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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舍零·織女針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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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上卿在專註一件事的時候,很少在乎周圍的情況,連他父親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有注意到。只是在僕人送飯食過來的時候,拿起托盤上的濕毛巾擦了擦臉。

連夜從上郡奔回咸陽,他的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臉色實在是太差,只要有人看到,都會覺得甘府上下他才是要掛招魂幡的那一個。為了瞞過父親,他讓僕人買來胭脂,需要的時候就在臉上抹一些。也辛虧如此,否則採薇那姑娘心細,肯定會看出些端倪。

掌心的傷口已經開始腐爛,為了蓋住古怪的氣味,他的房中開始尊大量的香。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有了師父的暗示,青年上卿也就沒有那麼執著地要回高泉宮了。要暗中做事,還是低調的甘府更合適。

給狻猊石刻又燃了一段香,跟嘲風和鷂鷹了解一下各處情況,確認沒有異常後,青年上卿決定先下手為強。

“阿羅,你不要做傻事啊。”嘲風早就從蛛絲馬跡中看出青年上卿身體的不對勁,急得火燒火燎,恨不得以身代之。

可它只是一隻蹲在屋檐上的脊獸,除了可以望見天下之外,什麼都不能做。就連想要移動分毫,都無能為力。

“這天下,早就應該是大公子的了。”青年上卿翻看著這幾天他搜集的情報,神色凝重。

“阿羅,始皇乃千古一帝,集天地運勢為一身。若強行更改天命,天道不知會如何降下天罰。”鷂鷹憂心忡忡地勸道。

“始皇使人開鑿方山,讓淮水流灌金陵,以泄龍氣,又把金陵改名為秼陵,”青年上卿語氣平淡地說道,“他所做的難道不是強行更改天命?我為何不可?”

“始皇和你能一樣嗎?”嘲風氣得開始口不擇言。

青年上卿的眼光一黯,但隨後還是平靜地說道:“始皇已非昔日的始皇。”

“何出此言?”鷂鷹追問,它們每日都垂首看著世間百態,但始皇身周像是有白霧包圍,即使是它們也無法看穿,就連宮中有幾處地方也是如此。不過始皇集六國寶物於咸陽,有什麼隱藏行蹤的寶物也不稀奇。

“始皇的情況,應該與我現今一樣。”青年上卿攤開手掌,讓掌心腐爛的傷口展現在燭光下,他知道兩隻脊獸能看得到他。

嘲風和鷂鷹都默然無聲,它們即使都見慣了生死,卻從未見過一個人明明還活著,還能有條理地說話溝通,可是身體卻已經開始腐爛的。

“始皇應也是服了丹藥,才出現了我現今這種情況。”青年上卿冷靜地分析著,“始皇身周一直都有濃重的熏香,也許是個人喜好,也有可能是為了掩蓋腐爛的氣味。

“始皇在統一六國之後,性情大變。也許是他登上高位之後變成了孤家寡人,也可能是他長生未求得反而陷入窘境的憤怒導致。

“多年前,我曾窺見過一次帝星閃爍不明。但當時的情況雖是始皇被刺,可真正有危險的並不是他。也許是我星象觀察有誤,也可能是帝星早就命運難測。”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不足以為證。”鷂鷹不贊同地說道,總覺得青年上卿是因為壓力過大,導致思緒混亂。

青年上卿繼續淡淡道:“始皇在胡亥之後,二十多年之內一個孩子都沒有出生,而胡亥之前它有五十多個兒女。當然,這也許是他對男女情愛之事沒有了任何興趣,也可能是他有心無力。”

嘲風和鷂鷹這回就無言以對了,始皇的後宮它們自然也是可以窺探得到的,但這等隱私它們也沒甚興趣窺探。

“也許……是始皇修道養生……”嘲風無力地反駁道。

“始皇不讓大公子成親,也不允許其他兒子成親。也許是他不重視繼承人,也可能是他既想要長生不老,皇帝的位置也不想相讓。即使是自己的兒子也不可以。”青年上卿的聲音毫無溫度,就如同他的身體一樣冰冷。

兩隻脊獸徹底沉默了,始皇不讓兒子們成親有孩子,甚至連他最寵愛的小公子胡亥也沒有娶妻。這個疑點很多人都猜疑過,這樣解釋確實說得過去。

“是猜測,還是真相,就讓我們查一查吧。”青年上卿的唇邊勾出一抹笑容,“假設乾字間已經加快了我服下丹藥的藥性,我在乾字間呆了一夜卻等於三年,出來之後又是三年多,可始皇卻比我的身體好多了,可見有什麼東西在支撐著始皇的身體。”

“也許始皇會隨身帶著那寶物,但也有一定幾率在咸陽宮,畢竟此處擁有龍氣。”青年上卿也沒有太多信心,但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趁始皇不在咸陽,還能多做些小動作,否則壓根兒就不敢輕舉妄動。

兩隻脊獸一時都沒有應聲,半晌之後嘲風才遲疑地說道:“其實……即使始皇一直在帝位,也無所謂啊。”它們坐在屋檐之上,眼看著西周之後天下大亂,春秋加上戰國足足持續了五百多年的時間。中原戰火紛飛,民不聊生,哪怕是短暫的和平時期,也很快就會被鐵蹄和利刃撕開這虛偽的寧靜。

也許這五百多年,對於喜歡睡覺的螭吻只不過是一睜眼一閉眼的時間,但對於許多平民百姓來說就是水深火熱沒有盡頭的人生。百姓們的平均壽命都不到三十歲,也就是說許多人像青年上卿這個年紀的時候,或者連這個年紀都活不到就已經死去。

它們看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即使與它們自身也沒有什麼關係,卻也不希望這片土地上的文明在一次次的戰火之中被摧毀、被焚燒。

就像它們永遠無法理解人類的七情六慾,無法體會人類對權勢的渴望與追求,它們也同樣無法理解人類為何會熱衷於自相殘殺。

但是嘲風想著,它可能頭一次理解了什麼叫不舍。

它想要阿羅活得更長一些,而不是把有限的生命都虛度在替別人謀求權勢的泡沫之上。

“讓始皇繼續當皇帝嘛,阿羅,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啊。”嘲風的聲音更大了一些,說得更理直氣壯了一些。

“始皇有這個資格,他也能繼續當下去,別人也屈服於他。扶蘇……也許他就是沒有這種運氣運。”

皇帝的寶座只有一個,但天下有萬萬億的人,扶蘇已經離那個寶座只有一步之遙,可是跨越這一步卻難如登天。

“是啊,阿羅,你好好想想辦法怎麼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鷂鷹也苦口婆心地勸道,“始皇橫空出世,用十年統一了六國,成為坐擁天下的皇帝也才十一年,就已然把這個天下治理的有模有樣,確實配得上始皇這兩個字。”

青年上卿也覺得有些頭疼,兩隻脊獸自小幫了他許多,但他們之間的判斷大部分都有分歧。畢竟脊獸不是人類,他也沒有辦法和兩隻脊獸解釋人類社會的法則。少時他還會有興趣跟他們辯論幾句,等長大後才發現,他們雙方之間的問題,就像是夏蟲不可以語冰一樣,根本無法溝通。

他無法理解脊獸站在高處俯視眾生的寂寞和孤獨,脊獸也無法理解人類為何樂此不疲地勾心鬥角。

若是往日,那就換個話題岔過去了。可這回卻不一樣,他要說服這兩隻脊獸,否則就不會從它們口中知道咸陽宮中到底哪處有問題。

青年上卿捏了捏鼻樑,盡量用脊獸能聽懂的話語解釋道:“始皇崇尚的是以法家治國。法家可以一統江山,但統治統治,一統之後必須大治。而大治國家卻必須要以儒家治國,百姓需要的是安居樂業,而不是嚴苛的法律限制。”

“說人話……”嘲風很乾脆地承認自己有些沒有懂。

“好吧,國家需要休養生息。前幾年確實是需要霸權統治來穩定,可這十一年來,始皇先後修建了萬里長城、馳道、靈渠及阿房宮等諸多宮殿,還有驪山陵墓。這些龐大的工程並不是說不好,但應該在至少五十年內陸續修建……就像一個人面前有一桌美味佳肴,但他只能吃掉一小部分,卻強迫自己全部吃掉。那這個人會怎樣?”青年上卿努力換成嘲風能聽懂的例子來比喻。

“哦,他會吐出來的。”嘲風思索著,難得語氣變得深沉了一些。

“這和蓋房子一樣,地基不打牢的話,往上蓋會越來越岌岌可危。”青年上卿嘆了口氣,這也是他和扶蘇這些年來越來越按捺不住的主要原因。

“始皇本想把秦朝治理好,卻急功近利,反而民怨四起。始皇仁慈,留六國貴族體面,還賜予他們在各地養老。可六國貴族都賊心不死,暗中蠢蠢欲動。”

“我倒是能理解始皇。”

“想在有生之年,在中原大地上把胸中的溝壑都全部描繪出來。”

“時間不多了啊……”

“越是深入了解,就越能體會到他的心態。”

因為,他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啊。

青年上卿緩緩地喃喃自語道,最後一句淹沒在了嘴邊,出神地看著案几上和地上一摞摞寫滿字的帛書,俊秀的臉上寫滿了不甘。

“又或者,我雖然在始皇之後服了丹藥,可乾字間加長了我的時間,比對著我的身體狀況,也許始皇很快就要賓天了。”青年上卿分析著,比起說服兩隻脊獸,他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阿羅,你是如何計劃的?”鷂鷹無法不被打動,畢竟在脊獸的觀念來說,誰來當皇帝都無所謂。更何況比起形同陌生人的始皇來說,阿羅才是它們的朋友。

青年上卿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也沒有太過意外,反而越發認真地回答道:“且不說始皇是否當真可以長生不老。最好的結果,其實就是始皇退位當太上皇。”

“太上皇?就是始皇封他父皇秦莊襄王的稱號?可是秦莊襄王已經死了啊!”嘲風疑惑道。

“喏,準確的說,類似於趙武靈王把王位內禪給兒子趙惠文王,之後自稱‘主父’。但他依舊主管軍事要務,而國內政治經濟事務則全部交由趙惠文王負責,這使得趙武靈王專註於對外戰爭,沒有後顧之憂。”青年上卿解釋道。

“可趙武靈王最後被他兒子圍困,活活餓死在沙丘宮。”鷂鷹只是陳述事實,但語氣卻略顯陰森,“當年我可是圍觀了整個過程,相信我,那場面絕對不好看。”

“哦!我想起來了!”這等大八卦,嘲風有怎麼可能忘記,立刻興奮地嚷嚷道,“我記得趙武靈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比小兒子大十歲。他先封的大兒子為世子,後來又因為寵愛小兒子而把大兒子的世子之位給廢了。結果後來讓位給小兒子之後,帶著大兒子東征西戰,又覺得大兒子更合他意……這折騰的,最後小兒子就直接把他囚禁在沙丘宮餓死了,三個月後才開宮門,那場面……嘖……雖然我看不到,但鷂鷹一描述我就各種想像啊……”

趙武靈王算得上是春秋戰國時期一位非常傳奇的君王了,他開啟了胡服騎射,趕走了林胡,吸收了樓煩,稱霸了北方草原。更牛掰的是,他居然插手別國內政,連秦昭王與燕昭王都是他親自去立的,可見其當時有多雄霸一方。

他在國事上極其英明,但相對的,就是對待家事特別糊塗。

但君主的家事就是一個國家的政事。趙武靈王這一生在繼承人上做了錯事,就直接導致了他悲慘的結局,雄心壯志還未完成,就壯年慘死。

也許他沒有中途退位給自己的小兒子,這天下的國號在幾十年前就要改成趙了。

青年上卿也知道自己提的這個比喻並不恰當,但既然提起了趙國,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個被他一直遺忘的關鍵點。

假設始皇的身體早就出了問題,那麼肯定瞞不過身邊的人。

而動用乾字間脅迫他試藥的,正是趙高。趙國人,會道法,可驅使法寶,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趙高應該就是他師父唾棄的大弟子,他的大師兄。

那趙高所求的又是什麼呢?他跟在始皇身邊,肯定不是簡簡單單地就為了榮華富貴……

青年上卿也無暇去思考原來的事情,直接抓著狻猊石刻追問道:“鷂鷹,請幫我看看大公子可一切如常?”

他回咸陽與王離分開時,囑咐他回去之後在上郡那最高的府衙上面加上脊獸,這樣起碼能在他離開上郡的時候,可以隨時讓鷂鷹觀察到扶蘇的近況。

“一切如常,他們在議事,最近匈奴的內部有些不穩,他們在考慮是否出兵施壓。”鷂鷹很快就回答道。上郡是它還沒看過的地方,連風景都不太一樣,所以經常把目光流連於此。

“無事就好。”青年上卿鬆了口氣。

“喏,據說是匈奴的冒頓王子回了王庭,和其父頭曼單于寵愛的小兒子起了衝突,繼承人的問題越鬧越大。”鷂鷹感慨不已,“看來無論是哪裡,兒子多了都是問題。”

青年上卿暫且放下心,把憂心的事情寫在帛書上。因為他發現自己自乾字間中出來之後,連記憶力都下降了許多。

這一耽擱,這段香木就燃燒殆盡,狻猊石刻吃飽了香氣供奉,屋內又恢復了一片平靜。離下一次通話還要一段時間,而他的身體也不可能支撐他跑到咸陽宮屋檐上。

青年上卿忽然無緣無故地感到一陣心悸,他捂著胸口皺眉,忍耐了半晌,不安的情緒像雜草一樣蔓延開來

又出了什麼事嗎?

還是,他的心臟也即將腐爛?

青年上卿顫抖著雙手,展開一條新的白帛,提筆把要做的事情都一條條記錄下來。

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之後的一些天,甘府的後門和邊門,都不著痕迹地進出了許多商販。據街坊鄰居聲稱,宜陽王的病已經轉好,甘府是要準備整修一下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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