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日功夫,沒有任何收穫的獵戶又累又餓,掬了一捧山間清泉解渴,飲了數口,他忽然怔住。
視野之中,竟看到了一座簡陋的木屋。
他可不記得這山上有什麼木屋,此地雖然已經遠離平時的狩獵區,可他也是來過的,以前從未見過這個木屋。
好奇之下邁步朝那木屋行去,待到近前,高呼一聲:「有人嗎?」
連喊數聲沒有應答,無奈之下,他只能道一聲叨擾,推開屋門,邁步而入。
木屋是楊開倉促弄出,只為給老祖療傷時遮風擋雨的,所以內裡布置簡陋,唯有一床而已。
老祖小小的身子便蜷縮在那床上。
獵戶進門,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身影,這讓他有些驚疑,又有些警惕。
他雖是普通人,未曾修行,但在這虛空大陸上,修行之事並非秘密,附近村中幾個半大少年便一直想要加入某個修行門派。
獵戶年少時也有這樣的夢想,就在村子近千里外,有一家喚作水月府的修行宗門,每隔數年都會招收門徒。
年少的獵戶也曾跋山涉水,懷揣夢想前往水月府,參與那收徒大會,夢想自己能夠加入水月府,有朝一日成為那縱來飛去的高人,只可惜,他的修行資質太差,沒能入得了那些修行高人的法眼,在收徒大會中被淘汰了。
夢想破滅,獵戶在外流浪數年,終還是回到了生養他的村中,成家立業。
相對於村中其他獵戶來說,他也算是見過一些場面的人,不但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修行之人,還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另外一種奇特的存在。
妖物!
據說有些妖物修行足夠久了,便可化作人形,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這其中便以狐狸精為最,古老相傳,狐狸精這東西最是喜歡化作美貌的女子,來勾搭那些血氣方剛的青壯。
所以在這種地方見到一個古怪的木屋,而木屋之中居然還有一個孩子的時候,獵戶第一反應便是,自己莫不是撞了妖了?
這讓他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傳說中的妖物有好有壞,可他也不確定什麼妖物是好的,什麼妖物是壞的。
不過仔細看去,那床上的身影小的讓人感到可憐,就算是個妖,怕也是個小小妖!
自己這麼大塊頭,怕她不成?
念頭轉過,獵戶心中的驚慌消散不少。
原本打算就這麼悄悄退出去,畢竟他也無法確定那個小人兒是不是妖,可就在他準備退出木屋時,卻忽然頓下身形。
他聽出那床上的小人兒的呼吸有些不對勁。
常年打獵,讓他對這山上的獵物了解極深。許多獵物身受重創,將死之時便是這種呼吸聲,斷斷續續,軟弱無力。
獵戶面上猶豫起來……
好片刻功夫,他才一咬牙,邁步上前,幾步就來到了床邊。
萬一這不是什麼妖物,只是個普通孩子呢?在這深山野嶺,若是沒人理會,說不定便有什麼猛獸過來把她給吃了。
低頭望去,床上躺著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毛丫頭,雖睡的香甜,但那臉上明顯有極為痛苦的神色,彷彿陷入了夢魘之中,而且臉色蒼白的有些不太正常。
他伸手一探,只覺毛丫頭的額頭燙的嚇人。
這是病了啊!
獵戶幾乎沒有猶豫,一把將毛丫頭抄起,打橫抱住,身形矯健地竄了出去,直奔山下而去。
且不管這毛丫頭什麼來歷,為何會獨自一人留在山上木屋中,病成這樣若不趕緊救治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沒命了。
獵戶想的很簡單,趕緊帶她下山找郎中去,至於若是有這孩子的親人尋來該如何解決,他完全沒想過,大不了到時候把孩子還回去,事情解釋清楚便可。
待獵戶匆匆走後,一直在旁邊靜觀其變的楊開才顯露身影,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摸著下巴沉吟起來。
老祖被搶走了呢……
這可如何是好?
他本可以施法遮掩那木屋的存在的,如此一來,一個沒修行過的普通獵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發現得了老祖的蹤影,但關鍵時刻老祖卻傳了一道訊息給他。
這讓他有些搞不明白老祖是何用意,而且那訊息模糊不清,無從辨別其中蘊藏的意思,也不像是老祖刻意為之,反倒像是一種老祖昏睡下的本能。
儘管猜不透老祖傳訊的意思,但既在那個時候本能地傳訊給他,顯然是要制止他接下來的動作。
所以楊開才會放任自然。
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一幕,不過老祖沒有再傳遞什麼訊息,看樣子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不過也不能放任不管,楊開只能隱匿身形,跟在獵戶身後。
上山大半日,下山只花了一個多時辰,又累又餓的獵戶路上還摔了一跤,跌的灰頭土臉,卻將懷裡的毛丫頭保護的好好的。
徑直衝回不大的村中,踹開自己家的院門,吆喝道:「婆娘,出妖事了!」
聽得聲音,廚房中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壯婦,腰間圍著圍裙,手上一根碩大的擀麵杖,看架勢似是在做飯。
天色將晚,也到了飯點了。
壯婦體格健碩,與獵戶的精瘦形成鮮明對比,兩者站在一處的話,壯婦怕是有獵戶的兩倍大小。
鄉下人粗鄙,所以一聽當家的這般吆喝,壯婦便怒吼道:「咋?那二狗子又跟你搶獵物?」
若真如此,看老娘不把他腦漿子打出來!
「不是不是!」獵戶連搖頭,「我撿了個小玩意。」
這般說著,風一般衝進屋內。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壯婦驚鴻瞥過,隱約見到那個所謂的小玩意是個啥玩意,一時間怔在當場。
等當家的進了屋內,壯婦才驚叫一聲,轉身跟著衝進去。
少頃,屋內,簡陋的床鋪上,老祖安靜的躺著,身上蓋著幾張獸皮,床邊,獵戶和壯婦瞪著兩雙眼睛,一瞬不移地盯著,望著這小小的,似乎一摸既化的小人兒,壯婦臉上的兇悍也蕩然無存了。
「你從哪撿來的?」壯婦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家男人,不小心力氣用大了些,差點把獵戶給拐倒。
「山上!」獵戶將自己白日遭遇簡單說了一遍。
壯婦臉色微變:「那種地方怎會有這樣的小玩意,這怕不是個妖物吧?」
常年與獵戶生活在一起,夜間枕邊話聊時,壯婦也曾聽獵戶說起妖物的事。
「不能。」獵戶掀開那幾張獸皮,「你看,她沒有尾巴。」
又揉了揉毛丫頭的腦袋:「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耳朵,應該不是妖物。」
壯婦深以為然,沒有奇怪的尾巴和耳朵,應該就不是妖物了。
獵戶道:「看這丫頭的穿著,似是出身大戶人家,而且自我發現她,便一直這樣昏迷著,我估摸著她怕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被家裡人給丟在山上了。」
壯婦當時就流出了淚水:「這天可憐見的……這麼漂亮的小玩意,哪個做爹娘的忍心丟了啊。」
「婆娘,你趕緊去請蔡郎中過來,讓給看看這孩子得了什麼病,好歹是一條命,咱們既然撿到了,總不能見死不救。」
「聽你的!」壯婦擦了把眼淚水,放下手中的擀麵杖,解下圍裙,轉身出了家門。
村中沒有郎中,二十里外另外一個村子中才有一位姓蔡的郎中,醫術雖然不咋地,但也是這方圓數百里少有的杏林高手了。
壯婦出門時,天色已晚,夜黑路遠,那蔡郎中自然不願出診。
不過壯婦卻不理他,一隻手提溜著瘦弱的蔡郎中,來回四十里路,只大半個時辰便回來了。
請到家中,獵戶夫婦好一陣賠禮,這才熄了蔡郎中怒火,讓其出手診治。
獵戶夫婦在一旁焦急觀望。
好不容易等蔡郎中望過脈象,壯婦便迫不及待問道:「蔡大夫,小丫頭得的什麼病?」
蔡郎中雖醫術不精,但行醫多年,多少也有些經驗和眼力,聞言狐疑道:「不像是得病的樣子。」
壯婦就一翻白眼:「大夫你說的什麼話呢,你看這丫頭的臉色,哪能不像得病的樣子。」
蔡郎中擺擺手道:「只從脈象上來看,不像得病的樣子,正常的很,而且比起尋常孩子脈象要更加堅穩一些,但這孩子確實又有些不太正常,老朽也搞不明白原委。」
嘆了口氣:「許是老朽醫術不精吧,此子之症,請恕老朽無能為力。」
這般說著,便要起身離去。
壯婦一橫身攔住,賠笑道:「蔡大夫,這方圓百里就你一個大夫,你若不管的話,這孩子就死定了啊。」
蔡郎中也顯得無奈:「然老朽連這孩子的癥結原因都無法探明,又如何去管?」
壯婦道:「不管怎樣,死馬當活馬醫,您給開副藥方,多多少少總該有些用處的。」
獵戶也在一旁猛點頭。
蔡郎中搖頭道:「是葯三分毒,藥方豈能亂開,亂吃藥的話,便是沒病也吃出病了。」
壯婦又哀求幾次,蔡郎中始終不鬆口。
壯婦沒了耐心,一把抄起之前放在旁邊的擀麵杖:「蔡大夫,鄉下人不會說話,之前也有多得罪,但這孩子畢竟是一條命,還請蔡大夫醫者仁心,施以援手。」
望著那比自己大腿還要粗的擀麵杖,蔡郎中眼角一陣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