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遠把衣領豎了起來,小白蛇正好繞著他的脖子兩周,不仔細近看根本看不出來他脖子上掛著一條活蛇。湯遠事實上也不知道自已該去什麼地方給小白蛇找東西吃,他四處逛逛,反而在路邊攤買了個煎餅果子,填飽了自已的肚子。
肚子里吃了點東西,胃暖和過來了,湯圓的心情也稍緩了些許。他一邊吃著煎餅果子,一邊看著商業街的車水馬龍喃喃道:“小露露啊,你要吃靈力,可是什麼人會有靈力呢?像師父那麼厲害的人才有靈力,可是就算找得到和師父差不多的人,對方也能那麼一動不動地讓你吃?”八成是被打飛到天邊的可能更多吧…湯遠默默地把最後一句合著煎餅果子吞下肚。
小白蛇並未回應,而是用尾巴甩了甩湯遠的脖頸,指導他往那個方向走。
湯遠認命地吐出一口氣,飛快地吃完煎餅果子,悶頭沿著商業街走著,直到他看到了掛著“啞舍”兩個字的小篆體招牌。“不會吧!你是要找我師兄?可是我師兄不在這裡啊?否則我就直接投奔他,不跟著那個醫生住了…湯遠比較失望,但還是順著小白蛇的意思,大搖大擺地推開那扇雕花大門走進了店裡。”
一進門,就被那股純正的奇楠香氣迷住了,湯遠深吸了好幾口氣,暗嘆自家師兄果然是財大氣粗,也怪不得師父動了想要來投奔的念頭。湯遠覺著頸間小白蛇正扭動著身體想要爬下來,嚇得他立刻隔著衣服按住它。他隱約可以感覺到本來寧靜的店鋪好像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起了一陣騷動,數不清的聲音嘈雜地在他耳邊閃過,當他想要仔細傾聽的時候,卻突然地一下子歸於了寂然。
湯遠的視線掃過店鋪內的擺設,目光越發熾熱。他自小隨著師父長大,師父手邊用的器物,無一不是珍品,能把他的眼力也鍛煉得極佳。這些旁人眼中與贗品無異,即使他沒有入手感覺,也能認定這些就是價值連城的真品,大部分甚至還比博物館中陳列的東西還要珍貴。
師兄果然很土豪啊!求抱大腿啊!
湯遠的內心淚流滿面,為什麼師兄不在呢?在的話他就可以順順噹噹地把小白蛇扔給師兄養了,何必搞得現在這樣落魄?湯遠越想越覺得不平衡,他的右手珍而重之地摸了摸身邊的海南黃花梨官帽椅,椅子正面的一個木癤呈現的鬼臉是個活靈活現的狐狸面,五官惟妙惟肖,本來還是笑眯眯的笑臉,可是在湯遠摸上去的那一刻變得驚恐萬狀。
倒是湯遠反被嚇了一跳,本來被他左手按住的小白蛇卻抓住了他這一刻的失神,順著他右手的袖子蜿蜒而下,眼看著便要從袖筒中沖了出來。
"小弟弟,你要來買什麼?"一個低沉的男聲忽然在湯遠的身後響起,讓湯遠瞬間收回了手,也讓小白蛇在衝出去的那一刻停滯了下來,迅速在湯遠的手腕上盤了起來。
“呃…”湯遠驚魂未定地看著椅子上的那個狐狸面重新恢復了笑臉,覺得自已剛剛一定是眼花看錯了!他抬頭看了眼站在他身後,身穿著中山裝的俊秀男子,不是他師兄,還是上次他和師父來的時候,在店外看到的那個負責看店的傢伙。
陸子岡倒是很意外會有小孩子進啞舍里,因為啞舍這種裝潢和格局,還是比較裝逼的,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會喜歡來純欣賞,年輕的少男少女都極少進店,更別說是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了。而且,他好像把對方嚇到了。
想到這裡,陸子岡的聲音也不禁放柔,摸著湯遠的腦袋溫聲笑問道:“想不想上去坐坐?要不要叔叔抱你上去?”
湯遠把大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表示他完全不想坐在一個會變臉的椅子上。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像一個正常的十歲孩童,仰起小臉天真無邪地笑了笑道:“叔叔,我要回家啦,下次有空路過再來玩!”
有禮貌的孩子誰都喜歡,陸子岡想到了自家那個吵吵鬧鬧的堂侄,和面前這個男孩兒一對比簡直就是熊孩子!目送著那個男孩兒蹦蹦噠噠地離開,陸子岡把視線放在海南黃梨花官帽椅上,目光不禁一凝。
靜默了片刻,他還是嘆了口氣,無奈地從衣兜里抽出軟布,彎下腰開始擦拭。
官帽椅上有一個油膩膩閃著光的手指印。
熊孩子什麼,怎麼可能一眼就被人看穿?
他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湯遠才不知道自己被人在背後又默默吐槽了,他正抬起右手,對著袖筒里的小白蛇小小聲地問道:“小露露,你是不是不止可以吸收人的靈氣啊?連器物上的靈氣也可以吸收?”
小白蛇在他的袖筒里難耐地扭動了幾下,湯遠連忙按緊袖口,立刻冷汗就下來了。
因為他忽然想起小白蛇在餓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會以美女蛇的形象出現。若是在大街上給他來這麼一下,那就有熱鬧瞧了!
湯遠表示他完全不想當作微博熱門話題的男主角好么!他急得團團轉,下意識地就想要去找醫生,畢竟這些時日都是受對方照顧,湯遠也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實在不行,讓醫生給小白蛇搞點乙醚先昏迷著?
醫生所工作的醫院就在附近,湯遠上次還在醫院被搶救過,所以還算熟識,此時天色已晚,他一個小孩子,倒是很容易混進醫院之中。湯遠在樓梯間一邊捂著鼻子表示對消毒水味過敏,一邊爬著樓嘮嘮叨叨道:“今天不是黃道吉日啊,忌出門啊!小露露,要不要我們換一天再來?好吧好吧,不要鬧了…咦?你是想要在這一樓停下?“
湯遠看了眼樓梯間上的標牌,心胸外科住院處?不正式醫生叔叔的科室?今晚他說值班,說不定能正好遇到。
暗自叫著好,湯遠也顧不得會被醫生抓包罵他胡鬧亂跑到醫院來,他連借口都想好了,甚至在醫院外面還買了兩個烤得熱乎乎的紅薯。
此時正是住院處開放探視的時間,走廊里來回走動的人還是很多的,湯遠好奇地左右張望著,一下子沒有看住右手袖筒里的小白蛇,竟讓它鑽了個空子,刺溜一下就跳下了地,然後飛速地沿著光滑的瓷磚地面向前滑行,無聲無息地就從門縫中鑽進了其中一個病房裡。
湯遠心下暗叫糟糕,也不管會不會沒禮貌,連門都沒敲,也推開了那個病房,閃身而入。
醫生剛吃完飯,科室內下午開了會,專門為程驍明天的手術研究了幾個備選方案。畢竟有些病狀通過儀器是無法檢查出來的,只有等上手術台開胸之後才能知道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情況。醫生對自己模糊的記憶耿耿於懷,開了會之後,特意去實驗室用模型練習了一下外科縫合技術,本來還對自己有所懷疑,但身體卻在大腦下達指令後,像是有自主意識般,極其完美地完成了。有些高端的技術甚至他都只在珍貴的外科影像上看過,他卻能完成得乾乾淨淨,毫無挑剔之處。
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醫生到現在還有些渾渾噩噩,但卻也知道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明天的手術他確實能夠完成。所以他心中大定,在護士來傳話說程驍要找他的時候,也就欣然過來巡房了。
只是…他剛剛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小身影。那個小混蛋不會跑到醫院裡來了吧?
醫生雙眉一皺,從白大褂里掏出手機就開始往家打電話,果然很久都沒人接。
腳步在剛剛看到的那間病房前停了下來,醫生髮現這正好是程驍的房間,當下收斂了胸中的怒氣,深吸了口氣才抬手敲了敲門,等屋中人應允後才推門而入。
單人VIP病房內,只有病床前那盞LED燈發著昏黃的亮光,醫生只簡單地在病房內一掃,就發現屋內只有程驍一個人。難道是他剛剛眼花看錯了?
程驍正低頭把玩著那枚淳戈還給他的小銀魚,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打出了一個清冷的光影,令人觀之心酸。
醫生知道對方定是為明天的手術而憂心,他便熟練地放柔了聲音,用極為可靠的語氣說道:“明天是我們主任主刀,一切放心。”說罷還用一些專業術語解釋了下,明天手術的幾種準備。
程驍聞言笑了笑,但並未抬起頭,只是淡淡地笑道:“有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艱難地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