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憐兒從震驚中猛然清醒,吼了起來:「你為什麼要殺他?誰讓你殺他的?」
她可以想辦法的。她不信這天地間找不到能剝離師尊魂魄的辦法。韓修文就這樣死了?
石清楓的目光在肖憐兒臉上掃過,見她眼裡噙著一滴淚將落未落,眼瞼微紅。就算是沖自己發作,眉間似顰還嗔,比平時瞧著更多了幾分楚楚之意,心情一盪,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傷心若水道君離開。他不願意苟活,你對韓修文又下不了手。我幫你,有什麼不好嗎?」
肖憐兒氣得一股血直衝腦門。
這世間有一種人,總愛佔在道德的高度,用軟刀子殺人。韓修文在外虛偽,好歹私下裡會揭去那張皮。
肖憐兒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討厭石清楓。
「你都聽到了?你都看到了?你沒看到韓修文無力掙扎,我正在和我師尊說話?他笑得那麼開心……」肖憐兒喉間一哽。師尊笑的那麼開心,讓他多笑一會兒不行?「你有什麼資格替我作主殺韓修文?你有什麼資格替宗門作主處置韓修文?你是韓修文的弟子,他教過你山河網,他指點你磨鍊心志。你一點師徒情份都不顧及?」
「我既然有了元嬰修為,就是元道宗的長老。我無需再喊韓修文師傅,對他行師徒之禮。你不懂嗎?什麼指點我磨鍊心志,收我為徒不就是讓我替他贏幾枚丹藥?讓我去秘境里替他尋靈草?」石清楓冷哼一聲,「憐兒,你怎麼回事?他害你利用我,你還怪我殺了他?你該不是對他還念著前世舊情……」
「你是非要我感謝你,心頭才舒坦?嘴裡才不刻薄?」肖憐兒大怒。
「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么?」石清楓臉色轉好,伸手想拉她的手。
肖憐兒掌心一熱,菩提葉發出綠光。
石清楓眼神微微一凜,垂下手道:「我知道若水就這樣走了,你心情不好。先回宗門吧。」
人已經被他殺了焚了。師尊再也找不回來了。她和石清楓有什麼好說的?肖憐兒轉身化為一道流光,根本沒有和他同行的念頭。
石清楓笑了笑,跟了上去。
回到北辰殿,廣場里整齊站著元道宗各殿的真傳弟子。唯獨沒有北辰殿的弟子。
肖憐兒走過,弟子們紛紛躬身向她行禮。大概都知道她有了元嬰修為,升為本宗長老了。這時,她看到了道明等人,心頭一喜,又看到了虛谷。目光相撞,搖光殿眾弟子眼睛就紅了。
肖憐兒走到虛谷身邊,見他修為到了築基後期大圓滿,尚未結丹。知道這十年虛谷必定當成是在閉關苦修,心裡有許多話,一時間說不完,只得沖他笑笑:「老樣子,沒怎麼變嘛。」
築基之後,修士的面容衰老緩慢。虛谷瞧著更沉穩,像個大男人了。
虛谷眼睛發紅,半晌才道:「小師祖,你進殿去吧。祖師爺他們在等你。」
「好。」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肖憐兒應了聲,邁進了北辰大殿。
裡面擠得滿滿當當。上首已撤掉掌教之位,一溜排開了六把椅子,兩側坐著三十來位請來的元嬰修士。
肖憐兒看到清風長老與天璣天權天璇四人坐在上首。她定了定神,上前施禮:「四位長老,我與師尊在青目山脈中追上了韓修文。」
石清楓一步邁了進來:「韓修文死了。我已將他的屍身焚毀,確認他的元嬰與魂魄悉數化為飛灰。若水道君隕落了。」
他走到肖憐兒身邊,微微一笑:「清楓僥倖在燭龍遺迹得到了燭龍訣傳承。閉關十年,修為突飛猛進,結嬰成功。」
殿堂上各宗門的元嬰修士都吃了一驚。搖光殿上空的鸞鳥祥雲尚在,如果花遠結嬰成功,元道宗將有七位元嬰修士。
看了場好戲,不料元道宗沒有因為掌教韓修文一事大傷元氣,反倒實力大增。元嬰修士們又想起元道宗那位化神飛仙的建宗祖師。神色間收了輕視之心,變得恭謹起來。
清風四人互看一眼。此時不是細說經過的時候,清風長老笑道:「你二人都有了元嬰修為,從現在起,就是元道宗的長老。上前入坐吧。」
肖憐兒默默地在清風身邊坐了。石清楓也不客氣,徑直在天璇長老旁邊的椅子上落座。
清風長老徐徐說道:「今日情形各位已經看到了。經我們幾位長老商議,元道宗新任掌教由春山真人接任。就在此請大家做個見證。應春山。」
換上掌教服飾的應春山沉穩地邁進了殿門。從天璣長老手中接過新制的掌教令牌,聽長老們逐一訓話。
石清楓說道:「以韓修文為鑒。」
幾位長老聽著心裡極不是滋味。誰說這話可以,石清楓畢竟是韓修文的徒弟。原來的北辰殿弟子都拘在偏殿。因他有了元嬰修為,念著元道宗在各宗門中的威望,沒有細問情形。他倒端起長老的架子來了。
…br/>
應春山面不改色一揖:「春山遵從長老教誨。」
輪到肖憐兒,她微笑著說了句場面話:「細心打理宗門庶務。」
應春山回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仍然是那句遵從教誨的話。
宗門長老訓誡之後,應春山這才轉身朝四周團團一揖:「春山不才,今日接元道宗掌教一職,定當遵從宗門律令,將元道宗發揚光大。」
元道宗有七名元嬰修士坐鎮,還有隱在幕後的隱老。讓金丹修士做掌教,有什麼不妥之處自有長老們教誨。也免得再出現某位元嬰長老任掌教獨攬大權的情形。
見識過元道宗的實力之後。與座的元嬰修士們都很捧場,紛紛送出各色賀禮。北辰殿漸漸熱鬧起來。
元道宗新任掌教的儀式就這樣簡單辦完。
接下來就是元道宗的家務事了。
眾人沒有這麼不識相,紛紛攜弟子告辭。
頃刻間,便走了個乾淨。北辰大殿里只留下元道宗的人。
玉和真人帶著北辰殿的弟子魚貫而入,在大殿里跪下。瞧著石清楓坐在上首長老座位上,臉上浮起了驚疑之色。
望著這群韓修文的弟子,幾位長老心裡暗暗嘆息。
天權長老性急,早就憋不住了:「石清楓肖憐兒,最後是怎麼個情形?」
肖憐兒淡淡說道:「石清楓殺了韓修文,把他的屍身焚了。若水道君的魂魄本己和韓修文連在一起,瞬間也散了。」
跪在地上的玉和等七名真傳弟子頓時哭了起來。
幾位長老沒想到韓修文竟然是死在石清楓手中,又是一驚。肖憐兒殺韓修文尚在情理之中。石清楓是韓修文的弟子,哪怕他有了元嬰修為,不再對韓修文行師徒之禮。由他下手殺了韓修文,眾人心裡仍浮起怪異之感。
玉和真人抬起頭望向石清楓,嘴唇嗡動,最終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石清楓嘆了口氣道:「若水道君魂魄和韓修文連在一起。憐兒不忍下手,是以我才代勞。我有個不請之請。壞事都是韓修文一人所為,與弟子們無關。還望各位長老對北辰殿弟子寬容相待。」
一時間眾人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肖憐兒別開了臉。石清楓說起來像是這麼回事,然而她的感覺卻完全不是這樣。
清風長老笑了笑道:「我們本來就沒打算處置北辰殿弟子。玉和常年打理宗門內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們商議一下,決定讓玉和他們繼續守在北辰殿,幫助春山真人打理宗門庶務。後殿韓修文住處及原掌教丹室,暫時封閉。北辰殿房舍多,春山真人隨意選處居住即可。」
石清楓笑道:「如此甚好。玉和,還不謝過幾位長老。」
就算你修成元嬰,成為宗門長老,有必要瞬間就用長輩的口氣和我們這樣說話?玉和幾個望向石清楓的眼神漸漸變得冷漠。
玉和低頭垂淚道:「師叔們寬宏大度。我們幾個卻於心不安。玉和與師弟們商議過了,打算去後山面壁清修。」
玉笄哭得最厲害:「玉笄慚愧,幼時受……輕塵仙子庇護,卻屢次對她出手。弟子自罰去後山面壁二十年。」
有韓修文這樣的師傅,七人哪裡還在元道宗弟子面前抬得起頭,都願意麵壁清修。
見他們堅持,幾位長老也不勉強。七人磕了頭,退出了北辰殿。
北辰大殿是掌教所居,處理宗門事務的地方。除此之外,天璣天權天璇搖光四殿都有了主人。還餘三殿。
肖憐兒搶先說道:「各位長老,我資歷淺薄,請容我厚顏討住天樞殿。」
那是若水道君的住處,眾人自然也無異議。
石清楓倒也無所謂,討了開陽殿住。
宗門事務一完,肖憐兒率先離開。囚龍陣已撤掉,天樞殿的防禦護罩已經消散。她拒絕了幾位長老相陪,獨自走進了天樞殿。
丹室里若水道君栩栩如生。宛如生時。
肖憐兒看到他胸前的血跡,施了個引水訣和滌塵訣清洗乾淨,拿著玉梳,小心的梳理著拖曳在地的白髮。
丹室有風,肖憐兒抬起頭。
木葉老人走了進來:「若水的遺軀交給宗祠。」
肖憐兒咬著唇,替若水挽好髮髻,插上白玉簪子。她轉身向木葉老人跪了下去:「請恕我先前無禮之罪!」
她磕了三個頭,抬起臉,眼淚淌了下來:「您可以讓師尊活過來吧?只要有辦法,上天入地,我都願意。」
木葉老人揚手拋出一具玉棺將若水移了進去,收進了儲物戒指。這才淡淡說道:「你的要求太多了。你別忘了,你該兌現十年之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