狐王愴然一笑,道:「但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真到了我們其中一方主宰這片大陸的時候……咱們這些人,若是還有人活著,卻又該做點什麼哦?」
何不語等人想了想,卻是齊齊臉上變色。
「真到了那時候,曾經的老對手都死光了……普天之下,就只剩下我們一方。我們這些人又要幹什麼呢?繼續修鍊么?修鍊為了什麼?長生?長生為了什麼?享受?若是要享受,我們現在享受什麼享受不到?」
「但若是為了戰鬥,卻與誰去戰鬥?」
「在這些老對手都沒有了之後,就算是有後來者修為上來了,我們能否拉下臉,與他們戰鬥?甚至是死戰呢?」
「喝酒去?品嘗美食?享受生活?遊山玩水?」
有意無意的談及這個話題,這十位修為臻至當世頂峰的高人卻是齊齊陷入一種茫然的狀態之中。
愣住了!
在一邊的雲揚卻是半晌無語,再過片刻見眾人仍舊沉寂,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看來這喝了酒之後,不管原本是多麼有智慧的人,還是多麼睿智的人,或者是多高的修為,腦袋都不大靈光啊!」
十個人同時轉頭看來,盡皆醉態可掬:「啥意思?」
雲揚一頭黑線,道:「諸位現在所考慮的問題,至少就晚輩認為,甚是無聊!!!」
十個人同時哼了一聲,神色不善:「啥?你說啥!?」
「第一,狐王前輩的立論點已經存在一個巨大的謬誤,就算雙方終極一戰,分出勝負,其中一方主宰了玄黃大陸,但另一方仍舊沒可能被徹底滅絕,即便傷亡再如何的慘重,總有薪火相傳之餘燼。」
「第二,如前輩你們這等修為的,就算介入終戰,且被對立的另一邊統治了大陸,但你們戰死的可能性仍舊很小,最大可能反而是率領參與族人躲避起來,以圖東山再起之日。所以老對手根本就不會死去,至少不會死絕死盡,彼時,就算你們寂寞,只怕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你們再之後的日子,只怕就要以尋找老對手下落,為人生目標了。」
雲揚一片無語的翻著白眼:「還有第三,有血魂山在這邊隔絕兩界,那種一邊徹底統治大陸的事情,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很難發生的……或者應該這麼說:諸位雖然壽命悠久,得享長生;但以諸位的有生之年,未必就能看到那一天的到來。」
雲揚舉杯,笑道:「綜上所述,與其擔心那個時候沒有對手,倒不如現在就想想辦法,先把自己的對手幹掉再說。說不得多了個天下無敵高手寂寞的高處不勝寒呢!」
一番話說的十個人愣在當場啞口無言半晌無語,隨即便有齊齊哄堂大笑,之前肅廖氛圍蕩然無存,滿耳儘是此起彼伏的鬨笑聲。
一番笑鬧之餘,狐王的眼神重複清明,豁然笑道:「其實這一生,就當是幾個老朋友天天陪著鬆散筋骨了……也是借著彼此消磨時間,哈哈哈……」
他轉頭看著雲揚,眼中欣賞之色,越來越濃,道:「小子,我現在可是越來越欣賞你了。你那個問題,我可以為你解答一二。」
雲揚興奮道:「如此多謝狐王前輩了。」
狐王沉吟著點點頭,道:「這酒的滋味自然絕佳,但一打開之後,酒氣衝天,所化成龍鳳呈祥氣相,經久不散,才是我印象深刻根本原因所在……這種酒,我曾經喝過……十幾壇吧。」
雲揚問道:「敢問前輩,那大概是……多少年前的事兒?」
狐王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大約七八百年?又或者是一千來年?無論人妖,住世時間久了,難有什麼事情值當記憶,是真的記不了,非關搪塞。」
雲揚皺眉:「晚輩自然不懷疑前輩之言,但究竟是什麼人釀出來的酒,前輩可還有任何印象么?」
狐王道:「本王並不嗜酒,那酒不過是猴王送我的禮物,別有特色,才算有幾分印象……本王哪有興趣去打聽誰釀的?」
「猴王么……」
雲揚若有所思。
酒神鳳弦歌,乃是年先生的化身之一,但真正的酒神,卻未必就是年先生,也許是酒神因故隕落,年先生借用了他的身份——這一點,雲揚早就有所猜測,只是一直難有佐證。
本來這一節無關宏旨,但此際卻意外與妖族那邊搭上一點點關係,卻是雲揚說什麼也沒有想到的收穫!
甚至在那一刻,險險失態,不得不動用冰心訣來穩定心情。
難道四季樓的背後竟與妖族有所關聯?
雲揚不禁憂心忡忡,七情上面。
那這事情可就複雜的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