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燭龍對著肖憐兒噴出一口火浪。
肖憐兒不再逃。她回身站定,把綠枝往空中一拋,瞬間化為一柄青綠色的大刀。閃電絲纏繞,紫焰燃起三尺高。
她握著大刀凌空飛起,朝著火浪狠狠一刀劈下。劈落的瞬間,她雙手執刀在火浪中一轉一攪,喝道:「起!」
刀攪動著火浪,天地被火光映成了桔色。隔著囚龍陣里的霧氣,肖憐兒盯著龍頭那張石清楓的臉,突然想起了那個羞澀溫潤的少年。是什麼讓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肖憐兒來不及多想,用盡全力,一刀狠狠揮下。
空間與霧氣被她斬成了兩半。她毫不猶豫從這道狹窄地空間縫隙里飛了過去。手中長刀換成了劍宗開山祖師所用的紫晶劍。
劍中尚存的劍意疾如流星,肖憐兒白裙飛舞,輕盈似飛鳥,在霧氣中划出淺淺痕迹。
囚龍陣的霧龍不停地撕咬,身上傷口止不住的血讓燭龍的反應終於慢了一拍。劍芒嗤地一聲,刺進了燭龍的身體。
憤怒地龍嘯聲驀然響起。投在地上的陣旗被激得跳了起來。勁氣撲面,將她滿頭長發激得四散飛舞。
囚龍陣出現一道缺口。陽光灑在桔黃色的龍鱗上,耀得肖憐兒眼睛生疼,她閉上眼睛用往前又是一刺。
吼聲震耳欲聾,燭龍吃痛擺尾。
肖憐兒不敢鬆手,任由粗大的龍尾拍打在了她身上。
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瓷瓶似的,啪地一聲被拍碎了。她的身體由實化虛,像一道金芒勾勒的影子。花瓣綠枝,碎草葉與小龜的身影在影子里閃顯。龍尾再拍上一記,組成她身體的五行靈物就會四分五裂徹底分散開來。
她咬著牙堅持著。感覺自己只剩下了一雙手。這雙手裡握著蒼瀾大陸所有人的希望與性命。她死死盯著握劍的手,強聚心神讓自己握住那把紫晶劍。
燭龍中劍的身體漸漸被劍芒融化出一個洞來。它在空中痛苦地扭動著身軀,四爪胡亂地揮動,卻怎麼也抓不住肖憐兒。
燭龍從空中重重摔落在玉石台上。碎石橫飛,芸香石台凹陷成一個大坑。肖憐兒握著的劍扎得更深。
這時龍身突然變化,上半身幻為了人形,只留下一截龍尾拖在地上。紫晶劍插在石清楓胸口,鮮血浸透了衣衫。他一隻手聚著一團火焰,另一隻手握住了胸口的劍,推著肖憐兒一起站了起來。
五行靈物漸漸重聚著她的身軀。她握著劍再也無法前進半分。她已經儘力了。她沒有力量再殺他。
她不過是初聚靈體,依然敵不過吞噬了十來個元嬰精華的上古燭龍。
「憐兒。」石清楓的聲音溫柔無比。他的手順著長劍往上移動,覆在她手上,握住了她的雙手。
柔若無骨,這樣小。他一隻手便包裹住了。
石清楓望著她散發著靈光的容顏,那是那樣柔弱,彷彿吹口氣,她便散了。
「我錯了。因差陽錯成了韓修文的弟子。我閱歷淺,在家時不通庶務,不懂人心。到了宗門更是自傲。少年天才,掌教徒弟。走到哪兒,師姐妹們都待我極好。每次逼著你順從我的心意,你定厭煩極了……」
肖憐兒的眼睛漸漸濕潤。那時候她心裡還沒有明徹。她小心地避開那個善良單純的少年。她傷害了他的驕傲,傷了他的心。可她沒有辦法。她擔負的東西太多。她沒辦法去付出。
「你動手吧!」肖憐兒的手被他握住,重新讓五行靈物凝聚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只要石清楓一掌拍來,正在重聚成她靈體的五行靈物就會散開。
他的手變成了巨大的龍爪。她感覺到龍爪的冰涼堅硬。他脖子一片片桔色的鱗甲浮現出來。
「明徹。」肖憐兒嘴唇嗡動,無聲地叫了聲明徹的名字。她閉上了眼睛。
囚龍陣幫她刺進了這一劍,也攔住了能幫她的人。
重傷後的石清楓有片刻的清醒。馬上他就會再次化為燭龍。
石清楓望著她,爪子抓著她握劍的手用力往心臟狠狠插了下去。
肖憐兒驚愣地睜開了眼睛,手中的紫晶劍發出明亮的光芒。
龍嘯之聲在空中響起,漸漸虛弱。他脖子上的龍鱗消失了,龍爪重新變成了他的手。石清楓鬆開了手,仰面倒在了玉台之上。
他的雙瞳漆黑,兩條燭龍影子閃了閃,消失了。胸口被紫晶劍融出一個洞。他的心在劍芒中漸漸融化。
「除了死,我再也回不去了。」石清楓喃喃說道:「我知道,他在上仙界等著你。我放你去找他,告訴他,如有來世……」
肖憐兒雙膝軟倒,抱住了他,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
…如有來世……石清楓再也沒說出來。雙瞳倒映著天空的白雲,一如初見時,明如清澈,不染一絲塵埃。
「俗世凡體進了宗門,多食靈米靈蔬,呼吸靈氣滌身,也能強身健體延綿壽元。」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溫和地安慰著她。她心裡只有對韓修文的恨,排斥著這個散著和韓修文一樣氣息的溫潤少年。
她多食熾菊,被體內亂竄的火元素熱得受不了,一頭扎進了水潭,撲倒在他身上。
他的臉漲得通紅,彆扭地轉開了頭,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下去!」
她看著他倉惶逃進樹林,重生回元道宗後,第一次笑得肆意大膽。
他明明猜到采醉仙果她別有用心,他只是踏著夜風走過來,笨拙地用手捋起她散落的頭髮說:「……修仙界以實力為尊。我,我會保護你的。」
她不見他,看他獨自站在澄心湖外的木橋上。他站在很久,才離開。留下一串玉石風鈴。一隻大的,九隻小的。酒盅大小,呈花形。
風鈴里刻著:「賀憐兒生辰,清楓雕制。」
還是這座澄心湖,風中隱隱傳來風鈴的脆響聲。
可是她那時惱了他,厭了他,將風鈴一隻只捏成了碎片。
她不敢再回憶下去。是這個溫潤少年讓她明白,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情深緣淺,她心裡刻下的,卻是明徹的身影。肖憐兒抱緊了他,瞬間淚如泉湧。
燭龍的威嚴散去。等侯在北辰殿外的人從囚龍陣缺口飛了進來。
肖憐兒鬆開手,闔上了石清楓的眼睛。
「小師妹你可真行!」花遠激動的叫了聲。
「呵呵,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天不絕我元道宗啊!」清風長老撫著鬍鬚樂道。
元道宗的人越來越多,四周一片歡呼聲。
天璇長老也從宗祠趕了來,看到石清楓的屍體恨聲罵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眾人眼前白衣一晃,卻是肖明依,她盯著石清楓,手中凝出一把水刃:「你騙得我好苦!我。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肖憐兒拂袖攔住了她,對天璇清風和花遠道說道:「肖明依替燭龍上藥,有功無過。人死已矣,葬於宗祠,提醒後輩弟子永不忘此教訓。」
清風長老看了眼肖明依道:「這是正理。肖明依,你也別太難過。老道都在他面前長揖首口呼小的明白!」
弟子們頓時大笑起來。
天璇長老也笑道:「你那小人樣,哪裡有半點宗門長老的骨氣!」
清風長老咋呼呼地叫道:「不是這樣,咱倆能活下來?」
對話沖淡了肖明依的尷尬。她知道,長老們如此,便是告訴元道宗弟子,不會再有人因為她與石清楓親密瞧不起她。她咬著嘴唇,目光掃過石清楓如沉睡的臉,心裡又酸又澀。一時間竟起了閉關的心思。
「藏在宗祠也好。」天璇長老管理宗祠,當下應道,「有先祖的菩提之光守護。元道宗弟子從此引以為戒。修仙之路迢迢,也要一個腳印踏實地前行。」
四周的弟子們收了笑臉,肅聲應下。
肖憐兒道:「我曾與木葉老人有約,清掃宗祠十年。這十年,我便留在宗祠清修。出關之日,再來拜別。」
她已經靈體,成為蒼瀾大陸五千年來第一個化神飛仙的修士。論起修為,她眼下已是蒼瀾大陸第一人。
清風長老感慨不己,又提醒她道:「木葉老人將若水道君的遺軀也藏在宗祠里。你便替你師尊守靈十年吧。」
「是,師傅。」肖憐兒將劍宗建宗祖師的劍遞給了他,「當日在劍冢借的。還請師傅幫我歸還劍宗。」
她又朝花遠一揖,從千機鐲里取了份妖獸所贈寶物遞給了他:「小妹的賀禮。」
花遠不客氣地收了。
「小師祖!」站在花遠身邊的虛谷叫了她一聲。
肖憐兒看著他,微微一笑:「好好修鍊。」
虛谷用力的點頭,眼裡滿是不舍。
肖憐兒抱起石清楓化為一線流光離開。
一步踏進宗祠的巷子,世界頓時安靜下來。肖憐兒低頭看著石清楓輕聲說道:「我陪你十年再去尋他。你可喜歡?」
十年,這便是她的情劫。明徹可還能再等她十年?她要為這十年付出什麼,肖憐兒不知道。她算不清個中得失。她只知道,當初應下木葉老人的十年,如今便應在了石清楓身上。
菩提樹枝葉婆娑,陽光灑在地面,抖動的光斑讓這年冬日變得靜謐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