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51年,開封
才剛剛十二歲的趙匡義在汴京的街頭遊逛著,此時正值年關之時,卻因為朝廷局勢不穩,原本繁華的街上,行人卻只有零星幾個。
趙匡義緊了緊身上的衣袍,嚴冬的寒風刺骨,他身上的棉袍還是有幾分薄了。趙匡義看到有身披狐裘的貴公子騎著高頭大馬呼喝而過,不禁投去羨慕的目光。
他爹雖然已經從洛陽遷至汴京,官至聖都指揮使,但他家的家風嚴謹,就連他哥兩年前離家尋求自己的前程,也沒有帶夠盤纏。據說路上風餐露宿歷盡千辛萬苦,這次歸家,趙匡義明顯地可以感覺到自家大哥的改變。
雖然和大哥年紀相差十二歲,但趙匡義並不覺得自己就應該享受大哥的照顧。他知道大哥定不是池中之物,雖然他爹曾取笑他這是盲目崇敬,但他還是堅持己見。
大哥終於不再離開了,而且他所投奔的大將軍郭威在前幾天黃袍加身,成為了皇帝。他大哥身為擁立之功的下屬,自然前途無量,已經被提拔為東西班行首。據說很快就要外調駐軍,當指揮使,成為領兵一方的將領了。
趙匡義雖然年幼,也早就在很小的時候開始識文斷字,也知曉近年來內亂不斷,在短短的十幾年來,竟然經歷了三個朝代,五個皇帝,各地兵禍不斷,生靈塗炭。若是有人能阻止亂世,天下太平就好了。
趙匡義想得有些出神,直到一股寒風迎面吹來,才打了個激靈,想起自己今天出門是想為大哥升職而買個慶賀禮物的。可是他剛逛的幾家古董店,不是沒什麼好東西,就是店家嫌他年紀小穿得落魄,沒人肯搭理他。趙匡義不死心地繼續在街市上尋找著,不一會兒就走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巷,瞥見一間不大的店面,那招牌上刻著的是兩個古香古色的鎏金篆體。
「啞舍?」趙匡義默念著這兩個字,頓時覺得無比雅緻。這店名可要比之前去的幾家什麼博古齋、百寶坊別緻多了,趙匡義饒有興趣地邁步而入。
店內的布置卻令他有些驚訝,並不是太過華美,而是到處都堆滿著箱子,像是還未開張,或是要閉店大吉了。
趙匡義心下暗喜,若是這家店要倒閉的話,那他也許還能淘個好物事。想到這裡,他便清了清嗓子道:「老闆?這裡還賣不賣東西?」
從一個巨大的箱子後面轉出來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看到他的時候抱歉地一笑道:「老闆今天不在,我不好做主賣東西。」
趙匡義今年雖然只有十二歲,但由於出身軍人世家,很早就開始習武,所以身形修長,看上去就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般。可他面前出現的這名少年卻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光從說話的聲音便可以聽得出此人中氣不足,再加上他蒼白暗淡的臉容,很容易就看出他應該患有先天不足之症。店內升了火爐,溫暖如春,可是這少年卻穿著白色的狐裘,更襯得他臉白如紙。
那少年見趙匡義看著他發獃,也不著惱,笑眯眯地繼續道:「你要是早來幾天就好了,我纏著老闆要帶我去登一次泰山瞧瞧,所以才打算關店的。泰山你知道嗎?對了,我還打算順便去看看海,看書上說那是百川會聚之處,那該有多壯觀啊!」少年的心情顯然很好,就算是和一個陌生人,也能絮絮叨叨地說上半晌。
趙匡義心想汴京離泰山那麼遠,離海邊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千里了,這少年應是在這世上的時間不長了,所以那個老闆才答應他的。這麼一想,趙匡義便忍不住同情心大起,留在店中和這少年閑聊起來。
這少年平日里少有同齡人作陪,一時大為欣喜,拉著他到一旁還未裝箱的酸木枝交椅上坐下,然後手腳麻利地燒了熱水煎了壺上好的清茶,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精緻的茶點擺上。
趙匡義在寒冬中走了一上午,此時喝了幾口熱茶,從喉嚨口一直熨帖到了心底,渾身都暖洋洋得舒服起來。他和這少年隨意聊了幾句,便發現這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學識深厚,引經據典隨口就來,不由得暗中佩服。
「對了,你打算買點什麼啊?」少年拍了拍手中的點心渣子,好奇地問道。他此時已經對這個年少的客人大有好感,老闆說過,賣不賣古董講究隨緣,他現在想賣他的古董了,應該不算過分吧?
趙匡義也沒多想,便直接說了他想給他大哥買個禮物,慶賀升職用的。他一開始沒指望這少年能真給他找點什麼東西出來,但看這少年微一沉吟,便從交椅上跳了起來,從一旁的箱子里翻出來個沉甸甸的長錦盒。
「這是什麼?」趙匡義只見這錦盒上的錯金銀藤蔓花紋,就知道光這個盒子就價值不菲。他有些心虛地摸了摸懷裡的銀袋,心想他說不定連一個盒子都買不起。光看這少年身上的狐裘,還有這喝茶用的茶壺茶盞,就知道這家店裡的東西肯定是無比金貴。趙匡義有點後悔留下了。
少年並未說話,而是把這錦盒慢慢打開,露出盒內一把精美的玉斧。這把玉斧渾身白玉通透,沒有一絲瑕疵,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顯得古樸大方,看上去就覺得寒氣迫人,威嚴無比。這把斧頭並不大,只有人的小臂那麼長。趙匡義只看了一眼,就無法移開目光,心中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斧,《說文解字》中解釋斧字上父下斤,父指一家之長。斤指砍伐工具,也指刑具。父與斤聯合起來表示一家之主所擁有的權威,可賞可罰。」少年的聲音徐徐傳來,「長兄如父,送玉斧給你兄長,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趙匡義也為之心動,他見這玉斧不像近些年雕琢的工藝,便問道:「這柄玉斧可有說道?」
少年微微一笑道:「這是一柄玉斧,玉質的東西,並不是一個普通家庭可以擁有得起的。」
「你是說……」趙匡義的雙眼微眯,「玉質的斧應是一種禮器,難不成是哪位帝王所留?」他口中雖然如此言語,心下卻開始有些不屑,他原以為這少年與眾不同,結果和那些胡編亂造的店家也沒有什麼兩樣。
「沒錯,國這個含義出現之後,便有了君父這一詞,皇帝便是全體子民的父親,所以他治理國家所用的刑具就叫做『王斧』。而『王』通『玉』,玉斧便是一個國家的權柄。」少年笑得眉眼彎彎,「據《六韜》記載,周武王有柄大斧,刃寬八寸,重八斤,柄長五尺以上,名曰天鉞。斧鉞在上古時期不僅是用於作戰的兵器,也是軍權和統治權的象徵。而這柄玉斧,便是周武王號令天下的玉質天鉞斧。」
趙匡義面無表情,實在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這少年編故事也要編個可信的吧?周武王?他以為他是誰啊?
少年像是並沒有看到趙匡義僵硬的臉色,依舊笑眯眯地說道:「我們來打個賭吧,只要你能拿住這柄玉斧,我就直接把它送給你。」少年說得無比慷慨,那是因為他知道這柄玉斧只有真命天子才能拿得住,其他人只要一握在手中,堅持不了片刻便會手腕莫名酸軟無力,即使再強悍的大力士也是如此。少年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今日便拿出來想要再試一試,順便逗逗這個新朋友。
趙匡義聞言一怔,這玉斧不過幾斤重量,這賭打得明顯有些侮辱他了吧!但他確實覺得自己就算跟他賭了也沒有什麼害處,當下便毫不客氣,從錦盒裡拿出玉斧,握在手中把玩。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趙匡義把玉斧放回錦盒,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朝少年看去。
少年的笑容僵在了嘴角,雖然看上去百般不願,卻也大方地把這錦盒塞了過去。
趙匡義沒料到這少年當真把這玉斧眼睛都不眨地送給了他,他本不想要,但一思量這少年如此大方,打賭什麼的不過是一種形式,說不定這玉斧根本就不那麼值錢。趙匡義見那少年低頭喝著茶精神恍惚,便也不再叨擾,把懷裡的銀袋掏了出來全部都放在了茶几上,抱著錦盒心滿意足地離去。臨走前他聽到那少年小聲嘟囔著什麼「真命天子」,但他卻並未在意。
少年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的茶,才驚覺那人已經拿著天鉞斧離去,而此時坐在他面前的老闆正看著桌上的銀袋若有所思。
「老闆,呃……天鉞斧今天被我賣了……」少年期期艾艾地解釋道,那人留下了銀子,應該算是賣了吧……好吧,完完全全的賤賣。「不過老闆你不是說過能拿起天鉞斧的人就是天子嗎?賤賣給天子也沒什麼吧?喏,壞了,他說是送給他哥的禮物,到時候他哥拿不起來天鉞斧就好笑了……哈哈……」
這老闆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剛剛出頭,異常的年輕,卻面容沉靜,看起來與他的相貌著實不符。更穿了一身古老的黑色漢服,就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他看著少年半晌,終於嘆了口氣道:「那天鉞斧雖然天子能夠拿得住,但相傳當年周武王打造了這柄天鉞斧後,便把這天鉞斧封印了起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啊?」少年隱約知道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件錯事,越發地不安起來。
「因為這柄代表著權力的玉斧,擁有著令人猜忌的魔力,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啊……」老闆的聲音淡淡低去,最終消散在店內縹緲的茶香之中。
趙匡義回到家就把這柄玉斧送了出去,而自家大哥也如他所料般,非常喜愛,一見之下就愛不釋手,當即便找來絲條,隨身佩戴。
趙匡義很高興自家大哥喜歡這柄天鉞斧,更是添油加醋的把這玉斧的來歷說了一遍。趙匡胤聞言哈哈大笑,並不在意。他自是不會相信這個才十二歲的弟弟出趟門就能為他買來一柄什麼周武王的天鉞斧,這無非是店家的誇大其詞信口開河罷了。不過他還是心中喜悅,畢竟這也是自家弟弟的一片心意。
再說這柄玉斧,確實甚是和他眼緣。而且他二弟言語中這柄玉斧的含義,更是讓他暗自在意。
斧,意為權柄嗎?
趙匡胤掩去眼中精芒,摸了摸趙匡義的頭頂,又問了幾句他最近書念得如何,這才揣著新得的天鉞斧欣然離去。
趙匡義鬆了口氣,他雖然知道那少年所言有些荒唐,但心中難免還是有些擔憂,生怕有什麼意外。但他分明看著自家大哥把玩著那天鉞斧,半晌都未離手,那麼這隻能說明那少年應是一開始就想換個由頭,贈予他這柄天鉞斧的。
大哥說這玉斧玉質潤澤,顯然不是普通物事。趙匡義思量之下,決定明天要和娘親預支些銀子,他今天帶去的零花錢顯然是不夠這柄天鉞斧的價值的。
隨手收起依舊擱在桌子上的錦盒,趙匡義的眼角餘光撇見盒底鋪墊的錦布翹起了一角,另一面隱隱有墨跡的樣子。他伸手把那錦布拿起,抖開,待看清那上面的字跡後,不禁愣住了。
「天鉞斧,周武王之斧,姜子牙姜太師所制,傳非天命之人所不能執。武王曾因此斧怒斬摯友,後大悔,言執此斧之人,猜忌之心大起,禍及左右,於武王十二年封印。」
趙匡義反反覆復讀了數遍,隨即輕笑出聲,並不以為意。他即認定那少年所說是編造出來的,那這片錦布則更讓他加深了這個判斷。
不管怎麼說,造假造到如此份上,他也是無比佩服那個少年背後的老闆。明天記得去見見那人。諾,銀兩還是多管娘親要一些吧
趙匡義計劃的不錯,但是當他第二天揣著錦布和一袋沉甸甸的銀兩找到那條小巷時。哪家名為啞舍的店已經不在了。空空如也的店面里,除了地上依舊留有灰塵和木箱的印跡外,什麼東西都沒留下。
那麼多的木箱,短短一夜時間就都搬走了?
趙匡義雖然心下疑惑,但他也知道那老闆是要帶著那重病的少年去遊玩的,他就算想找也找不到。所以便不再多想,把那條錦布隨手放在自己書房的雜物箱內,沒幾天就忘記了。他也不是不想找機會讓其他人拿一拿大哥的天鉞斧試試看,可是那天鉞斧大哥幾乎不離身,找不到實驗的機會,趙匡義慢慢也就淡了心思。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件本該被他遺忘的事,卻越發鮮明起來。
他大哥隨後去了滑州當副指揮,在戰場之驍勇善戰。趙匡胤隨後的家信中,特意提到了趙匡義送他的天鉞斧曾在危急時刻救了他一命。趙匡義沒有多想,反而覺得如果送的是一柄利刃,說不定在戰場上的作用會更大。
新登基的大周王朝皇帝郭威無子,他的內侄柴榮便成了他的養子,成為了皇位繼承人。太子柴榮因為此戰看中了趙匡胤,將他調到了自己身邊,提任為開封府馬直軍使。從地方副官一下子晉陞為京中重臣,趙匡義知道他大哥可以稱得上是平步青雲,而這一年他大哥才二十七歲。
十五歲的他站在城門口,看到白馬輕騎回京的大哥,覺得無比陌生,那戰場是凝練出來的殺氣與霸氣撲面而來,令人望而生畏。
「二弟,自從得了你送的天鉞斧,你大哥我鴻運當頭啊!」趙匡胤下了馬,意氣風發的對趙匡義說道。他在外流浪時曾連飯都吃不飽,差點餓死街頭。如今短短三年間,他位極人臣,這是在不得不讓他感嘆世事難料。
趙匡義這是第二次聽到自家大哥特意提到天鉞斧,心中微愣,隨即也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人都是這樣的,總會為自己找個寄託。趙匡以並未多想,而是羨慕的摸著趙匡胤的白馬。
趙匡胤看在眼中,略一沉吟,便道:「二弟,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以前怕在戰場上無法顧你周全,才沒把你帶在身邊。如今大哥我回到了京城,你就先跟著我吧!你可願意?」
趙匡義驚喜的連連點頭。
但趙家兄弟誰也沒想到,趙匡胤的開封馬直軍使並未當多久。皇帝郭威在這一年年末便病重卧榻,好不容易熬過了年關,卻並沒有好轉,在他登基為帝第三年時駕崩,他的養子柴榮在他的靈前繼位。
緊接著在右軍潰敗甚至由數名將領開始逃亡的時候,他大哥趙匡胤在高平之戰的危急時刻力挽狂瀾,改變必敗之局。
趙匡義既崇拜又驕傲,在血染的戰場上,大哥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一般,令人感到無比可靠。甚至要比身穿黃袍的皇帝還要震撼人心。
在這一刻,趙匡義鬼使神差的想起那片錦布上的話語。
「天鉞斧,周武王之斧,姜子牙姜太師所制,傳非天命之人所不能執」
公元960年,陳橋驛。
趙匡義迎著鵝毛大雪騎著馬奔往驛站,還未滿弱冠之年的他,已經隨著他大哥在戰場上馳騁三四年了。戰火的洗禮讓他褪去了眉宇間的稚氣,幾度生死間的歷練讓他可以臨危不懼,養成了沉靜穩重的脾性。可是現在的他卻有些緊張,扶著韁繩的手微不可查地輕輕顫抖著。在一幢歇檐式屋頂的建筑前勒馬停下,趙匡義飛身下馬,把韁繩交給了屬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後,才踩著雪拾階而上。
這是一座不算很大的院落,院中栽著一棵古槐,黑褐色的枝幹彎曲下垂,上面已經落滿了一層厚厚的雪,黑白分明。而他大哥正穿著狐裘披風站在槐樹下,背對著他,仰頭凝望虛空,手中習慣性地摩挲著那把不離身的天鉞斧。趙匡義本想上前相見,卻發現大哥的披風上已經落上了一層雪花,看樣子已經在這裡站了許久。也是,他們所要面對的事情很難抉擇,應該由他大哥自己好好斟酌才是趙匡義如此想著,便就那麼站在那裡,看著自家大哥的背景,久久回不過神。
才不過幾年時間,他大哥已經成為了殿前都點檢,掌統率親軍,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這時,柴榮卻病重而逝,登基為皇的,是他七歲的幼子。君弱臣強這五代十國的混亂年代,但凡出現這樣的情況,無一不是強者取而代之。
趙匡義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大哥手中的天鉞斧,九年前的他,何曾會想到,這戲言居然會有成真的一天。「槐之言懷也。懷來遠人於次,欲與之謀。」伴著吱嘎的踩雪聲,一個儒雅的聲音徐徐傳來。趙匡義循聲看去,見來人是他大哥的掌書記趙普。這個趙普是他大哥最信任的謀士,但書讀的並不多,號稱自己可以半部論語治天下。趙匡義很驚奇:以他的學識,居然能說出《周禮·秋官·朝士》中鄭玄的注釋。看來這人也並不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淡定。
「站在樹下,盼望與來人謀事,此處倒是應景。」趙匡胤把手中的天鉞斧掛回腰間,回頭看了眼自己一文一武的左膀右臂,笑著道:「都準備妥當了?」趙匡義和趙普兩人齊聲應是,年輕的面孔上掩不住的是極度的興奮。畢竟此事若成,他們的人生將天翻地覆。當然,若是失敗,他們也將會萬劫不復。趙匡胤卻並沒有他們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他微微一笑道:「想世宗北征之時,曾得一木牌,上書'點檢做天子',看來此乃天意也。」
趙普知趣地接了幾句話,趙匡義卻在心下暗笑。他大哥口中的世宗便是前不久駕崩的周世宗柴榮當年的殿前都點檢是一直和他大哥不對付的張永德。他們只是略施了小計,弄了個莫須有的木牌,便讓張永德受到了世宗的猜忌,被罷免了點檢一職,趙匡胤才得以上位。但此時看來,當初他們定下的這個計謀,確實是頗有先見。
趙匡義揣摩到了趙匡胤的心思,知道他是想再次利用這個計謀順應天意,連忙拱手道:「將以出軍之日,策點檢做天子。我這就安排人去軍中散播。」趙普雖然足智多謀,但還是對他大哥了解不夠深。他大哥極其在乎自己的名聲,是絕對不會主動去篡位的,必須要有恰當的契機。趙匡義迅速地為這件事定了位。趙匡胤摩挲著腰側的天鉞斧,滿意地朝自家二弟點了點頭。趙匡義現在已經不叫趙匡義了,他大哥已經在幾個月之前的陳橋兵變中順利地黃袍加身,登基為皇。為了避諱,他改名為趙光義,他們的小弟趙匡美改名為趙光美。只是他們的小弟今年才十二歲,根本用不上他,依舊在開封呆著,趙光義還是跟隨著趙匡胤南征北討。因為登基匆忙,代表皇帝尊貴的帝服並未來得及縫製,大哥雖然和以前一樣,穿著將軍的鎧甲,但那周身的氣度,讓人不由得躬身拜服。
趙光義覺得他大哥變了,這是正常的。人的身份不同了,自然性格氣質也隨之改變,而且改變的也不光是他大哥一人,趙光義也控制著自己在趙匡胤面前的態度。他們雖然還是兄弟,可也是君臣了。但偶爾,趙光義也難免懷念起過去,那是可以和大哥歡笑無忌的時光。
「二弟,在想什麼?」趙匡胤交代完政事,揮退旁人,就發現自家二弟正一臉神遊太虛的表情,不由得拿起手邊的天鉞斧伸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沒什麼,昨晚有點沒睡好。」趙光義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家大哥很喜歡這柄天鉞斧,可是這不代表其他人會喜歡。他聽說他大哥前幾天因為一事大怒,順手就拿起天鉞斧砸了過去,那惹禍的臣子連門牙都被砸掉了。現在那幫臣子們參奏都一個個保持著安全距離,生怕遭受無妄之災。
趙匡胤見自家二弟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天鉞斧上,便狀似不著痕迹地問道:「二弟,朕還從沒問過你,這柄玉斧你是從哪家店買到的?」
趙光義一愣,這一晃都九年過去了,他大哥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事?趙匡胤輕咳一聲道:「不記得就罷了,朕也就是隨口一問。」
「不,臣弟還真記得在哪家店買的。」趙光義搖了搖頭,「因為那家店的店名挺別緻的,所以臣弟一直沒忘。」
「哦?說說。」趙匡胤被吊起了胃口。
「那家店叫啞舍,古董無聲不能傾述之意。」趙光義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真他大哥的神情。
趙匡胤默念幾遍啞舍之名,點頭讚歎:「那老闆定是個雅士,回頭有空二弟一定要陪朕去拜訪拜訪。」
趙光義心下一驚,自家大哥現在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了,居然會用到拜訪這個詞?但他來不及多想,連忙道:「皇兄,那家店在第二天就搬走了,我也沒有見過那家店的老闆,這玉斧還是因為那家店急著搬走,我從那店裡的夥計手中賤價買過來的。」他並沒多費唇舌解釋當年和那少年的賭約,他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不能告訴他大哥,連錦盒裡的那片錦布他也不能說。
趙匡胤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不過轉念一想,若不是那家店急著搬遷,他二弟當年帶的那麼點錢,又怎麼可能淘到這麼好一件物事?如此想著,趙匡胤也就釋然了。他摩挲著手中的天鉞斧,忽道:「二弟,你覺得義社十兄弟該如何處置?」
趙光義神色一凜,義社十兄弟是當初他大哥仿造周太祖郭威在軍中結社的做法,在殿前司系統中搞的一個組織。為的自然就是籠絡和結交軍中高層的軍官,發展自己的勢力。而這義社十兄弟自然也在之前黃袍加身的事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喊著「點檢做天子」的口號,擁護著趙匡胤成為了大宋天子。
現在這些人,反而成了趙匡胤的心病,現在這些人可以擁護別人,甚至他們自己。就算他們沒有這個想法,到時候他們的屬下也會有的。趙光義小心地措詞道:「皇兄,你初登大寶,若是良弓藏走狗烹,會讓眾人心寒的。」趙光義自然是覺得這事不應該這麼早就辦,他大哥剛登基沒幾個月,根基尚不穩,若是動了這些親信,那麼其他人又會怎麼想?就算是劉邦大殺功臣,也是登基幾年以後的事情吧?
趙匡胤也知道趙光義說得沒錯,但若是被那些人發展了自己的勢力,到時候再下手,就難辦了。趙匡胤自己在軍中發跡,也不過是兩三年的事情。現在四處征戰,軍官立戰功實在是容易得緊。趙匡胤並沒有聽得自己想要的回答,便沉了幾分臉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此事再議。不過二弟,這殿前都點檢的位置,我可不放心給其他人坐,你來吧。」
雖然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趙光義的心還是免不了狠狠一跳,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到了「點檢做天子」的那個木牌語言,更是眼皮直顫。為了掩飾,連忙低頭離座下跪謝恩。
他聽到平身的話語站起身,看到趙匡胤臉沉如水地把玩著那柄天鉞斧,顯然是依舊忌憚那義社十兄弟。
趙光義無聲告退,回到自己書房,翻了一夜,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雜物箱中找到了那塊破舊的錦布,上面的字跡依舊鮮明無比。
「天鉞斧,周武王之斧,姜子牙姜太師所制,傳非天命之人所不能執。武王因此斧怒斬摯友,後大悔,言執此斧之人,猜忌之心大起,禍及左右,於武王十二年封印。」
猜忌之心嗎?趙光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這天鉞斧不是編造出來的嗎?為什麼……他攥緊了手中的錦布,一時心亂如麻。
公元973年垂拱殿
「砰!」趙匡胤把奏摺狠狠地拍在御案之上。一個印花影青圈足碗被掃落在地,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裡面的羹湯灑得四散飛起,濺在趙匡胤的雲龍紅金條紗絳紗袍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印跡。
可是並沒有內侍敢來收拾,此時這垂拱殿內,只有趙光義一個人。趙光義眼觀鼻鼻觀心,他大哥看到的奏摺,是他遞上去的,自然知道大哥為何震怒。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商州司戶雷德驤之子雷有鄰狀告中書堂後官胡贊、李可度情托受賄,上蔡縣主薄劉偉偽造履歷騙取官職等等數事。其實這些事如果單拿出來,根本就細碎得報不到皇帝面前,可是整合在一起,便完完全全地指向了隱藏在這些事後面的一個人,宰相趙普。
如果沒有趙普包庇,是不可能有人敢欺君罔上,以權謀私的。
趙光義低頭看著依舊在地上震顫的杯碟碎片,默默想著,也許他大哥以前是信任趙普的,甚至拿他當家人來對待,經常去他家裡做客,直呼趙普的妻子為兄嫂。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是會變的。
當初他大哥剛登基一年,便在趙普的獻計下,杯酒釋兵權,和平圓滿地解決了武將專權的事件,把軍權收回囊中。他大哥任命趙普為宰相,但也並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趙匡胤設立了樞密使以管軍事,三司以管財政,讓原來事無不統的宰相,淪落到只負責日常的行政事務。還分別設置了參知政事、樞密副使和三司副使作為三者的副手,互相牽制約束。把宰相的權力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可見其對趙普的猜忌之心有多重。
可是就是這樣的防範,也終究放不下心。
地上的杯碟終於停止了震顫,趙光義彎下身,把碎瓷片撿在手中,慢慢地收拾起來。這種活其實用不著他來做,但他怕他不做些什麼,就要說些什麼。與其說錯話,他還不如多做事。
他大哥有時候看起來會很大度,趙光義這樣想著。那周世宗柴榮的小兒子,沒有被殺,反而被封里個鄭王。要知道那些功勛之臣也只是在死後才追封為王,他大哥說大宋以後要無在世異姓之王,但第一個破例的就是那個姓柴的小子。應該是那小子沒有絲毫威脅吧?那投降的蜀後主孟昶,也好端端地封了官職,享盡天年之後追封了王爵。南面的那個李煜,前幾日讓他來汴京開封,卻託病不來。這敬酒不吃吃罰酒,估計沒多久就要發兵攻打南唐了,早晚也會成為李後主,來開封當個閑人散客。
也就是說,他大哥對於沒有威脅的人,都是很寬容的。可是對待有威脅的人呢……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義社十兄弟、趙普……接下來還會是誰?
趙光義手一抖,鋒利的碎瓷片划過食指,血滴立現。他把食指攥緊,剋制著心中的激蕩。
他好像,離他大哥,有些太近了,近到那種會把他大哥猜忌的距離了。雖然他相信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但當他抬起頭時,看到他大哥摩挲著手中的天鉞斧,心中不由生起刺骨的寒意。他懷裡的那片錦布自從重新找到之後,就未曾離過身。那上面的字跡已經倒背如流,深刻在他心底。
執此斧之人,猜忌心大起,禍及左右……
「傳朕旨意,責御史台調查,若情況屬實,嚴辦。」趙匡胤冰冷的聲音緩緩傳來,「另,參知政事薛居正、呂餘慶升都唐,與宰相同議軍政大事。」
趙光義拜服領旨,手指在冰冷的地磚上,傷口刺痛。
他知道,這是他大哥公開表示不信任趙普了,趙普的宰相,最多一兩個月就當到頭了。
禍及左右……現在左膀右臂已去其一,那他呢……
公元976年
燭影綽綽,薰香裊裊,趙光義為趙匡胤滿上一杯他最愛喝的蒲中酒。這蒲中酒源自蒲州酒,在北周時就名揚天下,至隋唐尚經久不衰。趙匡胤只要飲酒,就必飲此酒。
趙光義見趙匡胤舉杯一飲而盡,不由得擔心地勸道:「皇兄,你還在病中,喝酒傷身。」
趙匡胤則一擺手道:「無事,只是風寒罷了。難得病中偷閑幾日,喊你過來喝喝酒,你可別掃興。」
趙光義笑了笑,他大哥勤政愛民,自從趙普三年前離任,這朝中的大小事務,都由趙匡胤親自過問,可想而知會有多辛苦。看他臉色不錯,便也不再勸阻,伸手再替他滿上一杯。
這一杯趙匡胤倒也並不著急喝了,此時已經是夜深之時,他和趙光義兩人盤膝坐在案幾兩頭,兩兄弟如此親近地獨處,倒也是近年來極少見的一幕了。趙匡胤嗅著濃郁的酒香,微微一笑道:「你我兄弟二人,倒是多年沒有如此親近了。」
趙光義聽他大哥這一句並未自稱朕,口氣也親密了許多,便放下了心中一直提起來的戒備,洒然一笑舉杯道:「也是,今日不醉不歸。」
多少年都沒人敢在他面前不羈言笑了,趙匡胤當下也是歡喜非常,兩人推杯換盞,一時喝得好不痛快。兩兄弟都是在戰場里廝殺出來的猛將,等閑醉不得,但趙匡胤自從當了皇帝以後,就很少敞開胸懷喝酒,酒過三巡就有了些醉意。
「想當年和世宗相交一場,朕如今好好照顧著他的兒子,也算是並未負了他的知遇之恩……」酒意上涌,話匣子一打開,趙匡胤便開始絮絮叨叨地回憶著。趙光義繼續替他滿上酒,聞言卻不以為意。他大哥留著柴榮的兒子不殺,那是沽名釣譽,收復人心。一個只有七歲的小孩子控制起來,自然要簡單得許多,若那孩子當年是個成年人,恐怕屍骨早就已經爛了。
「義社的那些兄弟們,朕都授了他們節度使,給了他們榮華富貴。多積些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當官為的不就是這些嗎?一杯酒啊!只要一杯酒就解決了朕的心頭大患。」趙匡胤說起當年的杯酒釋兵權,甚為得意。
趙光義微笑著繼續倒酒,那些軍官們表面上都是感激涕零地謝恩,但心下滿意不滿意他可就不知道了。
那些人都是戰場上千萬人中廝殺出來的豪傑人物,而在杯酒釋兵權之後,就只能解甲歸田了。大好男兒,誰不想在戰場上一決雌雄,就算是馬革裹屍,也好比現在這樣當個無事可做的富家翁。而現在領軍出征的都是文官,雖然避免了武將獨大,但那些文官都是紙上談兵,哪裡會打仗?
「唉,趙普、趙普……朕視為左右手,事無大小,悉咨決焉。可他是怎麼回報朕的?當年臣僚要晉見朕,趙普居然要先令供狀,確認奏章中不敢抵斥時政,方許登殿。他還在視事閣中設一大瓦壺,中外表疏,若是他不打算採納的,連上報都無,直接投入瓦壺中焚燒。那年雷有鄰的奏章,若不是光義你親自遞上來,恐怕朕至今都被蒙在鼓裡!」趙匡胤說著說著便升起了怒意,喝酒如喝水一般痛快。
趙光義依舊是微笑倒酒,他知道他大哥今晚只是想要找個人傾述,他的任務只要傾聽,而不是附和。言多必失,這是他他這些年來總結的處世原則。更何況趙普的這件事,若嚴格算起來,並不是趙普一人之責。貪污受賄一事,在開寶六年,吳越王錢鏐為了苟且偷安,還曾派人專門送信給趙普,贈了十瓶瓜子金,被不請自去的他大哥撞見個正著。當時的趙普嚇得手足無措,可他大哥卻輕鬆地開起玩笑,反而勸趙普收下那分明是行賄的禮金。
若不是他大哥刻意縱容,趙普又怎麼會權傾朝野到如此地步?他大哥還真是好手段,心中猜忌趙普,卻不肯壞了自己寬容的名聲,所以便施展手段,讓趙普自壞名聲。到事情無法忍受,趙普自己犯了百官眾怒之時,再免了趙普之職。
帝王手段,果然天威莫測。
趙光義知道在趙普失勢之後,朝中就屬他最礙眼了,但他這些年來小心翼翼,又極能揣摩趙匡胤的聖意,所以至今還無大事。趙匡胤此時已經喝得已有八分醉意,伸手取出腰間從不離身的天鉞斧,放在案幾之上,笑眯眯地壓低聲音道:「光義,朕與你說個秘密,是有關於這把玉斧的。」
趙光義心中咯噔一聲,覺得懷裡揣著的那片錦布像是千萬斤,沉甸甸地壓在了他的心頭。
此時已經是夜半時分,殿內昏暗,趙匡胤並未注意自家二弟僵硬的表情,繼續神神秘秘地笑道:「這柄玉斧,只有朕可以拿得住,換了其他人,無不手腕酸軟,連一息都堅持不住。」
趙光義聞言連呼吸都忘記了,他忽然想到多年前,那名少年打開錦盒的時候,臉上明顯的惡作劇表情。原來,原來這柄天鉞斧當真不是誰都能拿起來的。當真是非天命之人所不能執……
「朕當時就覺得此斧有蹊蹺,細想下來,也許只有天子才能拿得起這柄象徵著天下權柄的玉斧。」趙匡胤也不是庸人,多少也猜到了這柄玉斧的異處。凡是有大運道之人,便是相信所謂的天命。他喝了口酒,忽然嘆了口氣道,「除了德秀早夭之外,德昭、德林、德芳朕都借各種機會試驗過,他們三人均拿不起這天鉞斧。唉,難不成朕的太子還未出世?」
趙光義直接聽得呆了,德昭、德林、德芳自然就是他大哥的三個兒子,沒想到這麼多年他大哥都未封太子,原來競是這麼個原因。趙光義的目光難以控制地落在了手邊的天鉞斧上。他不會忘記,當年他可是很輕易地就拿起了這柄天鉞斧,就像他大哥一樣。
趙匡胤的目不轉睛地看著天鉞斧,以為他不信他所說的話,立時笑道:「光義,不信的話,你拿起來試試?」說著,他便把天鉞斧拿在手中,斧柄調轉遞向了他。
趙匡胤的這句話,只是隨口一說,可是在趙光義聽來,卻宛如晴天霹靂。
他拿這柄天鉞斧?這是試探?當年他買來這柄天鉞斧,肯定會拿在手中把玩,難道他大哥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今日才擺下這鴻門宴?
柴榮、義社十兄弟、趙普……現在終於輪到他了嗎?
趙光義看著在燭光下,瑩白潤澤的天鉞斧,心中大為激蕩。耳邊傳來趙匡胤的催促聲,趙光義心膽俱裂地伸向了那柄天鉞斧。
他知道這件事其實很好處理,他只消在拿到天鉞斧的那一剎那,做出手腕酸軟是動作,便可以打消了他大哥的疑慮。
可是就在冰涼的玉斧落入掌心之時,他的大腦不知道為何一片空白,竟連他大哥的手何時離開都未曾發覺。
等他回過神時,駭然地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了他大哥一臉複雜的神情。
完了,依照他大哥的心思,他肯定活不過今晚。
趙光義也不知道從哪來的念頭,下意識地就舉起手中的天鉞斧,砸向了對面的人。
屏風上一陣燭影晃動,伴隨著重物落地的聲音,一片刺目的血跡灑在其上之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公元2012年
「這麼說,被猜忌之心控制的,其實是趙匡義本人,而不是趙匡胤?」醫生聽完天鉞斧的故事,不由得唏噓不已。
他的身體被扶蘇佔據,此時依舊是靈魂狀態。老闆為他找來了一個桐木人偶。梧桐是最輕的木材,傳說鳳凰棲梧桐,桐木自是最有靈氣的。這個桐木人偶做得極其精緻,人偶的關節都可以活動,身體是空心的,被嵌入了那枚水蒼玉吊墜。傳說這樣可以為他養魂,這個桐木人偶只有人的巴掌大小,被老闆放在衣兜里,倒是極為方便。
「沒錯,趙匡胤其實還留有金匱之盟,裡面的金匱遺詔中,指明了趙匡義來接任帝位。」老闆此時正站在一處荒郊野外的林子內,他手中拿著一個錯金銀藤蔓花紋的錦盒,盒中裝著的自然就是那柄引起兄弟鬩牆的天鉞斧。
「啊?原來那金匱之盟不是趙匡義自己編造出來的啊?」醫生還是有點歷史知識的,當然這僅限於他念書時課本上提到的。
「趙匡義被猜忌之心控制,在燭影斧聲中殺了自己大哥,隨後又怕帝位不穩,殺了自己的親弟弟趙匡美,趙德芳也在之後不久去世,死得不明不白。李煜在趙匡胤在世之時都活得好好的,結果趙匡義繼位,李煜也被迫自盡。這才當真是猜忌之心大起,禍及左右……」老闆淡淡地陳述著,心情平靜。對於他來說,這已是千年前的事情了。當年這柄天鉞斧從他的啞舍里流出,後來他又特意取回,這柄天鉞斧便一直在啞舍中封印了千年。
「這柄天鉞斧是破除十二銅人厭氣之一帝王古董嗎?可是為什麼來這裡?這兒並沒有碣石吧?」醫生也不知道老闆現在是帶他來到了哪裡。他一直躺在老闆的衣兜里不能隨意動彈,直到一刻鐘前才被放出來,擱在了老闆的肩頭,才能看得到周圍的景象。
「壓厭氣也是要有順序的,破除乾坤大陣,只能徐徐圖之,一個月只能埋下一個古物。正月又稱正陽,斧乃一國之權柄,埋在此陣眼之處,應該可以壓其厭氣。」老闆淡淡地解釋道。破陣容易,立陣難。當初秦始皇立了七尊碣石也是花費了若干年,所以他一點都不著急。不信這堂堂乾坤大陣,扶蘇可以很快地立成。
醫生看著老闆不知道如何動作,在他的腳邊便出現了一個深黑的洞口。老闆連著錦盒一起扔進了這個看起來好似無底的黑洞,許久都沒有傳來應有的響聲。
老闆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揮了揮手便讓腳邊恢復了原樣。
醫生默然無語,下意識地覺得他即使問了,也不能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也能從老闆放鬆的表情看出來,這天鉞斧應該是派上用場了。醫生試著動了動桐木偶的手臂,只能勉強舉起手腕,他現在被困在這個不能動彈的木偶之中,當真鬱悶。
老闆像是感覺到了醫生的不安,伸手調整了下桐木偶的姿勢,讓他更安穩地坐在他肩上。
引起兄弟鬩牆的天鉞斧……在四散飄落的雪花之中,老闆淡淡一笑。
沒有在這天鉞斧埋入地下之前,讓扶蘇和胡亥那一對兄弟拿起來試試,真是遺憾啊……
小劇場:
醫生:咦?老闆啊,宋朝官員們戴的帽子好奇怪啊,那兩邊長長的是什麼?
老闆:那個叫長翅帽,就是趙匡胤發明的。宋太祖覺得上朝的時候,大臣們私下聊天對他不尊重,所以便讓大臣們戴上這種長翅帽,這樣便迫使大臣們站得比較遠,無法私聊。
醫生:……宋太祖真強悍,一千多年前就開始禁止員工私聊了,被醫院禁過QQ的我感同身受啊!!!
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