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若是雷千里真的成了聖心殿殿主,那絕對要比現在嚴重很多很多倍!
甚至,大亂早已形成!
「你身後的祭壇,還有這些池子又是什麼?」雲揚問道。
「是逆轉陰陽池。」青衣人回答得很痛快。
「具體用途有何?」
「雲尊大人的疑問也一直是我的疑問,但我還真就不知道此池又何用處。」
青衣人苦澀的笑了笑,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雖然並不代表我就願意做這些事情……」
「平心而論,這麼多年下來,我的心裡一直都不快活,所以……從來沒有真正的笑過。」
他仍舊奔著一張掛著淡淡笑意的面孔看著雲揚,道:「我一直都保持著這樣的面容,你能明白我的想法么?」
雲揚不由嘆了口氣:「我想我大致明白吧。若是我估計沒有錯的話,乃是……你的使命趨向,與人類興衰存繼背道而馳,而你在人間這麼多年,心底已經將自己當成純然的人類?所以你矛盾,你痛苦,但是你抗拒不了你的使命?所以才有甫一見面的那句,天意弄人,莫測天意!」
青衣人再次苦澀的笑:「不錯,雲尊大人睿智。」
他揚起了頭,眼中有無限的緬懷,輕聲道:「我一次又一次的告訴我自己,我不是人……我只是一縷妖魂……」
「但是……在我七歲那年……父親母親為了保護我……慘死在我面前,他們被仇人追上,在地上挖了洞,將我放在洞里……用自己的身體,掩飾洞口的存在,即便被敵人將身體砍爛了,仍舊還是糊在洞口,讓我活下去……」
「我的第一個師尊,當年師門被滅絕……師尊為了掩護我逃走,放棄了逃生的機會,與敵人死戰到底拖延時間,就只是為了爭取足夠的逃命時間……到了最後,他身受九十三處致命重傷,臨死前仍自放聲高呼:莫要為我報仇……」
「我心異族客,不欲問情愛,然而因緣際會結識一位紅顏知己,卻盡許芳心於我,我走到哪她跟到哪,縱我異心,她卻痴情……後來我被人追殺,她捨命幫我,最終慘死在我懷中……臨死前的唯一願望只讓我好好活下去,莫要想她,她說她太丑……」
青衣人目光有些空洞,看著虛空,喃喃道:「我以為我心中無情,更不該有情,但身在這紅塵人世之間,誰能盡去偌多世情……可我自己心底必為之事,最終的重點,卻是滅絕人世間……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自己,我一面愧疚,一面自責,一面貪戀人間美好,享受人間溫情……卻毫不猶豫地大開殺戒,將無數的無辜者,盡數席捲而來,殘殺在這山谷之中,取生命精血,灌入血池……」
「隔一段時間,我就會發瘋……就會停止既定人物,但是血池快要乾涸的時候,縱使不想做,不願做,不肯做,仍舊會身不由主就去做……再去殺人……這些年來,死在我手上的生命數目字……只怕已經超過八千萬吧……」
八千萬!
乍聞這個數目字,讓雲揚與戰無非都是一陣毛骨悚然,難以置信。
但回想那山谷之中的皚皚白骨……鋪滿了整個地面的無量白骨……一直延續到這裡的無數白骨……
戰無非忍不住嘆息一聲:「你父母……你師父,你紅顏……都是人類的功臣啊!」
雲揚深有同感。
是的。
這個青衣人,骨子裡就是一個惡魔,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但是他的父母,他的師尊,還有他的紅顏,卻生生為這個惡魔,增加了那麼一絲絲的人性!若不是如此,任憑他被本能驅使的話,恐怕這個山谷之中死的人,還要增加數倍以上……
「其實我早就在等今天的到來。」青衣人淡淡的笑著:「等著,我的最終使命完成的一天,或者是被你們發現,找上門來的那一日……」
「但是在被你們發現之前,我一就要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煞費心機的隱藏,進行著我的使命,我的計劃……」
他苦澀的笑了笑:「你們能明白么?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能明白么?
真正能明白嗎?
這一刻,雲揚只想嘆息。
就如青衣人所問所疑,一般人還真的很難明白,但云揚自覺,自己卻是真的明白,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並絕不代表著接受!
眼前之人,縱然心聲如何,骨子裡仍舊是一個惡貫滿盈的惡魔!
不容饒恕!
「雲尊大人,看你態勢,你好像見過我?又或者是見過我之本尊跟腳?」青衣人明顯對這一點很是上心,道:「那我到底是誰?能否告訴我?」
雲揚臉色糾結了一下,道:「我見過四個你……每一個都擁有一張和你這張臉一模一樣的天空,甚至連神情笑容都差不多……」
雲揚此言一出,不僅是青衣人,連戰無非也為之悚然了。
四個!
這是個什麼說法?!
雲揚補充道:「不但音容笑貌雷同,在我的印象之中,你們都慣性也似地穿著同樣的衣服,全都是這種青衣……」
青衣人的目光已經呈現一種獃滯狀態,戰無非的嘴角也抽搐了。
現在態勢如是,立場分明,雙方盡皆開誠布公,那雲揚所言就不會的無的放矢,必然是確有其事,而從雲揚言語間透露出來的意思,所謂的四度照面,該當是四次敵對……
將擁有同樣一張面孔的人殺了四次?是這意思吧?雲揚遇到這等事,到現在還沒有精神錯亂,疑心生暗鬼,倒也是承受力強大得很啊……
「還請雲尊大人告知詳細。」青衣人鄭重地說道:「我一直想要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麼?到底是誰……」
「我見到的第一個你,號稱酒神,最是擅長釀酒,他釀的酒在我出身的那個世界無人能及,天下無雙……酒神鳳弦歌,堪稱酒界神話……」雲揚回憶。
「我也會釀酒……」青衣人啞然:「我釀的酒也是此世無雙,我有許多資源情報都是通過美酒換取到的……」
雲揚瞪著眼睛半晌,頹然道:「第二個你,喚做年先生,他是一個神秘組織的首腦老大……我與他敵對偌久,戰鬥偌久……我能夠贏他,殺死他,有相當的運氣成分,真的是好不容易啊……」
青衣人嘴角有些抽搐。
我手下雖然沒有神秘組織,但我還真的想過要成立一個什麼組織,自己當幕後老大,操控一切,只不過人性發作,終於沒有成事……不過現在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用神秘二字形容,似乎半點也不為過,甚至所為之事本身就是大陸的第一神秘——神秘到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幹啥。
「我若是成立一個組織……就叫四季樓。一年四季,都隱藏於暗中……」青衣人喃喃道。
雲揚齜牙咧嘴:「年先生麾下的那個組織,正是喚做四季樓……」
戰無非瞠目結舌。
我特么這是在聽你們兩個說相聲么?
「你本身就是我所見的第四張相同面孔……」雲揚道:「而第三個則是在妖族見到的……妖族的鳳族之皇,鳳皇……便是長得你這個樣子……」
「鳳皇!」
聽到這個名字,不僅戰無非驚到了,連青衣人也是猛地震動了一下。
兩人同時震動,同時面上顯出恍然大悟之色:「這麼說來,這所有一切全都是鳳皇在布局?一個綿延萬年的大局!」
雲揚輕聲:「不錯,若是我估計沒錯的話,你應該是鳳皇當年切割出來的無關緊要的一道分身……也不知道當年鳳皇切割出了多少分身……」
「我只是一道分身……還是最無關緊要的那種……」青衣人表情糾結。
「這點我無法定論,據我所知,舉凡分身都擁有與主體有聯繫的屬能……而你顯然沒有這個特性……」雲揚對此也是有些無語。
同時心中還有一份警惕:鳳皇當年到底切割出了多少分身?
怎地一個一個又一個的,就好像是韭菜一樣,割一茬冒一茬,好像總也割不完?
青衣人面容恍惚了一會,終於回過神來,道:「也好……反正已經到了今天,你們都已經找上門了,咱們就做過一場,徹底的了結這件事吧。」
「若是你們被我打死了,我則繼續我的使命,反之,若是我被你們打死了,我也落得一個輕鬆。」他很是看得開地說道:「這麼多年下來,無數次的心靈較勁,折磨得早已經也夠了,使命在身,自殺都不行。我真的崩潰的厲害。」
他嘿嘿一笑:「今天出手滅殺千人,明天就開始懺悔難受,然後去做好事彌補,恩澤人間,惠及蒼生……過一段再去殺個萬人,再做好事彌補……這種日子,我早已經過得夠了……」
聽到此言,雲揚倍覺無語得很。
本身人格分裂成至此,還要活到現在,的確是一大奇蹟。
戰無非卻是渾身一震:「難道你……難道你竟是年蒼生?當年的萬家生佛年蒼生?一直無償行走人間懸壺濟世施醫贈葯,從不要求回報連葯錢都不要的萬家生佛?」
萬家生佛?
年蒼生?
比年先生還要恐怖的惡魔,居然混成了萬家生佛?
雲揚聽得牙都疼了。
眼前的這個年先生,貌似還會看病,雲揚不禁想起了鳳弦歌的邪醫酒神之名……
這……真特么的……
青衣人無所謂地說道:「萬家生佛又如何?我行道人間的外號多了去了;萬家生佛年蒼生固然是我;古道熱腸鳳夜思豈不也是我;還有血手人屠是我,擎天一邪雲海之也是我,當年一夜之間屠盡百萬大城臨海城的血魔也是我……」
他嘆口氣:「哎,屠滅臨海城的前一天,我還在臨海城為人看病來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抱著我的脖子叫爺爺,叫得我心花怒放……到了第二天,那個小娃娃被我一把捏死了……」
雲揚深深吸了一口氣。
憎惡么?
憤恨么?
他沒這種思想,但是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此人,絕不能容他再活下去!
一邊的戰無非,也同樣抱持著相同的想法。
「你現在,是什麼修為?」雲揚手按刀柄,沉聲問道。
青衣人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怪異笑容:「戰鬥之前,雲尊居然還問我這個?」
不說他,戰無非都對雲揚此問意外極了。
雲揚冷靜道:「關於你的遭遇,我是真的很同情你;若是讓你再這樣活下去,固然被你殺害的人會很多很冤屈,但你本身又會好受到哪裡去。你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折磨。我問你的修為級數,只是隨口一問,預判一下該用什麼手段,儘速了結此役,送你往生。你想說便說,不想說也無所謂。但你要知道一件事……」
雲揚目光熠熠:「對你來說,我們倆才是真正的善人……因為我們願意幫你解脫。」
幫你解脫。
這句話聽得戰無非尷尬癌都要犯了。
你殺了人家還說是幫人家……
雖然這個道理是正理,但……
青衣人卻是有些贊同,道:「不錯不錯,殺了我,讓我擺脫宿命,對我來說確實是一種解脫,但使命在身的我不會放棄抵抗,毫不抵抗的被你們滅殺……我說過了吧,我會全力以赴,也許是你們被我反殺了呢……」
他皺皺眉,道:「不對,我殺不了你,雲尊,你現在已經是聖君四品級數,超過了我很多,我只得三品中階……只不過,戰無非今天不該來的,他介入這場戰鬥只是在添亂,幫倒忙,自尋死路。」
「憑我和魂妖聯手之威,縱然奈何不了你雲尊,但說到護住戰無非的周全,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淡淡的笑了笑:「能有一位聖心殿殿主陪著我上路,此役,至少不算太過賠本。」
戰無非臉色發黑,大怒道:「且看是誰送誰上路!想殺我,且看你是否有這個本事!」
話雖這麼說,心中卻是惴惴。
這傢伙說的沒錯,這些年自己儘力修鍊,迄今仍舊不過才剛剛進步到了聖君三品初階不久。萬一這傢伙與魂妖拚死給自己來一下……
忍不住向雲揚身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