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狐皇,狐皇因為狐太子失救之事,深恨妖皇,還有自己,而貓皇,顯然是他報復妖皇的最佳盟友,天然盟友!
自己自負為妖族第一智者,卻忘記了,智者非是不敗,更非無失,此次被同為智者的狐皇算計,敗得無由!
而且,狐皇毫無顧忌,自己有顧忌。這一戰,落在下風,便是因為顧忌。
「但是……我能沒有顧忌么?」
鳳皇苦笑。
但他隨即就又有一份明悟升起,想到了當前之關竅所在!
放貓皇離去也好;但卻萬萬不能放任那個人類跟隨貓皇一道離開,而只要他們分道揚鑣;那就是雲揚的死期到了!
反正他現在已經被固定為了妖狐形狀,再也不可能化相萬千。
只要雲揚一死,縱使妖族的內亂不可迴避,自己徐徐處置就好,總有轉圜餘地!
妖皇城外,千里之遙。
貓皇揮手之間,一座精緻的涼亭,陡然拔地而起,高下足足有三十丈余,亭子匾額尚書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斷義亭」!
這座亭子兩側,尚設有十里長廊,雖無雕梁畫柱,卻盡顯野趣,一條大長桌,從東到西,分列整整齊齊的兩排椅子。
貓皇在門前,負手而立,靜靜等候。
他很清楚,更加心性,當年那幫兄弟,一定會來,來此共謀一醉!
而自己,需要留在這裡,與當年的兄弟大醉一場。
即便此地距離妖皇城很近又如何,此時此刻,再沒有任何事情比與兄弟共醉一場,更重要!
縱然稍後,妖皇調動千萬大軍來圍攻,我也要與當年的兄弟們喝完這一場酒!
雲揚站在涼亭外面,注目於淵渟岳峙的貓皇;看著對方好似深不可測的高山深淵一般的身軀;雖然此君已經坐困囚牢無數歲月,但那份凜凜風骨,那種隻身便可撐起天地的氣勢,卻是絲毫沒有減弱!
一同而來的所有貓族,還有剛剛從牢中出來的二十幾位聖君們,只是看到這道身影站在眼前,便切切實實地感覺自己有了主心骨!
有這道身影在,普天之下,我無所畏懼,心裡踏實得很!
「不愧是傳說中的妖皇,果然是風姿超逸,不世豪雄!」雲揚心中暗贊,由衷稱道。
片刻之後,空間又如鏡子一般的破碎分裂,狐皇的身影從虛空之中一步走了出來,滿臉儘是藹然笑意,嘿然道;「貓,吾不理別妖如何,咱們倆就只喝酒,反正這破亭子我是不進去的,酒呢?是好酒不?!」
貓皇眼中同樣閃現和煦的笑意,沉聲道:「狐狸,這一次,有你幾分籌劃?」
狐皇哈哈一笑,道:「委實是很不少呢……至少一成總是有的……」
「一成?只得一成?」貓皇吃了一驚:「那?」
狐皇道:「另外九成,全都是你的三位貓妃還有鳳皇點名的那個雲揚雲掌門策劃的。」
貓皇眼中神色變幻了一下,道:「雲揚?掌門?人類?」
貓皇一句三問,卻是更有因緣,心裡變化端的跌宕起伏,外人難得瞭然。
狐皇卻大是淡然的點了點頭。
看著貓皇的臉色,並沒有再說別的,顯然是想要看看貓皇對於人類是怎麼一個態度,或者說,對雲揚是怎麼一個態度。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族,他救了我脫困,就是我的恩公。」
貓皇很痛快:「恩怨分明才是大丈夫!哪怕日後與人類免不了要生死一戰,但這一份恩情,本皇總是要牢牢記住,自有回報之時。」
「你如何對他是你們之間的事,就不用跟我報備了,我來這可不是來跟你客套,嘮閑篇的。」狐皇放心笑了笑。
「不錯不錯,咱們兄弟今天不醉不歸,一醉方休。」貓皇微笑點頭。
說話間,虎皇豹皇鷹皇猴皇等紛紛撕裂虛空而臨,一同前來的,還有許多各族高手。
只是眾妖皇看到貓皇,乃至看到那斷義亭三個字,盡皆愣然。
鵬皇嘿嘿一笑,率先開口道:「貓,咱們兄弟可沒做什麼對不住你的事兒,你居然要與我們割袍斷義?這可就是你不地道了,不行不行,決計不行,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其他幾位皇者也都是笑了起來,紛紛打趣。
貓皇臉上笑容愈發溫暖,道:「我現在已經出來了,這後半世妖生只怕都要和龍御天那廝兜纏下去了;你們不和我斷義,以後照了面,打起架,難免束手束腳。」
鷹皇哼哼冷笑:「誰要與你打架?龍御天與你之間的事,就只是你們之間的事,咱們之間的交情,永遠都是交情。斷義這種喪良心的勾當,永遠都跟咱們扯不上關係好么?」
虎皇笑起來如同打雷:「這又不是對付人類……你跟龍御天之間打生打死,咱們就當壞心看好戲了,唯有一節需要提前說好,要是真有個萬一,你死了,兄弟幾個自然是會給你收屍,給你安排後事,但要是你比較厲害,把龍御天那老小子給打死了,那我們也會為他收拾後事;你沒意見吧……」
豹皇:「說的是,我們兩不相幫,頂多幫死的那一方收屍。」
牛皇憨厚的笑:「萬一你打生打死打累了,不想打下去了,想要找個地方安享晚年,兄弟們也可以幫手的,那樣更方便喝酒逗悶子,想想都是美事來著……」
聽罷牛皇一言,眾位皇者一起大笑,群起鬨然。
猴皇目中金光閃爍:「我這邊不能保證別的,但你若來找我,我拿我親自釀的酒給你喝。」
貓皇哈哈大笑:「你別誘惑我,你這一說讓我啥都不想幹了,住到猴族養老去了。」
眾皇大笑。
貓皇輕聲一笑,道:「各位兄弟雲天高誼,貓在此就不說什麼多謝云云了。經此大變之後,我此刻的心情實在是複雜得很,很多事情,也需要重新梳理調整……」
他強笑一聲:「但不管如何,今日這離別之酒,總還是要喝個痛快的,只在今朝一醉,不理明日死生!」
眾位皇者大笑一聲:「不錯不錯,不管如何,今天都是要喝個痛快的!」
碩大的斷義亭就在眼前,卻愣是沒有一個皇者進去其內,全都選擇了站在外面。
烈酒已經打開,芬芳四溢。
「好久……沒有這樣在一起喝酒了……」虎皇壯碩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居然感嘆了一句,率先一飲而盡,盡顯豪邁。
「兄弟們,幹了!」
「咕嘟咕嘟……」
眾位皇者,盡皆當仁不讓的一起舉杯。
便在這時,虛空再一次撕裂,一條身影,有些畏畏縮縮的踏了出來,來者臉色複雜,眼神更形複雜,聲音中更是沒多少底氣:「貓兄……我來送你。」
來者卻是狗皇。
狗皇可說是妖族諸皇中最沒有存在的皇者,但他還是九命貓沒出事情之前,貓皇最好的兄弟!
然而就是這位最好兄弟,在九命貓被妖皇鎮壓,打入妖魂獄抓之後,落井下石最狠,追捕九命貓一族手段最辣,對妖皇諂媚奉承出謀劃策最毒的……盡都是出自這位狗皇之手!
正因為於此,狗皇的作為收穫良多,不但沒有因為身為貓皇摯友被妖皇厭棄,反而一躍成為妖皇心腹。
幾乎可以說,狗皇就是踩著九命貓一族的累累屍體上位的!
如今,他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居然口口聲聲的說道來送貓皇!
你丫的不是來示威的吧?!
所有皇者都是停下不喝,滿眼儘是玩味的定著狗皇。
貓皇淡漠的將手中酒一飲而盡,看也不看狗皇,淡淡道:「我這一生,就只與我的兄弟喝酒,跟閣下,就免了吧,與一條狗喝酒實在是好說不好聽!」
狗皇的臉色登時變了,慘變。
「現在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一條狗么?」
貓皇淡漠的,譏諷地說道:「閣下這話說得真是有趣,難道閣下不是一條狗嗎?狗皇也是狗啊!」
「九命貓!我知道你怨怪吾當年的所作所為,但你又是否知道,當年的事情,牽扯到所止你貓族一族,整個妖族都知道我是你最好的兄弟,若是我不做選擇,站穩立場,天狗一族便要步你貓族的後塵……我不想天狗一族也是岌岌可危,隨時傾覆,你知道嗎?」
狗皇激動地說道:「當日你們貓族已經註定了覆滅,註定了結局,難道我的天狗一族一併搭進去陪葬才是好兄弟的作為嗎?我也需要為我的子民考量啊!」
「我用你的必然結局,來博取我天狗一族的昌盛偌久,何錯之有?」
「我天狗一族身為妖族,永遠忠於妖皇,又有什麼錯?」
狗皇滿臉悲憤的道:「貓,你難道就不能設身處地的為我想一想?這就是你口口聲聲的兄弟義氣嗎?!」
貓皇嘲諷的笑了笑,冰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他聲音冷漠至極,如同隆冬冰雪:「你再不滾,就再也走不了了!」
貓皇的這句話顯然不是說笑,絕不是!
狐皇,鷹皇,鵬皇,虎皇,豹皇,牛皇……在場的無數強者,紛紛騰身而起,站作一排,眼神冰冷的注視著狗皇,眼中全是鄙夷唾棄。
甚至,牛皇與狐皇已經是躍躍欲試,出手招呼教訓之。
出賣兄弟,你有什麼理由?
鷹皇振翼飛在半空,冷冷地說道:「一條狗,居然來在這大放厥詞,想要講什麼道理!還不趕緊滾回去,去伺候你的主子,等著啃幾塊骨頭是正經!咱們兄弟之間的酒,若是還有狗的份兒,那還有法喝么?!」
狗皇滿臉紫漲,深深吸氣,深深喘氣,半晌,大吼一聲,氣勢驚天動地!
眼看狗皇正要離去之際,空間再一次破碎。
鳳皇清癯的身影,出現在空中,喝道:「狗皇,滾回去!」
狗皇哼了一聲,二話不說,急疾閃身而去。
只是這會在場諸皇可沒妖再注意狗皇了,所有皇者都警惕萬狀的看著鳳皇,所有妖都有一個共同的結論,鳳皇的危險級數遠非狗皇可比,甚至還在妖皇龍御天本人之上,而今更知道了,貓族青壯派高修皆滅,始作俑者竟是鳳皇,任誰的心下也不能不犯嘀咕,鳳皇會否才是最危險,最險惡的那個妖呢?!
對於眾妖皇心中猜忌心知肚明的鳳皇苦笑一聲:「難道你們以為,此時此刻我還能對貓有任何不利么?貓此番決絕,之後立場分明,但彼此始終兄弟一場,我就算再如何的生氣,難道這最後一杯酒,我也不來喝了?」
說完,看到眾皇者還是一臉提防戒備,鳳皇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大怒道:「當年貓出了事,麾下妖族還是我一個個的安排你們各自保護的,怎麼現在你們一個個都是好的,就我一個不是妖了?你們這是什麼眼神看我?!」
眾妖心下愈發惻然,是啊,就是因為那些貓族都是你著手經辦的,所以他們才會死得乾乾淨淨,無一例外,無一疏漏吧!?
經歷之前妖魂獄外的一場風波,狐皇的一番言詞蠱惑,有此是最後的那一記實錘,眾妖自覺對鳳皇的認知大異,以異樣的目光看鳳皇,又有什麼出奇的呢!
倒是貓皇長吸了一口氣,主動端起一碗酒:「鳳兄既然親身來到,足見意誠,剛才那句說得好,此後立場分明,這最後一杯斷義酒,委實是要喝了,話不都說,老貓先干為敬!」
鳳皇苦笑更甚,澀聲道:「貓兄,一路保重,望君此後……一切順心。」
說罷,將一碗酒一飲而盡,那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正待再要說點什麼的時候,空間再度撕裂,一隻端著一盞金光燦燦的酒碗的大手,徑自從虛空中遞了出來。
來的……就只有一隻手!
一個渾厚的聲音震破虛空傳來,鏗鏘道:「貓!朕也來喝一碗斷義酒!之前情義一筆勾銷!從今以後便是生死大仇!」
來者赫然是妖皇的聲音。
貓皇大笑,舉起一壇酒,揚天就灌,喝罷,將酒罈猛地摔碎在地上。空中那金燦燦的酒碗,也在虛空破碎。
貓皇仰天長嘯,似乎要散盡這數千年的鬱結:「跟你,我原本是無意奉陪的,但這杯斷義酒,不跟誰喝,也須得跟你喝!誠如君言,之前情義,一筆勾銷,從此以後,只為生死大仇!」
虛空緩緩合攏,那隻手亦隨之消失不見。
貓皇凝目看著妖皇的手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動。
片刻後,才終於苦笑一聲:「我殺了你的兒子,是為了白衣,是為了兄弟,而你殺了我的兒子,是為了私仇,是為了自己,情意早就不在了……而今,這一杯酒之後,你我之間連私怨都不存了。」
「二十億臣民的恩怨,豈是一句兄弟就能抹掉的。」
「龍御天,此後,你我只論國讎,不言其他!」
一側,鳳皇目光複雜的注視著這一幕,清晰的感覺到,一場席捲妖族的內亂,已經形成,而且……已經拉開了帷幕!
從沒有任何一刻,他如此的痛恨妖皇龍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