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楓不是丹師。燭龍更不會煉丹。但它能分辨靈草對傷是否有用。石清楓狐疑地看著王大龍和肖明依。心跳得這麼急?是擔心自己的傷用藥後好得快,還是丹藥有問題?
龍爪一勾,將一名女弟子勾到了面前。
「紫焰君!你這是……」王大龍上前一步,又拚命地忍了下來。
那女弟子縱然是自願來的,看到數尺長的爪子和尺余長的指甲在眼前晃動,仍嚇得臉色發白。她來之前應春山就說過了。對紫焰君動手,對方殺她如摁死一隻螞蟻。且說不定連累在場的所有女弟子。她拚命地忍著,忍著不害怕,忍著不出手攻擊。
指甲勾住了她的衣袖,用力一扯,露出雪藕似的胳臂。女弟子閉上了眼睛。所有為燭龍小心擦試著鱗甲的女弟子都停了下來。
連風聲都聽不見,神識感覺,只有眾人擂鼓般不斷的心跳。
石清楓的指甲從女弟子胳膊上滑落,一勾。
一聲悶哼響起。
爪子划出半尺長的傷口,深可見骨。
石清楓張開嘴,先前嚼著的丹藥噴了出去。
火辣的傷口瞬間傳來沁涼之意。女弟子睜開眼睛,看到手臂上的傷口凝結不再流血。
所有人都明白原來是試藥來著,禁不住鬆了口氣。
「師兄!」肖明依欲言又止,緊抿的雙唇與幽怨的眼神彷彿在說,你還信不過我嗎?
裝滿傷葯的籃子扔回肖明依手中。王大龍看了眼已經忙碌得差不多的女弟子,叫了幾個來幫肖明依,其餘人退到了旁邊。
龍身腹部十餘塊鱗甲掉落,兩尺見方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肖明依垂眸看著這處傷,不經意流泄出恨意來。
如果不是這條龍,石清楓將是真傳弟子中最出色的佼佼者。韓修文死了。如果他沒有燭龍訣,哪怕和玉和他們一同去後山石室面壁十年,也許十年之後,他仍然是元道宗前途不可限量的天才。總有一天,他會被自己感動,償了她的夙願。
肖明依想起這幾個月來石清楓待自己的親呢,心陣陣抽痛。她默默施了個引水訣沖洗著傷口。
元道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進了開陽殿侍侯。兩人成雙入對出入,連去劍宗,石清楓都帶上了自己。他全蒼瀾大陸最年輕俊逸的元嬰長老啊,她如活在夢中,美好得不願醒來。
夢終究是會醒的。一夕之間,她引以為傲的男人成了蒼瀾大陸修士們的共同敵人。他不再是她的石師兄,而是被燭龍佔據了身體與心智的怪物。
他哪裡是喜歡著自己。他一朝得勢,便召了一百貌美女弟子侍侯。
他不死,自己一個築基修士哪裡還有活路?一句紫焰君的女人,就能讓她成為修士們泄憤的目標。
肖明依想起了肖憐兒。她一直嫉恨著她。後來知道她是易輕塵的轉世後,那些恨彷彿沒了來由。但她仍然嫉妒著肖憐兒。自己才是築基,轉眼間,她便修成了元嬰靈體。
肖憐兒一定能對付這條燭龍。自己只要出把力,轉眼就會成為元道宗的功臣。肖明依一揚手,提籃里的丹藥飛了出來。她施展起纏水訣。一條白色的水帶將丹藥拍成糊狀,水性真氣將其攤開成薄餅狀。
她盯著傷口,引導這片葯糊貼上了傷處。不用轉頭,她也能感覺到石清楓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肖明依自嘲的想,他不是那個溫柔的石師兄了。他盯著她,不過是怕她動手腳而己。
敷上傷葯之後,肖明依拍出了青色的木性真氣。木之氣蘊含的生機在傷口緩緩轉動,催動藥力儘快地融進傷口。
被隱老元嬰炸開的傷口以肉眼所見的速度止了血,迅速地收口癒合。片刻間,傷處就變得平滑一片,只是少了十來片龍鱗,像頭上生了癩痢,有點難看。
肖明依退開。
「紫焰君還有別的吩咐沒?」王大龍笑著問道。
龍身漸隱,石清楓站在玉台上。五名弟子捧著照他吩咐做的淺藍色衣袍上前侍侯他更衣。他扭了扭脖子,回身坐在榻上,朝肖明依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也許是不再是龍身人面的怪物模樣,肖明依一恍惚,覺得石清楓彷彿又回來了。一股勁氣將她扯了過去,跪坐在他面前。
石清楓攤開手,掌心一疊桔黃色的龍鱗:「你拿這個去找左岩替你重新煉製一把劍吧。」
冰涼的龍鱗放在她掌心,肖明依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著,咬著唇,生怕自己一開口,便要說出丹藥的秘密。
「謝謝。」她近乎哽咽地說完,轉身飛出了北辰殿。
傷癒合,石清楓卻感覺有點倦…覺有點倦意:「都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們。」
王大龍一個眼神,領著這群女弟子退到了北辰殿門口。
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簾照在石清楓身上。芸香玉石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他撐著下頜打盹。短短三十幾年的記憶紛涌而出。一陣風鈴聲清脆地在湖面上飄蕩,石清楓睜開了眼睛。澄心湖水面如鏡,清晰印著天上的朵朵白雲。
他站起身,漫步走到湖邊。
湖水清澈透明,他驀然看到湖底躺著一串玉石風鈴。
「你送我的那串風鈴……」肖憐兒沉著臉一字一句地說,「我是說,我離開澄心湖的時候,一隻一隻都捏碎了。」
往昔的對話突然在他腦中響起。
石清楓盯著那串風鈴冷冷說道:「就算你只是扔進了湖裡,你的話早把我的心捏碎了。你休想再影響我的心神!」
他手一招,那串風鈴破水而出。手幻為龍爪用力一捏,風鈴在掌心化為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也許是風鈴破水而出引得湖水蕩漾,一波水浪撲上他的雙腳。
石清楓沒有在意。打濕的鞋與衣袍下擺,多大的事啊。他喃喃說道:「如果你活著,我還會再殺你一次。」
湖水浸濕他鞋子的剎那間,尖銳的疼痛從腳底傳來。
石清楓發出一聲怒吼,身體一躍而起,朝下一掌拍下:「何方屑小敢暗算本君!」
碧色的湖水被他的掌力擊得下陷。丈余高的水浪轟然躍起。澄心湖的水眨眼工夫洶湧咆哮,浪頭一個接一個。肖憐兒在水中顯露身影。花為玉骨枝為脈,往昔淺笑亦清顰的容顏散發著淺淺靈氣。像一塊浸在水中的翡翠,剔透水潤。
「肖憐兒?」石清楓疑為眼花,眨了眨眼睛。
肖憐兒五指如揮琵琶,一串串水滴在他眨眼時已射至面門:「我沒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石清楓的手幻為龍爪伸出,凝出一片桔色的光擋在水滴上。白霧升騰,嗤嗤聲不絕。卻將這片光幕擊打得如麻點一般。
他心頭一凜。肖憐兒不僅沒死,還進階成了上仙界的元君。
又一波水線凌厲襲來,陽光一映,晶瑩泛著七彩。像毒寡婦吐出的蛛絲,沾上便是要命的毒辣。
石清楓大喝一聲,雙爪一收一彈放。對付隱老的招術再次施展開來,指間火線交織成網將整座澄心湖罩在其中。張嘴噴出一股桔色的火焰,化為一群小燭龍迎上襲來的水線。
「神獸,去!」
輕叱聲中,肖憐兒掌心飛出八片菩提葉,飛入湖中水流聚成的獸形。菩提葉嵌進這些水獸的心臟,八聲獸吼同時響起,張牙舞爪撲上山河網,狠命地撕扯著,啃咬著。
石清楓氣極敗壞:「我不是破了神獸凝成的護罩……」
「我早料道身體會被損毀,你撕破神獸之力所凝的護罩時,我就已經將菩提葉藏於儲物手鐲中了。你得意忘形,看我被剁成肉泥,哪裡還顧得上注意小小的儲物手鐲。」肖憐兒手指上空,指間綠樹枝顯現,吐出一片閃電網:「破!」
耀眼的光芒一閃,如同太陽自地平線上躍出。空中響起憤怒的龍嘯聲,石清楓再次幻出燭龍真身。
腹部一疼,方才養好的傷口剎那間裂開。鮮血淋漓灑落,痛楚如針扎一般。石清楓狂吼:「肖明依,你竟然敢算計我!」
「算計你的還有我們!」
一聲雷鳴般的聲音響起。一個滿面虯髯鬍須的魁梧漢子從空中飛來。
「大師兄!」肖憐兒大喜,花遠結嬰出關了。
花遠手握陣石,陣旗漫天飛舞。一圈濃濃的霧氣升起,將燭龍困在陣中:「上古囚龍陣!孽龍,你休想再逃!」
陣石飛進了肖憐兒手中,她的心神沉入,瞬間與囚龍陣取得了聯繫。身體一閃,遁進了霧中。
「囚龍陣!殘缺的陣圖豈能困得住我?」燭龍擺尾,有持無恐地拍向了霧氣。
「此陣我已修補了九成,師妹,看你的了!」花遠初結元嬰,自知不是燭龍對手,布完陣閃身離開。
濃霧翻騰,五龍一組前撲後繼圍向燭龍。
「我知道你在哪兒!這點小傷就想取我性命,你在做夢!」冰冷的聲音中,石清楓一眼閉一眼睜。黑夜白晝在瞬間交替間,顯露出肖憐兒的身影。
龍爪撕裂著霧氣,始終離手握陣石在霧中穿梭的肖憐兒有數丈距離。龍身鮮血流個不停,肖憐兒引著他在陣中奔跑了半個時辰,燭龍漸漸露出疲憊之感,速度慢了下來。她知道所有的計策終於有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