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族大軍的卑鄙行徑看在眼中,眾多墨族域主無不憤怒。
他們不禁思量,一門心思在王城之外布防,死守王城的決策,到底是不是錯了。
只會防守的墨族,就如失了爪牙的猛獸,對人族來說幾乎沒有半點威脅,縱然人族將駐地釘在他們家門口,他們也不能有任何舉動。
若是他們也能發起進攻的話,又豈容人族這般囂張地來去自如?
然這個念頭只是在一些域主的腦袋中轉過,壓根不敢發泄出來,畢竟死守王城是王主沉眠之前下的命令。
唯一讓域主們感到慶幸的是,這一次人族的進攻沒有干擾到王主的療傷。
此番從王城右側襲來的乾坤世界雖比上一次還要多幾座,但在墨族大軍不計損失的阻攔下,所有的乾坤世界都在半途被打爆,被攔截了下來。
沒有對王城造成任何干擾。
而付出的代價便是比上次更大的傷亡。
這是無法避免的,相對於打擾到王主的療傷,域主們寧願付出更多傷亡。
不過經歷了兩次這樣的事,墨族也看出了人族這邊的打算。
藉助那些乾坤世界,人族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便能給墨族帶來損失,前後數年兩次襲擊,墨族大軍少了十萬眾。
若是每次皆都這般情況,長此以往下去,墨族百萬大軍恐怕要被消耗乾淨,到時候墨族這邊拿什麼來抵擋人族大軍的進攻?靠那些域主和八品墨徒嗎?
他們雖然實力強大,但人族也有八品開天,而且數量上絲毫不遜。
時間拖的越久,對墨族越是不利。
而如今墨族能夠指望的,也只有正在療傷中的王主了,期望他的傷勢能比人族老祖先一步好轉,由此將頹勢挽回,當然,若是大衍關那邊的墨族能夠支援過來,那就再好不過,到時候墨族可前後夾擊人族大軍,叫他們進退無門。
自二度藉助乾坤世界襲擊墨族王城之後,每隔數年,人族這邊都會如法炮製一次這樣的行動。
不過總體而言,時間間隔卻是越來越長了。
第二次襲擊距離第一次,不過五年時間,第三次襲擊距離第二次卻有七年,到了第四次,更是十年之久。
會出現這樣的變化,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虛空之中,乾坤世界雖多不勝數,然而適合拿來布陣,進攻王城的卻不多,畢竟這種事講究一個體量。
體量太大的話,布陣消耗太多,體量若太小,恐怕對墨族起不到什麼威脅。
適合的體量,才是人族選擇這些乾坤世界的唯一標準。
尋找這些合適的乾坤世界需要時間,開採資源同樣需要時間,當附近的乾坤世界被消耗,人族自然要去更遠處的虛空尋找。
這就是時間上為何會間隔越來越長的原因。
不過總體而言,東西軍高層一直貫徹這這一戰術,始終不曾動搖,在東西軍將駐地乾坤釘在墨族王城之外的二十多年內,先後四次對墨族王城發起進攻。
東西軍未損分毫,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有與墨族正面交手過,每次都是在項山的命令下,浩蕩艦隊升空,朝王城逼近,然後撤回。
然而取得的戰果卻是無比豐厚的。
四次乾坤世界的襲擾,耗費的資源難以算計,由此給墨族帶來的傷亡,只怕已經超過三十萬之多,其中不乏領主級別和七品墨徒。
域主和八品墨徒倒是一個沒死,但每次負責防守乾坤世界襲擾的域主和八品墨徒們,也是被搞的心力憔悴。
如今再朝墨族王城那邊看去,雖在城外布防的墨族大軍依然有百萬之中,數量上似乎不曾減少過。
但整體實力,卻比最初要弱上一籌的。
最初聚集在王城外的墨族大軍,俱都是各位域主麾下的精銳之師,戰死後補充過來的,頂多也就是實力低微的下位墨族,這些墨族在戰場中起到的作用極為有限,不過用來湊人數卻是沒什麼問題的。
外界一晃二三十多年過去,小乾坤中春去冬來,四季交替,已過百多年之久。
小山村依舊是那個小山村,規模上比之前大了一點點,卻也有限。
村中獵戶如祖祖輩輩那樣,以打獵為生,老獵人臨終之前將自己的弓箭傳承給下一代,如此繁衍下去。
小院之中,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百多年過去,獵戶夫婦早已老的不成樣子了。
如今的他們,俱都有百五十歲的高齡,這樣的年紀放在未曾修行過的普通人身上,絕對算得上是高壽。
相對而言,壯婦老的更厲害一些,不知是不是年輕時候操的心太多的緣故,如今的她早沒有那壯碩身軀,雖依舊高大,卻顯得瘦骨嶙峋,膚色暗淡,雙目渾濁。
獵戶倒還算有些精神,不過也已頭髮雪白。
兩個老人並排坐在椅子上,曬著晌午的太陽,暖洋洋的讓人舒適。
笑笑就蹲在他們面前,一手牽著一個老人,聆聽獵戶在許多小事上絮絮叨叨,面上始終掛著微笑。
獵戶說的事情很散碎,有年輕時自己在外遊歷的見聞,有回到山村中在山上打獵的遇險,更多的卻是撿回笑笑後的事,他回憶著笑笑從昏迷中蘇醒,回憶著笑笑第一次喊他阿爹,回憶著第一次帶笑笑上山打獵。
彷彿要將自己這一生都回憶起來,回憶之中是沉甸甸的滿足。
笑笑只是聆聽,面上笑容始終不曾改變。
一旁的壯婦原本目光渾濁,忽然打了個激靈,一巴掌拍在獵戶大腿上,叫道:「天晚了,快去叫笑笑回來吃飯。」
獵戶被打的齜牙咧嘴,別看婆娘如今身體不如年輕時,那巴掌依舊沉重,這一輩子獵戶算是深刻領教了。
笑笑扭頭道:「阿娘,我在這呢。」
壯婦聞聲低頭望來,怔了片刻後才笑道:「笑笑你怎麼一下長這麼大了?」
笑笑道:「阿娘,我吃了好多東西,所以長大了啊。」
壯婦聞言頷首:「對的對的,長大了好,不能一直長不大,長大了好啊。」
自十多年前開始,壯婦的神智就有些不清了,這是許多上了年紀的人都有的毛病。
不過縱是神智不清,她也依然在操心著笑笑長不大的事情,儘管這已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恐怕在她的記憶中,這是最讓她擔心和惶恐的事,所以一直不曾忘懷。
壯婦呢喃了幾聲之後,原本渾濁的眸子忽然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往日蒙在眸中的昏暗迅速散去,她低頭望著面前,輕輕地,柔柔地喊了一聲:「笑笑?」
一如當年笑笑還是個小孩子時,她這般稱呼著。
「阿娘。」笑笑將臉頰貼上壯婦的手,粗糙的質感刮在她細嫩的臉上,卻是痛在心中。
「笑笑長大了,是大姑娘了。」壯婦輕聲道。
笑笑嗯了一聲。
「以後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壯婦叮嚀著。
「阿娘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笑笑不住地頷首。
「要是碰到了喜歡的人,就不要猶豫,女人這一輩子,若是不成家的話,總是不完整的。」
「我記住了。」
「笑笑是最聽話的。」壯婦一臉欣慰,「阿娘有些累了,阿娘睡一會。」
笑笑抬起頭:「阿娘我唱歌給你聽。」
「好啊。」壯婦笑著點頭。
笑笑輕輕地哼了起來,一如當年她小的時候,阿娘無數次在夜晚給她哼的那一首童謠。
一首童謠唱罷,壯婦的眼帘已經闔上,腦袋依靠在獵戶的肩膀上,沉沉睡去,面上卻是掛著笑容。
獵戶輕輕地呼了口氣,低聲道:「該叮囑你的,你娘都跟你說了,你是個大姑娘了,我也沒什麼要跟你說的,只有一件,這個村子太小了,走出去看看吧。我們老夫妻二人耽誤了你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讓你振翅翱翔了。」
笑笑使勁搖頭:「能給阿爹阿娘當女兒,是我最開心的事。」
獵戶露出欣慰的笑容:「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頓了片刻,輕聲道:「別看你娘長的人高馬大,最是怕孤單,我陪她睡一會,你自己玩兒去吧。」
言罷,伸出一手將身邊陪伴了他百多年的婆娘摟緊了,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闔上眼帘。
笑笑定定地望著,心如刀絞,卻是無能為力。
如今的她已是帝尊,常人看不出來,以她帝尊境的眼力,又何嘗看不出爹娘的生機正在迅速消散。
縱然她這些年給獵戶夫婦服用了許多滋養氣血之物,然而凡人終究只是凡人,終有命盡之時,這是任誰也無力更改的。
獵戶夫婦能活百五高齡,已是笑笑這些年努力的結果,若沒有笑笑給他們服用的一些滋補之物,只怕百歲之後,獵戶夫婦都要撒手歸天。
少頃,背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笑笑轉身望去,淚水無聲地滑落著,沖著來人哽咽道:「先生,阿爹阿娘,他們走了!」
楊開微微頷首,度步到她身邊:「兩位走的很安詳,他們這一生已經沒有牽掛了。」
笑笑轉頭撲進楊開懷中,嚎啕大哭起來:「笑笑再沒有爹娘了。」
楊開輕拍著她的背,寬慰道:「曾經有過,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