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烏雲遮天蔽日,驟起的狂風卷著漫天的鵝毛大雪橫掃大地,湯遠下了公共汽車,謝絕了同車的好心大嬸讓他到對面家裡坐坐避避風雪的邀請,緊了緊身上的小羽絨服,確認手中的兩根糖葫蘆還有那包點心沒有掉下去後,便一戴帽子悶頭衝進了風雪中。
「哎呦!這是哪家的大人這麼狠心,讓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啊……」大嬸的嘮叨逐漸被風雪吹散,再也聽不清了。湯遠抹掉一把臉上粘著的雪水,立刻小臉就凍得跟蘋果一樣紅彤彤的。
每次進城趕集都會懊惱為何他會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湯遠各種敢怒不敢言,誰讓他是想出門的那一個,不像家裡那位祖宗都不食人間煙火了,更何況他也不敢讓那位祖宗出門啊!
又冒著風雪沿著山路走了許久,湯遠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子,但一個人走山路卻完全不害怕,甚至還熟悉這裡的地形。即使風雪大得迷眼,他也能輕易地避開路面上的塌陷大坑或者冒出來的尖銳石頭。又往山林深處奔了十幾分鐘,在繞過一片密林之後,湯遠便看到了那個自己熟悉的小屋在一棵老槐樹下露出了一角房檐。
這個小屋很不起眼,就像是普通的農民在大山裡修建的白牆紅頂的瓦房一樣,只是因為上年頭了房頂瓦片上的漆剝落了一些,白牆也灰撲撲的,看起來就像是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了一般。
湯遠看到了小屋之後,並沒有減速,反而越跑越快,眼看就要撞到屋外的柵欄時,他伸出小手在柵欄上一撐,小身體變輕巧地一個前空翻越過了柵欄,雙腳砰的一下完美地落地。
「十分!」湯遠揮舞著小拳頭,驕傲的挺胸。
然後又有砰的一聲響起,他低頭一看,立刻苦瓜臉了趕緊撿起因為動作太大而掉在地上的糖葫蘆。幸好他買的時候讓店主在外面多包了層牛皮紙,這才沒有弄髒。
湯遠抖了抖身上頭上的雪花,這才推門進屋。漫天的風雪被一扇木門關在了他身後,讓他馬上就暖和起來。他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脫衣服,羽絨服、外套、毛衣、保暖衫……等他走到屋後的小院時,身上就只剩下一個小背心和大褲衩了。
湯遠捧著兩根糖葫蘆和那包點心,欣賞著這即使是看多少遍都會在心底暗自驚嘆的景色,搖搖晃晃地往裡面走。
外面現在數九嚴冬,而後院里卻溫暖如春,像是在半空中有個看不見的玻璃屏障一樣,把所有的寒冷都擋在了外面。花園裡綠草如茵,百花齊放,真跟夏天是的景色別無二致。
這個後花園和外面的瓦房完全不搭,就像是忽然從北大荒來到了蘇州園林,假山奇石,小橋流水,涼亭樓閣,雖然格局並不大,但應有盡有,可見主人的巧妙心思。甚至在涼亭下面,還有一處溫泉的泉眼,正散發著騰騰霧氣,宛如仙境一般。
「湯圓,你回來了?」湯遠正盯著一隻蜜蜂在牡丹花蕊上采蜜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立刻讓他炸毛了。
「我不是湯圓!是湯遠!湯遠!快叫我湯遠!否則就不給你糖葫蘆吃了!」湯遠跳著腳,穿過溪水上的小橋,登上假山,便看到涼亭之中背對著他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正下著圍棋。那人正穿著古時鴉青色胡紗道袍,交領大袖,四周鑲著群青色的滾邊,細看身上的道袍還綉有周易的八種卦象,用一種神秘的方法排列著。
此人有著一頭深黑的頭髮,離得近還能察覺到這黑髮還泛著些許深青色。大部分長發只是鬆散的打了個結,用三根象牙發簪隨意地插著,在胸前散落而下,像一匹上好的綢緞般絲滑潤澤。而隨著湯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也回過頭來。
這名年輕的男子長相極為俊秀,就如同是一幅清麗淡雅的水墨畫般雋秀無雙。只是他的眉心之處,居然有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疤痕,完全破壞了他的面相,令人唏噓惋惜,而且他一直都是閉著雙目,顯然是眼睛有礙,已然瞎了。
「湯圓,你手上的糖葫蘆都要化了。」這人惋惜的嘆了口氣。
「啊呀!」湯遠立刻醒悟過來,後院里的溫度跟夏天的沒啥兩樣,這冰凍起來的糖葫蘆外面的糖衣自然很快就融化了,連外面那層牛皮紙都被粘住了。
那年輕道人微微一笑,像是真能看到一般,準確地從湯遠手裡拿起一根糖葫蘆,往涼亭外一伸。
這涼亭所在的地方,就是後院的最邊緣,外面依舊飄著鵝毛大雪,糖葫蘆隨著這人的動作,就想捅破了一層看不到的屏障一般,立刻暴露在零下二十多度的環境中。
湯遠一看之下,立刻瞪圓了大眼睛,噔噔噔的跑到石桌的另一邊坐下,把手中的點心一放,也學著這年輕道人的動作,把屬於他的那根糖葫蘆也伸到了涼亭外,數了十個數後,才拿回來剝掉上面的牛皮紙包裝,糖葫蘆果然重新凍得硬邦邦的了。
「這招真棒!你果然是個有水平的吃貨!」湯遠咬著最上面的那個山楂粒,因為凍得太硬,他的小嘴一下又咬不動,只能一點點地舔著上面的糖。「喂!講個故事吧?好無聊啊!這荒山野嶺的也收不到電視信號,這暴雪下的也太邪門了!」
那年輕道人對湯遠極為寬容,並不計較他沒大沒小的舉動,而是好脾氣的糾正道:「湯圓,你應該稱我為師父。」
湯遠小鼻子氣得直哼哼:「不管!你什麼時候能不叫我湯圓了,我就叫你師父!」
那年輕道人淺淺的笑道:「我撿到你的時候,你長得玉雪可愛,豈不是和那湯圓一樣?」
「可是我現在長大了!」湯遠泄憤似的咬了口糖葫蘆,各種炸毛。
「唉……你不是要聽故事嗎?那就給你講講我以前收的弟子吧……」年青的道人把自己手中的糖葫蘆抽了回來,剝著外面的牛皮紙,動作優雅至極,「從前呢,嗯……是很久很久以前,我收的那個大弟子,是趙國人。」
「趙國人?現在只有中國人!」
「唉……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嗎?那時候還有趙國的。」
「趙國?糊弄我沒上過學什麼都不懂嗎?你書房裡的那些書我能看懂的都看了!只有戰國七雄才有趙國!那都多少年前了喂!」
「哦,其實後來趙國的遺族在秦滅之後又自稱為王過,不過被韓信滅掉了……唉,又跑題了,你不是要聽故事嗎?這麼較真我還怎麼給你講下去啊?」
「好好好,你繼續,我大師兄是趙國人,然後呢?」湯遠哼唧了一聲,勉強同意繼續往下聽。他這時才發現糖葫蘆的糖又有要融化的跡象,便又把糖葫蘆往亭子外面伸了出去。糖葫蘆很快就被雪花覆蓋,鮮紅的山楂配著晶瑩完整的雪花,就像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藝術品。
哼!這才是如何吃糖葫蘆的正確方法!以前他吃的方法都弱爆了!
年輕道人吃糖葫蘆的樣子也很優雅,用指甲在凍得結實的糖葫蘆上虛空划了兩下,最上面的山楂粒便乖乖地分成了四瓣,漂浮在半空中。他準確的拈了一半放進口中,一邊慢慢地含著,一邊緩緩說道:「當年你師父我在趙國遊歷,你那大師兄還是個孩子,他請我吃了顆桂花糖,我覺得這孩子很有前途,便收了他當我的大弟子。」
湯遠頓時無語,這都能收徒?一顆桂花糖都能騙來這麼牛叉的師父?他大師兄當真好運啊!不,應該說是奸詐才對!湯遠啃了口糖葫蘆,催促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發現他心術不正,便不再教他,離開了趙國,雲遊到了秦國。」
「哎呦喂,還真是戰國時代啊?然後呢?」繼續編!湯遠各種吐槽,但也沒太計較。講故事嘛!」
「然後?我到了秦國,撿到了一個可憐的孩子,就收了他當二弟子。」
「哦,然後?」
「沒有然後啦!」年輕的道人無辜的說道,「我不是說講講我以前收的弟子嗎?喏,其實我後來還收了很多弟子,不過我覺得湯圓你可能不願意聽的那麼詳細。」
湯遠無奈地捂著臉,覺得自己讓這貨來講故事就是個錯誤的選擇。誰要聽他大師兄二師兄是哪國人啊?
年輕的道人見湯遠終於不再發問,變滿意的舒展眉宇,享受地吃起糖葫蘆來。
湯遠倒是不怎麼太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吃了兩顆便不想再吃,盯著年輕的道人吃得津津有味,心裡很不是滋味的。所以當看到年輕的道人在吃了一瓣山楂粒後,臉色一變,湯遠立刻幸災樂禍地壞笑道:「怎麼了?吃到蟲子了?」
年輕的道人慢慢地把口中的山楂粒咽下,緊閉的眼帘微微顫抖著,喃喃的說道:「起風了……」
起風?這結界里根本沒有風啊?湯遠疑惑地向涼亭外看去,駭然發現外面的風雪又大了幾分,竟連對面的山林都完全看不見了……
二
醫生從老闆的風衣口袋裡向外探出頭去,嶧山山頂的狂風吹得他的耳朵四處亂飛,害的他不敢把身子探出去太多,否則就很容易就會被風吹跑了。
見老闆一言不發地沿著嶧山的羊車故道,也就是本地人所稱的御路嶺緩步向上,醫生的心情也越發的焦急起來。這一個月來,他不斷地勸著老闆,想讓他打消把赤龍服作為最後一個帝王古董鎮厭進乾坤大陣,但這三十多天中,老闆並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替代的帝王古董。
赤龍服是宋徽宗趙佶親自所畫,可以讓使用者完全保持身體不腐的神奇衣服,只要老闆脫掉這件赤龍服,那麼他很快就會腐爛而死……
「混蛋,還沒把我的身體給我弄回來呢!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讓你去死?」醫生喃喃自語道。
「放心,我會想辦法的,讓他把身體還給你的。」老闆溫和地笑著說道。
重點根本不是這個好么!醫生怒,不過他這時才發現,老闆已經走進了一個山洞之內,否則外面的寒風颯颯,老闆也聽不到他的吐槽。醫生抖了抖沾滿灰塵的長耳朵,打量著這個石縫很多,頗為狹長的山洞,道:「這是走到哪兒了?」
「這是祖龍洞,因始皇帝登嶧山時爬過此洞而得名。」老闆淡淡地說道,低頭在洞穴內緩步而行。
醫生心中一沉,他知道老闆這是要去哪裡,他這幾天也私下在網上查過了。老闆找到了前十一個埋藏帝王古董的地方,還差的那一個就是秦始皇第一次立下碣石的嶧山山頂。
嶧山,就是孔孟之鄉附近的名山,《孟子·盡心上》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其中的東山,便是指這座嶧山。秦始皇選擇此處第一個立下碣石,也是因為此處絕佳的了地理位置。
此時已經兩千多年過去了,嶧山依舊屹立於此,只是成了一處國家4A級景點公園。因為已是寒冬,山上風大極寒,所以根本沒有其他遊人。老闆穿過狹窄的祖龍洞,在東北出口處便看到了一棵太平樹,這棵太平樹相傳為八仙之一的韓湘子筆毫墜落而成,而這裡被稱之為通天玉井,只能容一個人站立。
繼續往前,便到了嶧山的主峰五華峰,此處曾有「一步登天」之說,山體由五塊巨石抱立而成,最高最險的一塊巨石被稱之為插天石,頂部窄如刀刃。老闆仰頭看了許久,終於並未往上攀登,而是選了一處避風之地,盤膝閉目坐下。
醫生知道他應該是在等那個扶蘇出現,便也不再說話,扒著老闆的口袋,盯著祖龍洞出口的那處一眨不眨。
不知道過了多久,嶧山山頂的風驟然狂氣,老闆額發亂飛,緩緩地睜開雙目,淡淡嘆道:「起風了……」
湯遠單手撐著下巴,看著涼亭外的風雪,看得久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反正現在也吹不到他身上。
收回目光,湯遠才發現年輕道人的臉色有些凝重,不復剛剛悠閑輕鬆的表情,居然連他今天點名要吃的糖葫蘆都想不起來吃了。
湯遠壓下心中的不安,嘿嘿一笑道:「喂!你還吃糖葫蘆不?不吃我就吃了!」
年輕的道人聞言一怔忪,像是從一種入定的境界被驚醒一樣下一刻卻反射性地張開了唇,一瓣山楂粒順從地飄進他的口中。
果然是個吃貨!湯遠黑線,低頭看著桌上的圍棋,他很疑惑看不到的年輕道人究竟是怎麼自己和自己下棋的,雖然這棋盤是刻在平整的石桌上的,道人也摸得到交叉的凹線,黑白棋子也是分成了黑方白圓兩種,快這樣下棋葯多費神啊?湯遠這一端詳,便發現因為自己之前隨意放在桌上的點心,有一部分的棋子被弄亂了。湯遠歪著頭想把棋盤復原得分毫不差。
年輕的道人並沒有阻止湯遠的小動作,事實上,他對棋盤也沒有弄亂也完全不在意。
但湯遠卻很在意他的這種不尋常的沉默,他沒話找話地問道:「喂!等雪停了,是不是可以教我怎麼搞出來這麼牛叉的結界了啊?」
年輕的道人撇了撇嘴,抱怨道:「湯圓你連師父都不叫,還想我教你東西?」道人無比的幽怨,想他以前收的那些弟子,哪個不是對他畢恭畢敬?這歲月荏苒的,怎麼連尊師重道這四個字都沒人認識了?「都說平等交換了!你不叫我湯圓我就叫你師父!你還不滿意什麼啊真是的!我絕對一言九鼎!」湯遠拍桌,他才是想幽怨的一個呢!幸虧這荒山野嶺的除了他和道人之外也沒別人,否則湯圓這名字他就要被叫開了。不行,在釀成大禍成為他一輩子的污點之前,必須要提前糾正過來!
「一言九鼎……」年輕的道人顯然因為這四個字而有所感觸,又吃了一瓣山楂粒之後才嘆氣道:「湯圓,你可知這鼎為何物嗎?」
「鼎?」湯遠迷糊了一下,很容易地就被轉移了話題,「鼎不就是青銅器嗎?那麼大一個,有三隻腳,很沉。」湯遠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那個大傢伙足以把他整個人裝下去都綽綽有餘。
「哦?那知道是有用來做什麼的嗎?」年輕的道人一瓣瓣吃著山楂粒,饒有興趣地發問著。
「這應該是有什麼象徵意義的吧?國之重器什麼的。」湯遠歪著頭,想著他在書里看到的知識,回答的有些不確定。
年輕的道人終於找到了一點當師父的感覺,正襟危坐,倒還有幾分鄭重的味道。只聽他緩緩道:「鼎,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是烹煮食物用的。」
湯遠的包子臉一黑,就知道這個吃貨三句話都離不開吃。見他的糖葫蘆都快吃完了,便把自己的那根遞了過去塞在他手裡。
年輕的道人也不嫌棄,接了過來繼續吃,邊吃邊字正腔圓地說道:「要知道青銅器時代,是真正民以食為天的時代,一個家族部落的人都在一起吃飯,所以鼎才那麼大。但只有一族之長才能有權力分配食物,久而久之,這鼎也就變成了權力的象徵。」
「咦,這就是吃貨征服世界嗎?」湯遠無奈,他跑出去那麼久也有些渴了,就隨手摘了片荷葉,折成水斗狀,彎腰在冒著熱氣的溫泉池水裡舀了一下。
「只是這鼎不光有這兩種作用,它還是一種刑具。」年輕的道人像是厭煩了那樣一瓣瓣吃山楂粒,直接一口吃一粒,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完全破壞了他剛裝出來的世外高人的外表。
「刑具?」湯遠舉著荷葉眨了眨眼睛,完全忘記了喝,荷葉里的水滴全都漏到他身上了。
「是啊,直接烹人的刑具。」年輕的道人說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太好一樣的語氣,嘴裡凍得梆硬的山楂粒嚼得嘎嘣脆。「站在至高無上位置的人,喜歡賦予人生的希望,也喜歡剝奪人生的權利。生殺大權,這個詞倒是很好地概括了。所以鼎也是一種很矛盾的存在,既是烹煮食物的器皿,又是烹人的刑具,這樣的與人生又與人死的物事確實很少見。」
「確實……」湯遠被年輕道人的話挑起了興趣,催促道:「來,再講講關於鼎的事情。」
「喏,後來鼎就變成了天下的象徵。所有當權者都傾國之力來鑄造越大越精美的鼎來彰顯自己的權力。夏朝初年,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鑄造九鼎,將這九州的名山大川還有什麼奇異之物鐫刻於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徵一州,並將九鼎集中於夏王朝都城,表示九州一統。這樣,九鼎變成了每朝天子禮天時的禮器。」
「哇,聽起來好牛叉啊!繼續繼續!後來這九個鼎呢?」
「後來夏朝被周所滅,周朝問鼎天下,繼續擁有著九鼎,而到了周朝末期,喏,大概是哪個年月我忘記了,反正就是秦武王的時候,秦武王那傢伙非要看看這九鼎長什麼模樣,便派甘茂為將軍,討伐了韓國,直撲洛陽,滅了周朝。」
「咦?這不是很強悍一人嗎?不對,我記得統一六國的是秦始皇啊?不是秦武王啊!」
「是啊,這秦武王勇猛好鬥,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看到九鼎,便問自己隨侍在側的大力士能不能把這鼎舉起來。其中一個傢伙就把鼎舉起來了,秦武王好勝心一起,也上去試了下。這一試就糟糕了,他是王,不是大力士,那青銅器鼎多沉啊!唉,咣當一下砸了下來,當天晚上就死了。」年輕道人說得就跟自己親眼所見一樣,搖頭無比嘆息。
「哎喲……」湯遠縮著臉,就像被砸的是他一樣,這聽著都挺疼的,「那後來呢?這鼎砸死了秦武王,必須要砸碎了謝罪吧?」
年輕的道人把吃完的糖葫蘆木簽放在桌子上,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那怎麼可能?那可是尊貴的九鼎之一啊!秦武王那不靠譜的傢伙砸死了是他自找的,當時就有人傳言說這是滅周挑戰天命的報應,反而追究了秦武王身邊的大力士,和甘茂慫恿秦武王入周觀鼎之罪。甘茂聽到風聲而沒有回秦國,逃到了其他國家,被褫奪了爵位。」
「甘茂?」湯遠聽到道人第二次提起了這個人名了,所以比較注意。
「哦,那不是重點。」年輕的道人隨意地揮了揮手,打開了桌上的點心袋子,拈起一塊吃了起來,「不過接著秦武王的弟弟秦昭襄王繼位,徹底滅了東周,把九鼎運回了咸陽。但有一方鼎在過泗水澎城時,落入了泗水之中。後來秦始皇統一了六國,出巡泗水時也曾派人打撈,終無所獲。」
「啊哦?你不會告訴我那麼巧,丟掉的那方鼎就是砸死秦武王的那方吧?否則怎麼會這麼巧?」湯遠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年輕的道士點了點頭道:「沒錯,我上面說的是對外的說法,那方鼎曾經砸死過秦國的國王,秦國的王室自然不能允許那方鼎的存在,合理地讓它消失,也是屬於一種默契。」
「哦,政治也挺虛偽的,明明想要砸碎它,又不敢,只好找個借口弄丟它。」湯遠哼唧了一聲,有點看不起這種粉飾太平的政治藝術,「那現在的泗水裡,那方鼎還在?」
年輕的道士隨意地搖了搖頭道:「沒啊!我當時看那方鼎誰都不要了,就撿了回來,重新煉製了一番,把青銅煉化,取了一小的部分重新添加了烏金,最後便成了我煉丹藥小葯鼎。」
「……」湯遠張了張嘴,發現這次他想挑刺都無從挑起,他這個師父不會是精神有問題吧?現在就跑來得及不?
不過,湯遠扭頭看了看四季花開的後院,還有涼亭咫尺外便狂風暴雪的詭異現象,心想擁有這種通天徹地之能,活個幾千歲也沒什麼難度吧?
一想到這裡,湯遠便抓心撓肝,他覺得這個無厘頭的師父不會無緣無故地提到烏金小葯鼎,便好奇地追問道:「那現在那個烏金鼎在哪兒呢?」
年輕的道士拈著糕點的手頓了頓,很努力地想了許久,才茫然道:「早就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
醫生也不知道老闆坐在這山巔之處多久了,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發現老闆時不時就會陷入睡眠狀態。這種情況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他會認為對方得了神經功能性疾病,但問題是老闆分明不是普通人啊!
所以就算他知道著急也沒有用,內心的不安卻仍然像是潮水一般無法抑制地上漲,而在看到從祖龍洞先後鑽出的兩個人時,這種不安的心情立刻升級到頂點。
老闆睜開雙目,平靜地注視著走在最前面的扶蘇,什麼都沒有說。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扶蘇的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容,他的視線移到老闆口袋裡的兔子玩偶上,隨後又對老闆淺淺笑道:「能和你談談嗎?單獨。」
老闆點了點頭站起身,無視了醫生的各種掙扎,把兔子玩偶遞給了站在扶蘇身後的胡亥。
「我X!老闆!你瘋了!你把我給這傢伙,他轉身就能把我扔山底下去!」醫生怒了,誰不知道這胡少爺是個兄控啊!巴不得他的靈魂消散,好讓扶蘇繼續霸佔他的身體活下去。
胡亥聞言,身體一僵硬,本想拒絕的話便一句也說不出口,只能獃獃接過兔子玩偶,甚至還特意選了個角度,避免風吹到懷裡的玩偶。站在胡亥肩上的小赤鳥驚了一下,撲騰了幾下翅膀,有點懷疑自家少爺哪跟弦搭錯了。
咦?居然這麼聽話?醫生才想起來,老闆曾經對胡亥用過龍紋鐸,估計這種程度的命令還是可以控制的。可是這樣當著人家兄長的面做真的沒關係嗎?
醫生下意識地看了眼扶蘇,正好對上後者略嫌冰冷的視線,不禁哆嗦了一下。再想去看時,就發現對方已經收回了目光,和老闆朝五華峰的插天石處走去了。
還沒來得及扼腕沒法去聽牆角了,醫生就駭然發現他已經被一隻冰冷白皙的手揪住長耳朵拎了出來,他往腳下一看,下面是被層層山霧覆蓋的山澗,深不見底。
X啊!老闆這所託非人啊!醫生這下連掙扎都不敢了,更別說高聲呼救了,生怕刺激到這位脾氣不怎麼好的胡少爺,手一抖就再也見不到老闆了。喏……雖然好像毛絨玩具掉下去也死不了的吧?
小赤鳥好奇地飛了起來,對於它來說,這種狂暴的山風根本算不了什麼,依舊可以飛得平穩。醫生氣惱地立起絨線做的眉毛,真想把這隻圍觀他的蠢鳥拍飛。
好在這個考驗人的過程也沒有持續多久,胡亥眯著赤瞳猶豫了片刻,便把醫生重新拎了回來,丟給了超級好奇的小赤鳥。
「給你玩了,別弄壞了就行。」胡亥隨意道。
口胡!什麼叫別弄壞了就行?醫生暴跳如雷,但一個絨毛玩偶,顯然不是小赤鳥的對手,後者像是得到了一個玩具一般,叼著醫生的長耳朵開始到處亂飛。
好吧……其實習慣了這種雲霄飛車似的眩暈感,這個體驗也是挺帶感的……醫生最後趴在了小赤鳥的後背上,覺得自己是玄幻世界裡的男主角,可以駕馭飛行坐騎了。
醫生低頭辨認著站在山巔處,在山霧間若隱若現的兩個人,可惜,完全聽不到下面那兩個人在說什麼。
確認了醫生現在被「照顧」得很好,老闆收回了視線,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扶蘇身上,淡淡道:「想好了嗎?」
扶蘇微微苦笑道:「隔了這麼多年,畢之你還是這麼了解我。」扶蘇瞥了眼卓立在不遠處的胡亥,輕笑道:「是控制了胡亥,把我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都通報給你了嗎?」
「不是,雖然一開始並不確定,但托你的福,這些時日以來,那些在記憶深處幾乎都要忘記的細節,被一點一點翻了出來,才讓我確定的。」老闆說得很淡然,但眼眸深處卻滿是溫柔。
「哦?」扶蘇笑了笑,俊顏上毫無任何尷尬的情緒,他原也沒指望自己點月麟香的小伎倆能瞞過老闆。
「我記得,當年你經常偷偷地看黃帝內經。」老闆唇邊漾出一抹微笑,那些回憶對他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就是因為太過於珍視,才不捨得拿出來回憶,就像是陽光下漂亮脆弱的肥皂泡一般,不堪觸碰便會破碎得煙消雲散。
「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扶蘇說出一句黃帝內經最重要的思想,嘆了口氣道:「你一定也讀過,否則怎麼就不擔心我是真的想要顛覆這天下?」
老闆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伸手摸了摸右肩上的赤龍,平靜道:「人們總說自己是身不由己,其實只是不想放棄那些已經得到的,也不想放手那些期望得到的。這也許,就是所謂的貪心吧。」
扶蘇懂了他的意思,自嘲道:「畢之,你就這麼放心?不怕我貪心?」
「勸無可勸,只好令其自己醒悟。這一年的時間,我想也是夠你看清楚了。」老闆收回了手,指尖上居然有被鋒利的細線割破的傷口,他也沒浪費那滴血珠,直接抹在了赤龍的身上。赤龍栩栩如生的雙瞳閃過一絲光芒,隨即又暗了下去。
扶蘇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而是手扶山石,向下看去。此時山霧稍歇,被狂風吹散了些許,露出了山下巍峨壯麗的景象。扶蘇瞭望了許久,才喃喃說道:「想當年,父皇也是站在這裡看到這樣的畫面吧……想當年……已經過去了兩千多年,我也真正自由了。」
老闆一顆吊起的心,終於重新落回了原地。
他終於賭贏了。
雖然這樣的結果在他的預計之中,但為什麼真正面對這一刻時,心情卻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難受?
扶蘇從懷中掏出了一尊小鼎,老闆定睛看去,才發現這尊小鼎極為眼熟,竟是他曾經與館長用三個古董交換過來的烏金鼎,後來他怎麼也找不到了。老闆也沒追究這尊烏金鼎為何會到了扶蘇手裡,胡亥有白澤筆,想要進出他的啞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鼎是……」
「乾坤大陣既然已經鎮厭了十一處陣眼,這一處也順便堵上吧。」扶蘇停頓了片刻,才深吸了口氣續道:「趁我還沒有反悔的時候。」
老闆接過烏金鼎,低垂的眼帘掩去了眼眸中複雜的神色。
湯遠用荷葉重新盛了點溫泉水,喝了幾口,隨便用手背擦掉唇邊的水漬,這才發現自己的吃貨師父居然面色凝重。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湯遠心驚膽戰,生怕下一秒這個吃貨師父說他糖葫蘆沒吃夠,讓他再去買兩串回來。
年輕的道人蹙了蹙眉,直接把手伸出了結界,感受了一下外界的氣息,掐指一算,嘆氣道:「乾坤大陣有變。」
「乾坤大陣?這又是啥?怎麼這麼牛叉?」湯遠雙目一亮,卻在下一秒瞪成了圓鈴,因為他忽然看到道人的身後,那些縹緲的溫泉霧氣居然憑空地形成了一個窈窕的女子身形。那半透明的霧氣越發凝實,很快便能看得出來這是個極其艷麗的男子,那一身的白霧朦朧似雪,五官如水墨畫般精緻迷離,薄唇勾勒著一抹嘲弄的笑意,雙瞳泛白卻空洞無神,反而散發著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魅力。
湯遠年紀雖小,但也知道若是這世上有山精鬼魅,那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絕對就是。看著那女子下半身居然是一條清晰可見的曼妙蛇尾,湯遠更是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喉嚨里發出嗬嗬聲響,大腦一片空白。
只見那女子伸出白皙如玉的雙手,攀在了他那個吃貨師父的肩頭,曖昧無比地朝他的頸間低下頭去。
湯遠漲紅了臉,直覺地想要非禮勿視,但這一幕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嫵媚無比的女人口中突然出現兩顆尖銳的牙齒,一口咬住了他師父的勃頸。
湯遠吃驚地霍然站起,想撲過去解救他師父,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渾身沒有力氣。
出乎他意料的,沒有任何血腥的畫面,吃貨師父連動都沒動一下,表情平和地任憑那個女人啃噬他身上的靈氣,女人身下那實體化的粗壯蛇尾在花園中肆虐著,轉眼便把布置精美的花園搞的一片狼藉。
也許過了很長的時間,也許只是片刻,那蛇妖終於吸食夠了,重新消散在了溫泉的霧氣中。湯遠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地問道:「這……這是怎麼……怎麼回事?」
「哦,沒什麼,只是一條我以前養的葯蛇,它重新修鍊,神志有些不清而已。」
年輕道人的臉龐有些蒼白,但他並未放在心上,隨手一揮,花園裡被壓倒的鮮花草木便都重新盛開起來,被弄亂的假山也重新堆砌起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葯蛇?那怎麼上半身又會是個絕色美女?湯遠覺得自己的腿有些軟,他只是個十歲的正常小孩兒!承受不起這麼跌宕起伏的人生!湯遠扶著石桌重新坐下,開始鄭重地考慮自己是不是想辦法念個小學什麼的,雖然那些書他幾年前就看完了。
「唉,剛剛說到哪裡了?對了,乾坤大陣,知道當年秦始皇為什麼巡遊天下嗎?因為東南有天子之氣,我便設了乾坤大陣,若陣法大成,整片中原之地便將在秦始皇的掌控之下,大秦帝國定會屹立萬世而不倒。」年輕的道人一陣唏噓,那去而不復返的青蔥歲月啊!他當年也曾經那麼熱血過。
「這牛吹的,都肥死了……」湯遠挑刺道,「秦朝不是二世就亡國了嗎?還萬世而不倒?」
「那不是秦始皇沒立完碣石就死了嘛!我一開始也覺著這乾坤大陣沒布完有點可惜,但後來發現我那個大弟子心術不正,你說一趙國人潛伏在秦國,密謀要滅秦也很正常,但沒必要讓天下人都遭罪吧?」年輕的道人極為不贊成地搖了搖頭,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滓,無奈道,「但他修為已高,就算是我當時也無法確定殺了他,所以後來我便把乾坤大陣改了改,用剩下的那八個九州鼎改成了囚困他的封神陣,誘騙他到了陣法的死門之處,終於……天下太平了。」
湯遠看著年輕道人臉上慶幸的神色,不由得渾身寒毛倒豎。這清理門戶的手段真是狠辣啊!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煎熬兩千多年?湯遠頓時覺得自己這師父認得風險也忒大了。舔了舔因為緊張而乾燥的嘴唇,湯遠不安地追問道:「那你剛才說乾坤大陣有變……是怎麼回事?」
年輕的道人鎖緊了眉,眉心間的疤痕越發猙獰了起來。「奇了怪了……若是想要破除封神陣,就必須湊足了十二個頂級帝王古董,鎮厭在陣眼。這十二個帝王古董可不好找啊!究竟是什麼人……」
道人的話戛然而止,湯遠立刻若有所感地向涼亭外看去,只見方才的那漫天風雪和厚厚烏雲就像是被老天瞬間收走了一般,完全停止了。只留下地上的皚皚白雪,和從天空中灑落而下的燦爛陽光。
「那陣……還真被破了……」
湯遠瞠目結舌,這不就意味著某個殺神被困了兩千多年,現在居然被人放出來了?
老闆和扶蘇並肩站立在嶧山的山巔處,看著山霧盡散,狂風驟停,一派平和安寧的驚喜,遠處居然了一道瑰麗無匹的彩虹。
扶蘇閉了閉眼,他本是應該習慣站在高處之人,但現在眼看著這山河美景,居然會覺得有些眼暈。片刻,他重新睜開雙目,凝望了許久終於輕嘆出聲道:「畢之,此間事了,縱使萬般不願,我也該把這具身體還給他本來的主人了。」
老闆的身體微微一顫,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張了張唇。
扶蘇自嘲地一笑道:「說出來也不怕畢之笑話,其實我早就在看明白這個時代究竟是如何運轉時,便打消了用乾坤大陣的念頭。但拖了這一年,事實上也是貪戀這世間繁華。」他頓了頓,雖是艱難,但也繼續說了下去,「但不屬於我的,終究也不是我的,替我對他說聲抱歉吧……」
老闆見他說完立刻便要往回走,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衣袖,「大公子……」
「畢之,汝終於肯喚我大公子了……」扶蘇並未回頭,充滿懷念地嘆道。自從他醒來,老闆一直都疏離地喚他殿下。
老闆怔了怔,才低聲道:「臣可替您找到其他契合的身體。」
扶蘇的身體一僵,但隨後卻只是淡淡道:「不用哄我了,我的靈魂不穩,再次移舍,若是有半分不契合,都會立刻魂飛魄散……」
老闆低垂眼帘,輕聲道:「臣的身體可以。」
扶蘇緩緩地回過頭,俊美的臉容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他定定地看著老闆,許久才吐出兩個字道:「當真?」
老闆重新揚起笑,鄭重地點了點頭道:「臣活了兩千多年,足夠了。」
扶蘇這次沒有出聲。
沒有應允。
當然,也沒有反對。
醫生睜開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白花花的一片天花板。他不是在天上坐著小赤鳥飛得開心么?還想要拽小赤鳥的羽毛讓它飛得低一點呢,最好是能偷偷去聽聽扶蘇和老闆那兩人在聊什麼。怎麼一眨眼就換了地方?
下一秒,醫生忽然從床上翻身而起,驚嚇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是人類的手,不再是玩偶那種不分瓣的軟綿綿的爪子,而且右手食指上有一道陳年老繭,正是經常用手術刀而留下來的痕迹。
這是他的手!
醫生意識到了這點後,連忙環顧四周,發現他居然就在自己的家裡。他衝到衛生間,發現自己確實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立刻咧開了嘴。但這種高興的情緒沒有持續三秒鐘。他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就忽然回到自己身體里了?老闆呢?
趕緊抓起衣服衝出了門,遠遠地看到了啞舍,醫生心中的不安更是越來越大,他踉蹌地推開了那沉重的雕花大門,卻在看到屋裡的情況時,鬆了口氣。
啞舍店內的擺設一點都沒有變,門口的彩色兵馬俑、一直長明的長信宮燈、常年都吐著奇楠香的鎏金翔龍博山爐……所有的物事都在,臉擺放的位置都沒有更改分毫。醫生這一路跑得太急了,這時只能攤在雞翅木躺椅上喘著氣,好半晌才察覺出來不對勁。
如果在以往,老闆肯定也能感覺到他來了,就算再忙也應該從內間出來了。醫生直起身子,揚聲道:「老闆?老闆!你在哪兒呢?」
除了他自己的迴音外,啞舍內鴉雀無聲。
醫生快要被自己心中的不安逼瘋了,正要轉過玉質屏風去內間找人,就聽到雕花大門一陣吱呀的響聲,醫生立刻轉過了身。
「老闆你……咦?怎麼是你?」醫生訝異地看著拎著一個行李箱從外面走進來的陸子岡。
陸子岡解下脖子上的圍巾,笑了笑道:「老闆給我去了信,說是讓我幫他看店。」
醫生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震驚地呆站了許久,才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道:「那他……有沒有說……讓你看多久?」
陸子岡聳了聳肩道:「他沒說,所以我便把國家博物館那邊的工作辭了。」
醫生的心如墜冰窖。
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下深處,一個布置恢宏豪華的墓室之中,靜止了兩千多年的空氣重新流動了起來,供奉在正中間的龐大棺槨,忽然間有了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