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禾的雙眼赤紅,宛如被凝鮮血而成,在幽暗的地牢中,閃著充滿殺氣且詭異至極的光。
姬成羽被紀雲禾這目光盯得脊樑一寒。
便在此時,黑氣在紀雲禾身邊再次凝聚,化為九條妖異非常的狐尾,與那日懸崖邊上別無二致。
紀雲禾竟是……再次變成了九尾妖狐!
姬成羽呆怔之時,忽然間,紀雲禾眼中紅光大作。那九條黑氣倏爾撞擊牢籠欄杆,但卻被欄杆上的大國師禁制擋住,欄杆被撞出了一聲巨響,「轟隆」一聲,整個牢籠都震顫搖晃,禁制力量被激發,白光大亮,將牢籠照耀得一如白晝。
姬成羽卻是被這撞擊的餘威擊倒,摔坐在地。
紀雲禾背後的那九條尾巴卻並不就此放棄,它們揮舞得越發放肆,在牢中白光之間,狂亂而舞。
未等姬成羽站起身來,那尾巴猛地往後一縮,再次向地牢禁制撞擊而來!這一次勢頭更比上一次還要厲害,竟然是一擊撞破禁制的白光,在巨響之中,衝出牢籠,向姬成羽殺來!
姬成羽想擋,但在這般妖力的壓制下,他根本動不了一根手指頭。
便是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記白光似箭,猛地自屋外射來,倏爾將紀雲禾其中一條黑色尾巴猛地釘到了地板上,紀雲禾一聲悶哼,沒來得及將剩下的幾條尾巴收回,又是幾根白色的羽箭破空而來,將她九條尾巴悉數釘死在地上。
紀雲禾一聲哀嚎,口中猛地噴出一口黑色的血,霎時間,她九條尾巴消散無形,再次變成散亂的黑氣在紀雲禾身邊飄轉。紀雲禾躺在牢中,靠著牆壁,急促的喘息著,這九條尾巴的消散好似讓她的疼痛緩解了些許,她呼吸雖然急促,卻也沒有再那般掙扎。
一隻穿著白色鞋履的腳此時方才踏入屋內。纖塵不染的雪白衣袖輕輕一揮,屋中四處散落的白色光箭化為白光,悉數聚攏在那蒼白指尖。
大國師乾瘦纖長的手指一握,一柄白色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成羽,你且出去。」
他淡淡吩咐了一聲,姬成羽連忙頷首行禮,立即退了出去。
大國師推開地牢的門,一步踏入牢中,與紀雲禾一起,站在了牢籠之中。
紀雲禾面色從如金紙,滿頭虛汗,她抬頭望了大國師一眼,自嘲的勾唇笑了笑:「國師大人,您看,我這算什麼稀奇事?」
大國師行來,紀雲禾身邊的黑氣便盡數繞道而走,卻也沒有消散,一直在空氣當中,圍繞著兩人,好似在窺探,探尋著這大國師的弱點,等待一個可乘之機,將他殺死。
而大國師除了手中這一柄劍,好似再無任何防備,那黑氣卻也一直沒敢動手。大國師走到紀雲禾面前,蹲下,伸出另一隻乾瘦的手,以食指在紀雲禾唇角一抹。
紀雲禾唇角黑色的血便染上了他蒼白的指端。
紀雲禾腥紅的眼瞳盯著他,看他將自己唇邊的血,在指尖玩弄。
他道:「煉人為妖,確實稀奇。」
這八個字一出,紀雲禾愣住:「什麼意思?」
大國師並沒有回答她,卻是又一伸手,在紀雲禾全然未反應過來之際,將手中的一粒藥丸丟入了紀雲禾口中,指尖在她下巴上輕輕一抬,紀雲禾毫無防備的咽下一粒藥丸。
「你給我吃了什麼?」
「寒霜。」
紀雲禾面色微變。
寒霜是大國師制的毒,專門對付馭妖師,被餵過寒霜的馭妖師,無不慘死,是以朝廷才能在如今,如此制衡與馭妖一族。
「你想殺我?」
「我不想殺你。」大國師清冷的目光看著紀雲禾,及至此時,也毫無情緒波動,他看她,看萬物,都好似在看石頭,看屍體,看的都是沒有靈魂的死物,「我只是在讓你試藥。」
拿她試藥……
紀雲禾冷笑:「寒霜此毒,試了多少遍了?何苦再浪費給我?」
大國師看著她,靜靜等了一會兒,冷漠道:「對,寒霜試了無數次,馭妖師無一例外,盡數暴斃而亡……」大國師又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姿態,給紀雲禾更大的壓力,「你是第一個例外。」
你是第一個……
這句話,在此情此景下,竟然讓紀雲禾覺得有些熟悉。
她倏爾記起,在她第一次被卿舒與林滄瀾喂葯之後,他們也是這樣說的。
她是第一個……
「這人間,果然多了個新鮮事。」
紀雲禾仰頭看大國師,他素來淡漠的神情,此時方才起了些興趣似的,勾著唇角,盯著她。
紀雲禾此時,方才開始在意起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吃了寒霜,我沒死?」
她先前不在意,是因為她認為自己死定了,一定會死在這個月的這一天,沒有林滄瀾毒藥的解藥,她會活活痛死,但現在她不僅沒有活活痛死,她還被大國師餵了寒霜之毒,也沒有死……
她的身體……
「我長了九條尾巴,為什麼?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煉人為妖,是什麼?」她猩紅未退的眼瞳亮了起來,她望著大國師,終於開始重新關注起自己的這條爛命。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她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那一點點,渺茫希望。
而這樣的希望,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她也想抓住。
活下去的希望。
「寒霜只殺馭妖師,因為只對有雙脈之人有效,而你如今身體之中,不僅有雙脈靈力,還有妖力,妖力助你化解了寒霜之毒,是以,你不用再受寒霜桎梏。」大國師道,「有人將你,變成了一個非人非妖的,怪物。」
「非人非妖……有靈力,有妖力……」紀雲禾皺眉,輕聲呢喃,「為什麼?」她混亂的自言自語的猜測著,「林滄瀾……卿舒……狐妖……一月一服……」
她腦海中混亂的跳閃著過去的事情與畫面。
卿舒與林滄瀾第一次喂她葯的畫面,此後每月令她服用藥物的畫面,她想起了很多細節,一開始在她服藥之後,卿舒總會暗自跟著她觀察幾日,後來時間長了,卿舒方才沒有管她。
卿舒乃是狐妖,而她的真身,沒有任何人見過,只知道她是力量極大的狐妖,她為什麼臣服與林滄瀾,締結主僕契約,也無人知曉。
而在卿舒與林滄瀾被她與林昊青殺死的那日。一個昔日谷主,一個傳說中力量強大的大妖怪,卻敗得毫無聲息,死得那般輕易……
所有先前在馭妖谷被紀雲禾忽略的疑點,此時都在此冒上心頭。
她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之前她在懸崖邊上,為了保護長意逃走,受了那麼多箭,挨了那麼多刀,而此時,她的身體,這些傷卻幾乎已經癒合。她那樣的傷,本來早該死了,又何至於,能活到現在。
這癒合能力,確實也如妖怪一般。
還有卿舒死前,口中說的林滄瀾的大業……
他的大業,難道就是煉人為妖,從而抵抗寒霜之毒,再讓馭妖一族……重新站在這人世巔峰……?
「難得。」大國師手中劍在空中一舞,那些飄散在紀雲禾周身的黑氣登時又變得緊張起來,它們圍著大國師,劍拔弩張的。大國師卻姿態放鬆,「紀雲禾,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大國師看著她,道:「你是個不錯,新奇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