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冉冉沒想到怪臉男竟然拿自己的違心恭維來堵嘴,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絕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拍門的聲音。
只聽巧蓮在門外急促地喊:「冉冉,快些開門!」
冉冉知道爹娘回來,如釋重負,趕緊跑過去開門。可開門一看,巧蓮正哭著攙扶著滿臉是血的薛連貴準備進門。
方才她拉著里長去評理,那裡長初時說話評理還像人樣子。
可丁財主的婆娘用話敲打,暗示自己的二兒子在縣裡書院說得上話,而里長的兒子今年要入書院,正可以幫忙。
里長聽了這話,竟然言語退縮,直說傢具打壞了,的確不該給工錢,然後便借口他家的母狗要下崽子,急匆匆地走了。
這下巧蓮氣炸了心肺,徑直跟丁財主的婆娘吵開了。
丁家人口旺,最後幾個膀大腰圓的表親侄兒圍攏過來便要打巧蓮。薛連貴為了護住妻子,又生挨了一頓好打。
幸而巧蓮突然想起女兒臨出門前的叮囑,恍然開了靈竅,高聲呼喝:「快來看啊!丁秀才的爹娘要打死人了!這樣的人家能養出什麼好兒子,可怎麼過鄉試風評?」
她這一喊,這才讓那丁家人堪堪住手。
畢竟丁家二兒子考學在即,這幾天鄉里要下來官員查訪著這些考生們的品行風氣。若是真鬧出人命來,豈不是耽誤了兒子的前途?
丁財主被巧蓮這麼一呼喊,心裡一激靈,生怕自己的婆娘一時糊塗將兒子的大事耽誤了,這才悻悻地甩了三串錢給巧蓮。
雖然討回了工錢,可是薛連貴卻被打得不輕。
巧蓮又恨又悔,恨的是丁家滿門畜生,悔的是沒有聽了女兒的話,若是一早拿捏著丁家的要害來說,又怎麼會讓自家男人受傷?
她便這麼一路哭著攙扶著丈夫回來,哪想到一開門就發現自家院子里站著幾個凶神惡煞,其中一個……居……居然看不出眼睛鼻子!
巧蓮這一口氣沒上來,眼睛一翻,竟就此昏了過去。冉冉只有兩手,扶著母親都沒夠氣力,更攙扶不住也嚇得雙腿發軟的爹爹。
幸而那個叫羽童的女子過來,幫著冉冉攙扶住了母親,並幫著她將兩個人送回到了屋裡。
薛連貴雖然嚇得失魂,但是見三個人似乎並無歹意,也勉強定下神來問女兒:「冉冉,他們……是什麼人?」
冉冉扭頭看著那怪臉男已經戴好了帷帽,暗鬆了口氣,又怕爹爹說錯話,連忙出聲提醒道:「爹爹,他們都是仙長,來收徒增壽的……」
聽女兒這麼一說,薛連貴的臉更加慘白一片了——這群折壽的怎麼又來了?難不成他們知道了冉冉也是慶庚年生的?
就在這時,巧蓮被餵了口水,也低哼著醒轉了來。冉冉怕母親再昏過去,連忙解釋說這些仙長這是來喝水吃飯的。
羽童覺得在此叨擾多時,掏出了個錢袋,在裡面翻翻揀揀。
她尋思著:方才那一頓飯,臘肉都進了那小姑娘的嘴,粗茶淡飯的,也不用多給。
結果掂量了半天,她總算是捏出個頂細碎銀子來,放到桌子上算作吃飯的飯資,然後便打算離開。
轉生果馬上就要落地,聽起來魏糾帶著門人也出沒在此,若是那轉生的沐清歌落入到魏糾的手裡,只怕主人解咒的事情又要泡湯了。
所以這幾日,她要抽時間守住絕山,不可讓靈果有閃失!
當然主人解咒之後,那沐清歌的生死便不重要了,羽童希望她能立刻氣絕身亡,別再坑害自家主子了。
可是蘇易水似乎並不想走,看到那個薛連貴似乎被人打斷了腿,他便伸手替木匠將斷骨接上,然後將手覆蓋在了傷處上。
薛連貴原本疼得鑽心,誰想到被這怪人用手覆蓋住傷處後,居然覺得暖融融的,不消片刻就不覺得痛了。
這樣的神通,的確是仙人才有的!
驚喜之餘,薛連貴小心翼翼向這怪人謝恩。不過蘇易水只是淡淡地說:「我不過是暫時麻痹了你的痛覺,三日之後,你還是會覺得痛的,不過斷骨已經接上,只要固定將養,等斷骨長合,也沒有大礙了。」
一旁的羽臣聽了木匠夫妻的遭遇,聽得氣憤填膺,開口說:「要不要我替你們教訓下那丁家惡霸?」
薛連貴已經後悔十足了,連忙擺手道:「不必,要不然我們也要搬家離開這裡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就在這是巧蓮也幽幽醒轉過來,聽了女兒在一旁小聲解釋,總算是緩了精神。
可是出乎羽童意料的是,向來淡薄人事的蘇易水,今日似乎平易近人得很,三言兩語間就走起了江湖批命先生的路數。
聽了他們要回和寧老家後,蘇易水直言她家的女兒乃福薄之相,恐怕命數在幾日之間,只有修習些養生仙道方可長壽。
若是平時,夫妻倆聽這些言之鑿鑿的鬼神之言,一定會信上幾分。
可是先前有惡徒到處尋找慶庚年的孩子,現在這個長相怪異之人又千方百計地收自己的女兒為徒,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事。
而且命數只在幾日?也太玄了吧?怎麼聽都是詛咒之言!
所以巧蓮一口回絕,言語客氣地準備攆他們出去了。
蘇易水倒也沒有多言,只留下一句:「你們若後悔了,可以去永城西山找我,我叫蘇易水。」
說完這句,他就領著兩個隨從翩然離去——若不看臉,單從背影看,當真是個身姿如松,寬肩窄腰的英挺男子……
巧蓮發現自己竟然看男人的背影出了神,連忙收回心神。
她這是怎麼了?總是不自覺地盯著那怪臉男看……
再說蘇易水出了薛家時,羽童問道:「主人,要不要我留下來守住轉生樹,免得靈果有閃失?」
可是蘇易水卻淡淡道:「不必,我們雲遊太久,也該回去了……」
不過臨出村口的時候,他們正好撞見了丁家的馬車也準備出村。
丁財主剛與那薛家夫婦鬧了一頓,雖然迫著鄉試風評給了木匠工錢,可心裡卻老大不痛快。
因為今夜縣城裡有應酬的夜宴,他趕著領兒子去吃酒,順便打點一下已經到了縣城,準備考察考生品行的官員們。
這會,他坐在馬車裡低聲呵斥著兒子:「男人前程最要緊,這個時候,你招惹什麼薛家的病丫頭?待以後功名在身,她連給你做丫鬟都不配!一家子的潑貨,等這事兒過了,我他娘的半夜點了薛家的房子!」
那二兒子打哈哈道:「我不過隨便撩逗一下,爹怎麼和我娘一樣當真了?那種貨色,總是沒話找話地勾搭我,就是個玩玩過過癮的輕浮丫頭,爹您彆氣壞了身子,一會還要跟那些鄉考的官員們飲酒呢!」
雖然蘇易水與馬車相隔甚遠,可是仙修之人,耳力原本就異於常人,雖然隔著一條鄉道,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羽童在一旁看得分明,主人輕抬手指,快速做勢畫了空符彈向馬車。
那是仙修入門之咒,叫「心口如一」咒。
中了此咒之人,三個時辰內絕不會說出違心之言,都是真真切切的心裡話。所以才叫「心口如一」。
那個丁家父子要去迎考官,少不得說些阿諛奉承的話來,中了此咒,也不知會鬧出什麼要命的笑話來……
很顯然,這丁家父子讓主人很不痛快。
羽童再次詫異,一向不愛多管閑事的主人,今日真的是撞邪了啊!
再說薛家三口,巧蓮打算過冬再走,可如今他們得罪了丁財主一家,倒是不宜耽擱,早些上路才好。
雖然只討來了三串錢,可若節省些,在沿路村鎮賣些自帶的木桶木凳,再接些木工零活也足夠用。
所以巧蓮準備好了路上的吃食乾糧,收拾了幾個簡單行囊,而木匠也將自己的木工工具都搬上了驢車後,找了條粗鎖緊鎖了院門後,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不過他們走到臨近縣城時,碰到了從縣城回來的鄉人。他們正津津有味地說著清晨去縣城西市時,聽來的新鮮傳聞。
據說昨夜丁家父子託人花銀子去了縣裡老爺們的夜宴。
可父子倆不知在家裡喝了幾兩燒酒,入席之後就開始滿嘴胡言。
那丁財主聽親家舉人老爺跟別人誇讚未來女婿的學問踏實時,他竟然笑著說,自己的二兒子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當初幾次應試,都是請人代筆,一路靠銀子鋪墊上去的。
用如此驕傲的口氣抖落齣兒子作弊的醜聞,直叫人聽得面面相覷。
而丁家老二更是「醉」得口無遮攔,竟然問縣老爺,他身邊的小妾是從哪裡買的,如此身材豐滿婀娜,若是能讓他睡幾次就好了。
總之,那丁家父子二人全不說人話,未來親家舉人老爺羞愧得要鑽桌子了。
最後丁家父子被惱羞成怒的縣太爺命人用亂棍打出去的,如此場合犯了眾怒,這丁二公子的前程和姻緣都要堪憂了。
薛木匠和巧蓮閑聽了一嘴,頓覺解氣。可是丁家就是破船也有三斤釘,他們還是要出去躲一躲才好。
家裡的老驢年事已高,拉不了太重的車,所以路程上大半時間裡,都是冉冉和腿受傷了的爹爹在馬車上,巧蓮在下面拉著驢兒往前趕。
因為那位蘇仙長的神通,薛木匠前三日並未感到疼痛,直到第三日起,那腿才如針刺一般疼了起來。
不過薛木匠顧不得腿疼,因為他的女兒冉冉在離開了絕風村一日之後,突然病倒了。
冉冉也不發燒,只如被抽幹了水分的花朵般萎靡了下來,蠟黃的一張臉迅速消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