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這是約定。"
"這是約定。”
高泰祥從回憶中清醒,伸手撫摸著掌下的雕花欄杆,五華樓是大埋城中最高聳最繁華的建築,每一處細節都精緻得讓人難以置信,也許只有中原的漢族人的皇宮,才能比得上。可是就連那麼強大的漢族人,也沒有阻擋得了蒙古人的鐵騎,壯麗的河山都在馬蹄下被無情的踐踏。而現在,轉到他們大埋了…
身後的木製樓梯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高泰祥不用回頭,都知道走上來的是誰。這是五華樓最高的一層,在大理國,只有兩個人才能有資格登上。
“相國,你帶兵突圍吧。"段興略帶疲憊的聲音在高泰祥身後響起,一雙白皙而又沾染著鮮血的手按在了後者身側的欄杆上。
高泰祥的日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指縫上的血跡上,確認了並不是對方受傷,才眯起雙目道:”那你呢?"
段興智的眼神空茫,看著五華樓下倉惶的大理臣民,許久才嘆了口氣道:"我與大理同存亡。"
“你甘心嗎?"高泰祥冷冷一笑。在他的輔助下,段興智已經登基了三年,這個青年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害。他有野心,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在高泰祥眼裡,基本無所遁形。
段興智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怎麼可能甘心,但危急存亡之秋,他又不可能看不清楚事實,欺騙自己一切還有希望。
"我們分開突圍。"高泰祥淡淡地說,"這樣,蒙古兵就只能分兵抓捕我們,至少,他們需要我們兩個之中,有一個人活下來。”
“為什麼?"段興智轉過頭問道。他問的並不是為什麼蒙古兵會留他們其中一人的性命,不用想也是為了安撫大理臣民。他問的是高泰祥為何多此一舉。
回答他的,是高泰祥的微微一笑。"反正我們有過約定,不是嗎?"段興智無奈地勾了勾唇,確定,他們有過約定。兩個人分開突圍,定是比高泰祥一個人突圍的生存機會大。更何況就算高泰祥被抓,他只要投降,就完全可以拿回他原來所擁有的一切。
他還是想的太多了。
窗外春雨淅淅瀝瀝,帶著一股倒春寒撲面而來。
醫生站在窗邊,只覺得未關嚴的窗戶縫中透出一種令他渾身戰粟的寒意。
奇怪了,他是什麼時候這麼討厭下雨了?雖然會覺得下雨不方便,但也到厭惡甚至於害怕的程度吧?
潛意識中有幾幅模糊不清的畫面一閃而過,醫生皺了皺眉,想要重新抓回來看清楚,卻一無所獲。
"對著窗戶發什麼呆呢?下了夜班還不趕緊回家?是沒有帶傘?"在一旁看報紙的淳戈指了指地上正在晾著的雨傘,”先用我的吧,反正我今天值班。"
“…謝了。”醫生沒法解釋自己是害怕走進雨里,而且對於借傘這件事有天然的抵觸。不過應該是他多慮了吧。把關於下雨的疑惑拋在腦後,他走到淳戈面前收好雨傘,順口問道:“在看什麼八卦?眉飛色舞的。”
哎呀,說是博物館最近有瓷器展,有人宣稱去了以後,回家會感到喘不過來氣,體虛氣短。我覺著吧,這應該是炒作,誰讓現在去博物館的人這麼少呢?淳戈指著報紙,一臉戲謔,"這不,報紙這一報道,去參觀的人就多了,說不定還會弄個系列報道呢!"
“…也許人家真沒炒作呢?"醫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正常人都應該如淳戈那樣想吧?淳戈用看異形的目光看著醫生,不過旋即也理解地聳了聳肩道:”也罷,知道你和老闆關係好,被他帶得都有些神經兮兮了。對了,聽你說過那家老闆和博物館的館長好像有交情,有空可以問問內幕。"
"老闆?"醫生的眉頭皺很更緊了,是哪家小吃店的老闆嗎?小籠包還是煎蛋果子?
“就是商業街里那家啞舍古董店的老闆呀!哦,對了,最近都不見你去那邊了,是不是老闆還沒回來啊?唉,到時間了,去查房了。”淳戈也就是隨口提了一句,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抬頭掃了眼牆上時鐘的指針,把報紙一合,穿上白大褂拿起病曆本查房去了。
醫生覺得淳戈一定是把自己和誰弄混了,他又怎麼可能認識什麼古董店的老闆呀,醫生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出醫院大樓,對著灰濛濛的天空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撐著傘走入雨中。
雨滴敲打在傘面上,發出悶悶的噼啪聲。醫生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再加之雨傘遮蓋住了大半視野,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站在了商業街之上。
哦,對了,是該買點早餐回去,正好給湯圓也帶一份,那小子這時候也應該起床了。
醫生回過神來,開始在商業街上挑選今天的早餐。小區旁邊的韭菜包沒有這裡的好吃,但油條還是那邊的好吃,豆漿太不好拿了就在樓下買吧,哦,不過看時間樓下的早餐攤恐怕都收了。
在不知不覺間,醫生的腳步就像是有自主意識一樣,在他回神之前,就在某家店鋪前停下了,那扇雕花大門令人不禁側目。醫生抬起頭,雨傘的邊緣緩緩上揚,兩個小篆字就那麼映入眼帘。
此時應該乖乖呆在家裡,等候醫生愛心早餐投喂的湯遠,卻是打著一把透明的塑料雨傘,站在博物館的面前發獃。
“小露露啊,你確定來這裡有靈氣可以吸?隔著玻璃櫃也可以吸?話說,小露露啊,你是不是沒去過博物館啊?那些罩在古董上面的玻璃櫃都是隔絕一切空氣的存在啊!”湯遠對著趴在傘骨上的小白蛇嘀咕著,一派苦口婆心,“而且今天我查了黃曆,事實上是不宜出行的啊!”
小白蛇扭頭朝他慵懶地吐了吐蛇信,嘶嘶了兩聲。
湯遠只好熄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以視死如歸的架勢,一步踩一腳水坑地往博物館的大門走去。而那條小白蛇也在他收傘放在門口傘架上的時候,閃電般地竄進了湯遠的袖筒里。
被冰得一哆嗦的湯遠認命地攏了攏袖筒,對著詢問的工作人員揚起一個可愛的笑容,宣稱因為要寫關於博物館的文章,他特意跟老師請假來這裡參觀的。不管在哪裡,湯遠總會遇到許多問他為什麼不去上學的好心人士,所以他也練就了隨口用各種理由來解釋的技能。反正這些人也只是問問,不可能真的對別人的生活進行干預。這回也一樣,湯遠被放進了博物館,本來這裡就是開放給市民免費參觀的地方。
不過因為今天又不是雙休日,而且又是一大早剛開門的時候,博物館裡的人少得可憐。再加上館內空曠,通風良好,一進展廳便覺得渾身一陣惡寒。湯遠看著有些陰暗的展廳,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本來纏在他手腕上的小白蛇順著他的手臂遊走到了他的脖頸,從他的領口探出頭,催著他上前。被奴役的湯遠沒有辦法,只好揣著小白蛇在一個個展櫃之前慢慢踱步而過,時不時在某個展品前逗留幾秒鐘,旋即又扭頭離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孩子在隨便看看,實際上是由他脖頸間那條別人注意不到的小白蛇在判斷展品是否可用。
館長完全不知道博物館進來一個無法無天的小祖宗,他此時正拍著報紙打電話給媒體,和他們爭論報道的不實之處。什麼呼吸困難,不會是記者怕沒有噱頭,特意折騰出來的報道吧!別以為他老頭子不知道什麼叫炒作!那幫記者是挖空心思想找新聞想瘋了吧?
助手敲門進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看到館長在引經據典不帶髒字地罵對方,便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裡等自家館長罵了個痛快,好半天后才掛上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