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雖然不喊,但這個稱呼卻不經意間流露了出去。
附近幾個村子的獵戶們都知道,這邊有一個始終長不大的小孩子,雖多年不長個子,打獵卻是一把好手。每次上山打到的獵物,比許多老獵戶都要多。
每次笑笑跟著阿爹在山上碰到其他村子的獵戶時,那些人都會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看她。
不過會當面喊她妖物的,也只有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了。
被那獵戶喚做文遠叔父的,是一個面色白凈的青年,身形頎長,身穿一件青色長袍,相貌粗糙的獵戶站在他身邊,就如鴻鵠邊上的雲雀。
而且兩人年紀上看起來,明明是獵戶比較大,可輩分上卻是那青年為長。
事實上,便是年紀,也是那青年更大一些,只不過修行之人常年受靈氣浸潤,自然容顏不老。
他上下打量了笑笑一眼,緩緩搖頭。
雖然面前的小丫頭生的粉雕玉琢,但渾身上下並沒有什麼妖氣的痕迹,顯然不是什麼妖物,對自己在這方面的判斷力,他多少有些自信的,畢竟他也修行了不少年,實力不俗。
見他搖頭,那獵戶急道:「文遠叔父你可不要被她的樣貌給騙了,她看起來只有三四歲的樣子,但實際上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誰也不知她到底多大了,說不定是個老妖物,不是說妖物修行有成了,可以變化為人嗎?」
笑笑再忍不住,沖那討厭獵戶一陣齜牙咧嘴,聽到他說自己是老妖物的時候,她莫名其妙有些憤怒,恨不得把他那張嘴給撕了,搞不懂為什麼,對老這個字眼,她好像特別敏感。
「哦?」文遠眉頭一揚,「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
「千真萬確。」那獵戶猛點頭,「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問問。」
文遠摸了摸下巴:「這倒是有些意思。」
早先聽這個家中侄子說這邊有一個成精的妖物,他本著修行之人降妖除魔的職責便過來看看,若真有妖物,一劍斬之便可,可看到這小丫頭之後,他便知人家不是什麼妖物。
縱然是修行有成的妖物,也不可能將妖氣收斂的如此完美,除非實力遠勝於他。
他如今好歹也是虛王境,能瞞過他感知的,那恐怕最次也是道源境的妖物了。
這等妖物,整個虛空大陸都沒有幾隻的,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
不過聽說十年前這小丫頭就是如此模樣,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正要開口問那小姑娘能不能讓他檢查一下的時候,忽覺背後一道陰影籠罩。
文遠扭頭望去,只見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壯婦,滿臉橫肉,神色憤怒地望著他。
壯婦身後,更有十幾個獵戶和村婦,手持弓箭,農具圍了上來,沖他虎視眈眈。
村子不大,外村的獵戶帶了一個青年過來,堵在學堂門口,一看就沒什麼好事。
無需吆喝什麼,見到此景,十幾戶人家的大人全跑過來了。
那外村的獵戶一看這陣仗便有些發虛,不過想起身邊叔父的本事,又挺直了腰桿,一臉挑釁地回望過去。
「這位大姐有事?」文遠望著那怒視自己的壯婦,狐疑問道。
壯婦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獰聲道:「我沒事,我想問問,你們有什麼事?」
手上一發力,卻赫然發現面前看似有些單薄的青年穩如磐石,動也不動,更沒有半點痛楚神色。
她這一掌,可是能劈斷一根木柴的!
壯婦猛然想起了什麼,望著青年的眼神也凝重起來,該抓為撥,青年倒也配合,直接讓開身子。
壯婦踏進學堂內,轉過身,壯碩身軀猶如一座鐵塔,擋在門口處,遮擋風雨。
身後笑笑探出腦袋,手指著那獵戶道:「阿娘,這人說我是妖物!」
壯婦咬牙望向那獵戶,唾口罵道:「狗東西長根,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家笑笑,我看你才是妖物,全家都是妖物。」
那叫長根的獵戶梗著脖子道:「水月府高人面前,豈容你這潑婦放肆,是不是妖物,讓我叔父一看便知。」
「水月府?」壯婦又望向文遠,剛才便猜這人是修行中人,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她氣勢上卻不輸半分,沉聲道:「水月府的高人又怎樣?便可隨意污衊旁人了嗎?」
對整個虛空大陸的普通人來說,修行之事並非機密,縱然沒有接觸過,多少都是聽過的。
是以縱然面前站著一個水月府的,壯婦也絲毫不懼。
文遠苦笑一聲:「這位大姐稍安勿躁,我也沒說這孩子是妖物。」
壯婦瞪向他:「那你過來作甚。」
文遠被問的啞口無言,他之所以過來,只是謹慎起見,如今解釋起來倒是頗費口舌。
略一沉吟,文遠道:「這位大姐,想來令嬡這麼年來因為妖物之名受到不少非議吧?否則今日斷不會如此大動干戈。某乃水月府執事,修為地位在府中雖不算多高,但自信還是有些眼力的,大姐若是同意的話,不防讓我仔細查探一下這孩子的身體,相信此子不是妖物之言,經由我口說出,也算是有一些作用,可堵那悠悠之口,你覺得呢?」
壯婦原本還衝那文遠怒目相視,此刻聽他這麼一說,神色不禁緩和許多。
不管怎樣,這個修行中人並沒有仗勢欺人,反而這般苦口婆心,可以說是極為講道理的一個人了。
旁人若是無禮,壯婦自不會妥協,人家這般說辭,壯婦倒不好再擺什麼臉色了。
只是搖頭道:「笑笑不是什麼妖物,我養了她十年,這點很清楚,不必旁人來檢查。」
就算是妖物又怎樣?那也依然是她的心頭肉,不容旁人來欺辱半分。
卻不想,她話剛落音,笑笑卻扯了扯她的衣服,仰著小臉道:「阿娘,我想檢查一下。」
壯婦低頭看她,蹲下身子,慈祥道:「為什麼要檢查,笑笑是最乖最好的,檢查這個做什麼?」
笑笑轉頭望著文遠道:「若我不是妖物,你檢查之後,再有人這麼稱呼我怎麼辦?」
文遠正色道:「某之一言,足定公論。」
身為虛王境武者,這樣的自信還是有的。
笑笑點頭:「那你檢查吧。」
文遠一笑道:「伸手!」
笑笑乖巧伸出一手,文遠探出兩指,搭在她手腕上,催動力量查探起來。
少頃,面色變換不已。
一旁的壯婦看的提心弔膽,唯恐從這個青年口中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心中已暗下決定,若這傢伙真敢說出什麼,她便一拳砸過去,把他門牙打掉。
一番檢查,沒費什麼功夫,文遠的表情卻變得極為古怪。
笑笑抬頭問道:「我是妖物嗎?」
文遠搖頭:「不是。」
笑笑立刻望向門邊那個叫長根的獵戶:「聽到沒有,以後再敢這麼稱呼我,我就拿箭射你!」
長根急道:「叔父,你可看仔細了,這小丫頭肯定有哪裡不對勁的地方。」
正在沉思的文遠聞言,轉頭望他:「我既說她不是妖物,她自然不是妖物,以後不要再這般隨意非議旁人。」
長根渾沒想到自己請來的幫手竟會偏向旁人,一時吶吶不言,尷尬至極,不過文遠既是他的長輩,又是修行中人,他的話還是不敢不聽的。
壯婦和門外的獵戶,齊齊鬆了口氣。
「小姑娘你叫什麼?」文遠和顏悅色地望著笑笑。
笑笑道:「阿娘給我取名字叫笑笑。」
「笑笑……」文遠微微頷首。
此時那壯婦頗有些赫然地開口:「這位先生,您既是修行中人,可看出笑笑身體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這些年為什麼一直沒長個子?」
這個問題她也找過蔡郎中詢問,蔡郎中只道是笑笑年幼時那場大病的病根,無葯可醫,文遠既是修行中人,或許會有什麼辦法。
文遠若有所思道:「身體上倒是沒什麼不妥,至於不長個子,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笑笑這孩子可能是一塊適合修行的好料子。」
「啊?」壯婦聞言愕然。
門外的獵戶更是一臉激動。
他年輕時可是也有過修行之夢的,水月府的收徒大會他也參加過,只可惜沒能過關,被淘汰了。
絕了修行之路,才安心當個獵戶。
此時聽了文遠的話,得知笑笑居然可能適合修行,哪能不激動?
而文遠之所以在確定笑笑不是妖物後,還要堅持檢查一番,就是看出笑笑可能資質不凡。
然而這種事不好輕易說,必須要仔細檢查一番才能確定。
如今雖然檢查過了,他依然無法確定,所以才說可能,因為在他的檢查之中,笑笑的資格顯得很古怪,貌似極佳,又貌似極差,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情況。
「笑笑適合修行?」壯婦一臉懵然。
文遠謹慎道:「現在還無法斷定,許是我眼力不夠,這樣吧,我這便回府上一趟,請門中長老親自前來查探,以做定奪。」
言罷轉身出了學堂,縱身而起,眨眼掠的不見蹤影。
行事風風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