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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舍零·織女針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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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

王離率隊在軍營門口等候,親衛們的速度很快,命令才下不久,就迅速領好物資集結了。隨上卿回咸陽的親衛們每人除了胯下的戰馬外,都帶著另外一匹馬以備輪換。王離檢查了兩遍,滿意地發現沒有疏漏,隨時都可以啟程。

不過他琢磨著,阿羅收拾完再和大公子告別,怎麼都要再有大半個時辰,便打算讓這些親衛們原地休息。

只是一抬眼,他就看到青年上卿騎著馬從軍營中緩緩而出。

王離眨了眨眼,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意外。

“怎麼?”青年上卿控制著戰馬停在王離面前,實在是無法把他臉上的表情當做沒看見。

“哦,沒什麼,我以為你和大公子至少要聊一陣。”難道不應該把咸陽的事務交代清楚?他們可是兩年多都沒回去過了。不過轉念一想,王離也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阿羅的父親病重,急著趕回去也是應該的。

青年上卿低頭盯著自己握著韁繩的手,他何嘗不想與大公子多說幾句話?以他的身體,回到咸陽之後可能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這一別就是永別。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說。

大公子何等敏銳之人,哪怕他再多說一個字,多看一眼,也許就會被他發覺。

不過也無事,他把想說的話想要交代的事情都寫成了帛書,這些天一直在偷偷地寫。他也沒發現自己是這麼多話的人,把大公子登基之後有可能發生的事都推衍了一遍,現在都已經寫到二十年後了。

等回到咸陽之後,有空再繼續往下寫吧。大公子肯定能活到比始皇現在的年紀還要大的歲數。

越想越是不甘心啊……本來陪著大公子的,應該是他……

王離把馬匹轉了個方向,靠近了青年上卿的身側,動了動鼻子:“咦?阿羅你怎麼熏香了?這味道有點奇怪啊……”

青年上卿的手腕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勒了一下韁繩,策馬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一些。

王離還想再說些什麼,眼角卻瞥見軍營中又衝出一匹馬,正是大公子扶蘇。

就說這麼短的時間絕對不夠嘛!王離摸了摸鼻子,識趣地帶著親衛們離開,在不遠處列隊等候。

青年上卿在馬上便大公子行了行禮,他控制著臉上的神情,一絲異樣都不能有,否則對方就會察覺到有問題。

扶蘇停住戰馬,從懷裡掏出一截物事,遞給他道:“方才忘了把這個給你。此去咸陽,不在我身側,一切以平安為主。”

青年上卿接在手中,低頭一看,這是一段竹啟節。

使臣出行,執節以示信,所以啟節乃是通行證的代稱。所謂竹啟節,並不是用竹子雕刻成的,而是青銅所制,形似一段剖開的竹節,上面鑄刻著數列錯金銘文。只要五段竹啟節圍起來,就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竹筒形。一般的竹啟節,分舟節和車節,擁有此物者,便是在秦國各地不管水路或是陸路都可免稅行走。而扶蘇遞給他這個還有著不同的意義,出示此節,所有驛站、關卡都會以最高級別對待,甚至在夜晚城門關閉之後都有資格叩關。

這是為了他著想,怕他歸心似箭,卻在路上有所耽誤。

青年上卿把竹啟節攥在手中,艱難地說道:“多謝陛下。”

“應該的,幸好我想起來了。”扶蘇萬幸地笑笑,拍了拍自家侍讀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吧……好歹……去見宜陽王最後一面……”扶蘇並不覺得自己說得無情。宜陽王在咸陽是最低調不過的存在,兒子隨他到邊疆兩年多,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既然到了來信告知的地步,那麼就是真的病重不治了。他也是故意要把話說得嚴重一些,否則抱著太大的希望,回去面對的若是殘酷的事實,恐怕會接受不了。

果然見自家侍讀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扶蘇捏了捏掌下自家侍讀瘦可見骨的身體,皺了皺眉。這小子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消瘦了?真是不放心對方一個人回咸陽。可他身份敏感,在父皇下詔之前根本不能踏進咸陽一步,否則他就肯定陪自家侍讀回去了。

最後一面……

青年上卿低垂眼帘,失措的神情片刻之後就重新調整好了。他把手中的竹啟節揣到懷中放好,認真地同他的殿下告別道:“殿下,臣去了。”

“嗯,好好保重。”許是對方的語氣太過於鄭重,扶蘇怔了怔神,之後才點了點頭回應。

青年上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一拽韁繩,轉身勒馬而去。

扶蘇覺得這一眼中飽含著無數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想要伸手攔住對方問個清楚,又覺得只是自己想多了。

這樣一猶豫,又難以解釋心中的不安的他,就那樣站在原地,目送著自家侍讀策馬在漫天黃沙中奔向那隊人馬,一直到與天際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為止。

※咸陽 昇平巷 甘府※

採薇攏了攏身上的薄衫,站在甘府的門口,舉起手摸著那古舊的錫輔首,忐忑了半晌,終於敲響了門扉。

定了定神,在等待的時間裡,採薇才有空朝四周望去。她大概十多年前隨上卿大人回甘府拿過一次舊衣裳,當時昇平巷裡販夫走卒居多,一派市井模樣。現今看上去彷彿更繁華了,但甘府的周遭都空了出來,可見甘府雖然一如既往地低調,但也有了昔日鐘鳴鼎食世家大族的些許榮光。

沒過多久,門扉就“嘎吱”一聲開啟,採薇立刻回身,小心隱藏住心中的緊張情緒,醞釀出最溫柔的笑容。

只是還未等她自我介紹,年邁的門房在一怔之後,就已經欣喜地問道:“可是採薇姑娘?來看我家大少爺?”

“您……還記得我?”採薇驚奇不已。

“記得記得。”門房大爺連忙把門扉開大,把採薇扯進門內。他在甘家做了大半輩子的門房,來甘家登門拜訪的客人,除了大少爺十二歲那年,都屈指可數。這位採薇姑娘還是大少爺當年親自帶回家來的,儘管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但也讓他印象深刻。

這不,大少爺剛回咸陽,這採薇姑娘就來拜訪了。

門房大爺掃了眼採薇頭上那代表著還是姑娘家的雙環垂髻,笑容越發殷勤起來,引著採薇轉過影壁牆,帶她在偏廳先休憩一下,自己則三步並做兩步,往內院通報去了。

上次來甘府的時候,採薇是被自家上卿大人領著直奔後院的,也沒在前廳停留。所以採薇站在偏廳內,倒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廳內的擺設來。在咸陽宮這麼多年,也經常流連於高泉宮,採薇所見過的珍奇異寶自是數不勝數,再加之當了織室的首席織婢,接觸的名貴衣料更是不知凡幾,眼界和品位不次於世家大族的貴女們。

甘府偏廳的擺設嚴格來說,除了一些笨重肅穆的青銅器之外,就全是一卷卷的書簡了,早年聽說甘府在甘茂老將軍叛逃之後,困苦艱難了很久。之後雖然培養出來了一個絕世天才,卻因為始皇安排給了大公子扶蘇當侍讀,一直沉寂至今。

整個庭院也略顯陳舊,但看得出來一直有人打掃,連青磚都光可鑒人,乾淨得沒有灰塵。整個甘府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那些長滿銅綠的青銅器,即使深埋在土中,但渾身氣度卻一分不減,無論何時重見天日,都讓人不由得拜服。

採薇並沒有等太久,也許是甘府並不算大,門房大爺很快就氣喘吁吁地奔了回來,直接帶著她往後院去了。採薇也沒有覺得尷尬,欣然跟上。

其實她這種女客,按理說應該是女主人來招待的。但上卿大人的母親許多年前就已經過世,宜陽王也沒有續娶。因為甘茂當年的事情,甘府散盡家財,除了嫡系的宜陽王還留在甘府外,其餘旁支也都早就分家離開了,甘府的成員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也沒有什麼女主人。

穿過草木深深的庭院,到了一個院子門口,門房大爺便不再往前,笑著說已經與自家大少爺通報好了,直接進去即可。

謝過對方,採薇穿過了小院,也無暇去看院中景緻,心跳加速地踏步上了台階。她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幾下,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鬢角,才敲了兩下門,推門而入。

迎面撲來的濃重香氣讓採薇不禁怔了怔,她還記得自家上卿大人喜歡的是淡香。而且屋內的窗戶也沒有開,在炎熱的夏季不通風的屋子裡還熏這麼濃的香,數種香料毫無格調地混合在一起,已經算得上嗆鼻了。

不僅僅如此,屋內的牖窗前都掛著厚厚的窗帘,一絲光線都沒有透進來,只有屋子角落裡的青銅雁足燈在亮著幽幽的燈火。借著這點燈火,隱約可以看得到案几上堆著厚厚的帛書,後面還坐著一個影影綽綽的人影。

“……上卿?”採薇遲疑地喚道,沒料到屋內居然是這等情況。她一隻腳還在門外,有什麼不對時刻準備著轉身逃跑。

“採薇?好久未見。”青年上卿慵懶沙啞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真是失禮了,我回咸陽後日夜顛倒,倒是沒料到已然天亮了。”

“怎麼沒人伺候?”採薇鬆了口氣,立刻走進屋裡。她一看就知道上卿大人肯定又是熬了通宵,既心疼又氣憤,大步走到窗前打算把窗帘撩起,開窗放放味道。

“別,太刺眼了。”青年上卿見狀,馬上出聲阻止。

“好吧,只開一半。”採薇也知道自家上卿的眼睛在黑暗中不能視物,一下子太亮也會傷到眼睛,便只把窗帘拉開一半,把牖窗也開了一扇。

陽光灑入靜室,才下過雨的清新泥土味道讓採薇心情舒暢了不少,轉過頭掃了眼身形藏在黑暗之中的自家上卿,輕哼道:“原以為上卿大人在家肯定會侍疾,看來宜陽王的病也無大礙嘛。”

宜陽王病重,本來在北疆隨大公子扶蘇戍邊的甘上卿回咸陽侍疾,這條消息是有人知道採薇以前是甘上卿的婢女,特意賣好通知她的。

甘府沒有主事的女主人,唯一的少爺也早早就入了高泉宮給扶蘇當侍讀,極少回府。一直低調閉門謝客的甘府,在咸陽少有交際,就像是一個無縫的雞蛋,讓咸陽想要攀關係的人家無處著手,久而久之就只能保持距離了。

所以即使傳出宜陽王病重的消息,也沒有什麼客人登門拜訪,倒是知道甘上卿回咸陽之後,早就有人家準備好了祭禮,就等著甘府門口什麼時候掛招魂幡了。

其實採薇來之前也是抱著安慰上卿的心情。只是自她進門後,門房大爺的態度,還有一路行來,所見到的僕人都神色安寧,步履平和,絕不是一家之主病危命不久矣的情況下應該有的表情。而上卿大人還一人獨處,沒有在宜陽王床前侍疾,可見另有內情。

不過她能這麼輕易地窺見此事,也足以見上卿並未把她當成外人。採薇的內心有著絲絲竊喜。

“什麼侍疾,他老人家精神著呢。”青年上卿長嘆道,語氣中有著抹不開的無可奈何,“這是終於忍不下去了,逼我成親呢。”

採薇心中一跳,但隨即就控制好了臉上的表情。她走到可以隱藏情緒的黑暗中,把隨身帶的包袱放在案几上,打趣道:“宜陽王這是看中了哪家的貴女?讓上卿大人如此頹廢抗拒?”

採薇是愛慕著面前的青年上卿,自她情竇初開的十一歲起就一直默默地愛慕著。

從最初聽說上卿大人事迹的崇拜敬仰,到下意識地關注,再到在身邊精心伺候。越接觸,就越無法剋制對上卿大人的傾慕,直道她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逾越,上卿大人又沒有任何回應的時候,便只能知情識趣地躲去織室,與對方保持距離。

她不想惹上卿大人不快,更不想此後連靠近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織室確實是個令人心靜的地方,在一針一線的縫補中,她把她的情思都寄托在其中。她所求的並不多,上卿大人可以穿上她所縫製的衣物,就足夠了。

少女時的自己,還對上卿大人抱有妄想與幻想,所以把自己的姿態卑微到了泥土之中,仰望著對方的身姿不能自拔。

在歲月的流逝中,正是因為少了不切實際的綺念,她對待上卿大人的態度也就完全不同了,可以稱得上輕鬆自在。

當然,這也只是表象而已。

採薇跪坐在席子上,低頭整理了一下散落的裙擺,才重新抬起頭來朝對面自家上卿大人看去。

雖然臉色還可以,但怎麼又瘦了?北疆的生活看起來很艱苦,貌似那件旌旗深衣還要再改改。不過也不用,只要養好了身體,就會胖一些。

只是光線比較暗,看不清上卿大人的臉色如何,也不好讓對方撩袖子,無法看到他手臂上的瘀斑怎麼樣了。

“大公子尚未娶妻,我又怎麼可能成親?”青年上卿語氣輕鬆地說道,“我也是兩年多未歸家,我父想見見我罷了。”

採薇知道內情絕不可能如此簡單,但她只是個織婢,她也不關心什麼國家大事,只要上卿大人好好地活著就足夠了。她推了推案几上的包袱,揚起笑容道:“這是採薇為上卿做的幾件衣衫,還有一件沒做好,過些日子就能送來了。”

“多謝了,難為你還想著我。”青年上卿真心實意地道著謝,他可以看得到採薇眼底的青黑,搖頭不贊同地說道,“我的衣衫足矣,織室的任務繁重,你也要多注意休息。”

採薇俏臉微赧,連忙轉移了話題。

秦朝民風開放,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時間也不宜太長,她問了幾句上卿大人的近況便依依不捨地告辭而出。

藏在倉庫里的旌旗深衣最後還缺一塊,採薇一邊走出甘府,一邊摸著袖筒里的兩塊布料和別在布料上的織女針。這兩塊布料倒是正好可以補上空缺,但最近一段時間她也要開始日夜不停地縫製。誰知道始皇回咸陽後,得到了完工的那件旌旗深衣,是不是就要收回織女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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