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門外卻沒有什麼人說話的聲音。鬼厲皺了皺眉,走了過去,拉開了房門。
只見在門口站著一個人,是一個十三,四歲的苗族少年,臉上神情尤未脫稚氣,手中提著一個籃子,中間放著些肉食酒菜,看來是圖麻骨族長派人送吃得來了。
那少年將籃子遞了過來,鬼厲點點頭,道「多謝了!」
那少年咧嘴一笑,卻只發出「咿呀」的聲音,鬼厲一怔,這般一個少年,竟是一個說不出話的啞巴,難怪剛才只是敲門沒有說話聲音。
他不禁又多打量了這個少年幾眼,只見少年身上的衣服多有補丁,顯然是穿了許久,與剛才在七里峒街道上看見的苗人差別很大,想來這少年在這裡地位不高,只怕多半還是個孤兒。
鬼厲心裡一想到孤兒這兩個字,猛地怔了一下,膽汁這一會工夫,那少年卻是在對他笑笑致意之後,轉身走了,看他深情背影,卻也沒什麼悲傷鬱悶,到頗有幾分快樂的樣子。
鬼厲王著那少年背影漸漸遠去,忽地心中有一陣莫名的煩悶,輕輕嘆息一聲,轉身進了屋子,怕的一聲將房門關上了……
日見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七里峒里眾多的苗人屋中,都一一亮起燈火。
從一個個窗口裡透出來的黃昏的亮光,在黑暗中閃爍不停,明滅不定,在夜色例如沉默的明眸。
那每一戶的人家,在每一盞燈火之下的人們,可都是有各自的心情與人生吧。
鬼厲站在窗口,向著遠處那篇妙人居住處眺望著,沉默不語。
夜風漸漸吹起,七里峒遠處不時傳來苗人興高采烈的笑聲,間中還有不知那裡的狗在吠叫,之時隨風傳來的這些聲音,卻反而凸現了這一片土地中的安寧。
也許這些普通苗人,他們反而比那些修道中人,更加快樂。
鬼厲慢慢關上了窗,轉過身來,將自己與屋外的世界隔絕。
只是他轉頭卻是一怔,前一刻還在安睡的小白,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斜靠著床邊牆壁上,默默地望著他。
鬼厲看了她一眼,道:「你醒了?」
小白笑了笑,用手輕輕揉著額頭,道:「有茶么?給我到一杯吧,我頭有些疼。」
鬼厲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給了她,道:「苗人這裡哪有茶,你喝些水吧。」
小白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喝了幾口,精神也為之一振,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向鬼厲瞄了一眼,道:「你心裡是不是在怪我啊?」
鬼厲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若沒有你,我也不會知道苗人里的大巫師有可能救治碧瑤,算了,明天我們再去見他就是了。」
小白點了點頭,道:「」我酒醉之後不大清醒,你見果苗人的大巫師了么?
鬼厲點點頭道:「見是見過了,他也承認的確東的還魂異術,只是他一定要問問你的來歷,要搞清楚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的,才肯答應。」說著,他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擔心,九尾天狐的身份究竟願不願意泄漏,他對小白的反映心中沒底。
小白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明天天亮之後,我和你一起去見他吧。」
鬼厲點了點頭,正想再說什麼,小白卻忽然笑了一聲,道:「你看這隻猴子,居然醉的比我還厲害。」
鬼厲向仍然躺在小白身邊,四肢攤開呼呼大睡得小灰看了一眼,搖頭不語。
小白伸手,在小灰腦袋上摸了一下,目光步棋染得落到小灰額頭正中的第三隻眼睛上,沉吟片刻,抬頭對瑰麗道:「有一件事,我想了許久,是小灰這第三隻靈目……」
話音未落,忽得在他們屋外,七里峒的上空爆發出一聲如泉飛一般的巨大咆哮,聲東四野,彷彿將整個山脈都震動了起來。就連他們二人這等修為人物,竟也覺得耳中嗡嗡作響。
二人都是一驚,鬼厲快步走到門邊,一把將門拉開,走了出去。
這聲巨響兀自回蕩在七里峒山谷之中,遠近都有不絕於耳的迴音不住地響起,此刻七里峒里的所有苗人都被這巨大的聲音所驚醒,原本的平靜瞬間打破。
鬼厲只看見無數的苗人紛紛衝出屋子,遠遠望去,面上都有驚恐的神色,許多人口中不停叫喚著同一句話,但他卻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腳步聲響起,小白也走了出來,站在她的身邊,看著遠處那群慌亂的苗人,聽者苗人中不停呼喊的話,逐漸眉頭皺了起來,低聲道:「可能出事了!」
鬼厲也看出事情不對,道:「怎麼了,那些苗人在說什麼?」
小白面色凝重,道:「剛才那個巨大聲音,是苗人供奉的犬神石刻發出的警報,若非到了有亡族滅種的危難時刻,這犬神是決不會發出這種聲音的。據我所知,千年以來,苗人的犬神也只是發出過一次警告而已。
鬼厲心中一陣煩躁,此刻碧瑤生死很大的希望都寄托在苗人祭壇里的那個神秘的大巫師身上,偏偏此刻居然出了這種古怪的事情。正當他想說些什麼,向小百問清楚的時候,七里峒原本安靜的夜空中,開始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閃爍著星光的夜空里,突然開始聚集起濃厚的烏雲,將漫天星星都逐一掩蓋。那層層烏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風雲變幻,詭異之極。
站在地面上渺小的人們,忍不住發出了驚恐的叫喊,無數人開始亂走,隨即更多的人想那座苗人祭壇所在的山峰開始跪拜起來。
黑雲沉沉之下,這一片原本充滿歡樂的土地一片悲涼。
(啊!!!累死了!!!)鬼厲皺眉,低聲道:「是有修道中人來了。」
小白在他身旁,看著天空,道::「哪裡的人你知道么?」
鬼厲緩緩搖頭,道:「從這操縱風雲之術看來,大是詭異,不似中土正道道法,與魔教也達不相同。」
小白嘴角動了動,臉上有一絲異樣神色掠過,似乎想到了什麼,但不知怎麼,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此刻隨著黑雲越來越低,七里峒里的苗人連呼吸似乎都越來越使困難,眾人皆大駭,紛亂之像更是明顯。就在這混亂時刻,苗人中忽得跳出一個身影,鬼厲遠遠望去,正是苗人族長圖麻骨。
只見圖馬骨向苗人大聲嘶吼,手臂用力揮動,漸漸的苗人稍微冷靜下來,在圖麻骨的命令下,婦女孩童都開始向遠處一處山峰跑去,留下的都是壯年男子,其中多手持兵刃,顯然苗人也知道事情大是危急,準備決一死戰。
一片混亂中,圖麻骨眼光向河岸著頭看了一眼,見鬼厲二人正站在門外,怔了一下,隨機點頭示意,又把注意力放到指揮族人上面了。
黑雲漸低,照得小白臉上也陰晴不定,忽然,她低聲對鬼厲道:「有這個高深莫測的修道人在,只怕苗人不是對手,你要幫他們么?」
鬼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既然碧瑤要*他們……」
話未說完,忽的天空黑雲之中一聲詭異巨響,如驚雷,如獸吼,瞬間黑雲如被燃燒一半,大放光芒,運力雲外到處是炙熱金光。
片刻之後,雲層深處的轟隆聲中,以團聚大火球從天而落,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但在最中心處,卻彷彿還燃燒著奇異的黑色火焰。未及地面,周圍樹木盡數焦枯。苗人大駭,驚呼四起,但這火球下沖之勢頭何等迅速,還不等苗人跑開,只聽破空之聲銳響而至,「轟隆隆」急沖而至,撞到地面之上。
巨響聲中,無數斷臂殘肢隨著燃燒的火焰橫飛出來,慘不忍睹,四下一片哀號。
鬼厲臉色一變,不料這黑雲眾人說動手就動手,正要起身飛上幫助苗人,卻直覺的背後衣襟突然一緊,卻是小白拉住了他。
鬼厲心中奇怪,向她看去,小白向遠處瞄了一眼,道:「你別急,看那裡。」
鬼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小白看的正式那座處在半山腰的苗人祭壇,那個山頭平台之上,被熊熊火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個枯瘦佝僂的身影凌然而立,正昂首望天。雖然相隔太遠,看不清那人摸秧,但從那個身影看來,鬼厲心中第一個就認出,那正是苗人祭壇里神秘之極的大巫師。
他停下了身形,遠遠凝望山間,那個蒼老的身影。
天空中的火焰雲彩越燒越旺,染紅了整個夜空,如末世之像,天地俱滅,在這個南疆邊陲,熊熊上演。
轟隆巨響,夜風炙烈,忽得一聲驚呼,苗人展示的身後,喊殺之聲大作。
眾苗人為之失色,圖麻骨臉色更是大變,七里峒這裡易守難攻,只有一條山道通向山外,苗人向來重兵駐守,此刻竟然有人在不知不覺間攻了進去,難道……
今夜真的是苗族望族滅種的日子?
只是苗族稱霸南陲二百年之久,圖麻骨身為族長,驚惶之下,仍能鎮定心神,大呼一聲,當先向身後衝去,片刻後苗人戰士紛紛湧上。
夜色如血,無數病人寒光,在瞬間紛紛亮起,划過半空,建起了鮮紅的血。
火焰燃燒,天地欲裂,那一群如魔鬼一般的戰士,胸口有猙獰熊頭刺青,奔騰咆哮,從黑暗中瘋狂衝出,那眼中滿是狂熱,滿是嗜血,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無比,赤裸的上身傷痕纍纍,手上持巨大石斧,縱橫廝殺,所過之處,血流滿地,哀叫四起。
苗人戰士本以兇悍著稱,但一來今晚事起突然,且犬神吠天,正是千年一遇的大凶之兆,苗人人心動蕩,驚恐不已;二來黎族埋伏許久,突然殺入,再加上這二百年在南疆苦蠻質地鍛造出來的勇力,以及不成功就要亡族的境地,一時之間經紗的稱霸南疆的苗人戰士抵擋不住,紛紛後退。
圖麻骨眼中如欲噴出火來,此刻他已看清敵人模樣,大吼到:「黎族!」
那黎族族長手起斧落,又將一苗人戰士砍死,獰笑著想這裡看來,「苗狗們,兩百年的仇,今天叫你們全部償還!」
話音才落,彷彿映襯著他的話語,黎族無數戰士齊聲嘶吼,如野獸吠月,帶著無盡的瘋狂,紛紛殺上,苗人更是抵擋不住,眼看就要崩潰。
就在這危急關頭,忽得著山谷之中,想起低沈而神秘的聲音,如低語,如幽冥,回蕩纏繞在七里峒的每一寸地方。
苗人戰士瞬間喜形於色,精神大振,反觀黎族這邊,從那族長以下,都是面上突顯驚惶之色。
威名震懾南疆的大巫師,終於在苗族最為難的時刻出現了。
紅色的光芒,在漫天燃燒的火焰中閃爍了一下,隨即迅速變大,一站在那個山間平台的大巫師為中心,向整個七里峒蔓延過去。所過之處,燃燒的火焰紛紛熄滅。
片刻之後,紅光依然延伸到苗人與黎族廝鬥的戰場,從後二至,苗人在紅光的照耀下安然無恙,但是紅光末端,一個黎族健壯的戰士觸碰倒著神秘的紅光,忽地發出一聲慘叫,倒地抽搐不停,片刻後全身發抖,七竅流血而死。
黎族中人大驚失色,紛紛退後,這些戰士想來廝殺慣了,任何強敵巨獸在他們眼前,要他們衝上敵對,只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這等神秘巫術,卻向來是南疆族人最恐懼的力量,一時之間,人人面有驚恐之色。
黎族族長臉上業又忍不住的驚慌,苗人的大巫師之名,在南疆對其他四族簡直就是一個惡魔般的存在,此時此刻,他更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
只是他並沒有下令撤退,反而抬頭看天。
那一片在夜空中熊熊燃燒的火焰,炙烈澎湃!
有笑聲,轟然傳出,帶設輕蔑與敵視。
滿天雲彩,瞬間明亮,燃燒的火焰像是突然透明熾熱,在半空化作恐怖巨獸。風助火勢,或更高漲,風雲變幻不停,如奔騰的大海咆哮不止。
雲彩前頭,赫然有人現身,如神人一般,周身上下儘是火焰,從半空服飾下來,如高傲的神祗。
只見他在半空中手臂揮舞,作了一連串詭異動作,片刻之後又如神秘力量在他身後嘶吼一聲,頓時滿天火焰騰起,雲彩瘋狂流動,只聽的巨大爆響,霎那間從天空中落下無數火球,帶著熊熊火焰,衝下人間。
地面眾人,包括鬼厲小白都變了臉色,剛才直落了一顆火球,威力已然如此之大,這無數火球一旦落下,七里峒這個地方怕是立刻就化為火海,再也呆不住了。
常人都能看得出來,大巫師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山谷之中的火光幾乎在同時亮了起來,遠遠望去,雖然仍看不清他的臉色,但那個瘦小的身影在威力驚人的漫天火焰下,卻顯得格外蒼老。
此刻眾人看得仔細,原來那片紅色光芒就是從站在山間平台上的大巫師身上發出的,準確地說,是從他手中一根木賬上發出來的。那木仗顏色漆黑,立起來竟然比大巫師整個人還要高大,尤其是木仗頂端,還鑲嵌著一塊非金非玉的奇異石頭,在大巫師神秘巫力崔持之下,散發出越來越是強烈的紅色光芒。
黎族中人突然騷動起來,無數戰士在瞬間紅了眼睛,黎族族長,那位巨人更是一聲大吼,彷彿帶了兩百年深深不盡的仇恨。
「骨玉!」
他昂首望天,大聲呼喊:「偉大的熊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聲音凄厲而兇悍,聲動四野,瞬間所有的黎族戰士一起嘶吼,紛紛湧上,那血光飛濺的時刻,正是生死逃亡的邊緣。
夜在燒,人正狂!
苗族戰士拚死而戰,但面對著瘋狂了一般的黎族戰士,他們漸漸失去了戰鬥的勇氣一般,逐漸退後。
七里峒里的那條河,漸漸紅了。
倒映著天空飛落的無數火球!
紅光暴漲,向天而起,迎著那些距大火球,形成一道紅色屏障,籠罩在七里峒上空。
無數的熾熱火球,幾乎在同時間撞倒血色紅幕之上,巨大的爆炸聲回蕩在群山之上,乍起了一團團巨大的紅焰。
大巫師雙手高舉過頂,那根高大的木仗直指天際,全力於天空中那個神秘人物對抗著。只是隨著時間流逝,從天空中傳下的壓力越來越大,幾乎已經到了非人的地步。
大巫師心中震駭,黎族之中,千年以來從未有過這等奇術異法,否則在兩百年前那一場決定二族命運聖器的決戰中,他們早就用出來了。
可是,擺在他面前的,天空中那個神秘人物,此刻卻彷彿如不可戰勝的戰神……
知識,大巫師的心底深處,有越來越大的陰霾,這奇怪的異術,根本並非世間所有,而是在南疆秘密流傳了數千年的,那個神秘惡魔的傳說……
天際,火焰熊熊,站在雲端的阿合台,被周圍火焰映紅的興奮得臉色,再也掩飾不住得意之情。從小就被族人災難所深深震撼的他,拋棄了一切,深入到十萬大山之中,找到了那個惡魔,懇求了他那無盡而強大的力量,今天,終於能夠將族人從苦難的深淵救出來了。
而黎族美好生活的第一步,就在此刻,將苗族全部踐踏,奪回鑲在苗人聖器「黑杖」上的骨玉,祭祀偉大的熊神,不,熊神算什麼,黎族受苦的時候,熊神在哪裡?
阿合台心中怒吼一聲,催動法力,瞬間又有十幾個巨大的火球從雲中奔騰而下,當他帶著快一看著火球與紅幕枚以下的撞擊,都讓那個曾經不可戰勝的身影一次次戰抖的時候,他心裡已經決定,勝利之後的黎族,他要讓全部的族人,該信那位神祗,只有他,才能給黎族帶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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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黎族:源於古代百越的一支,遠在秦漢以前,「駱越」的一支就從大陸渡海到海南島,隋代稱海南島居民為「便僚」,即黎族的先人。今天主要居住在海南省中南部黎族苗族自治州,其餘散居在萬寧、屯昌、涼海、澄邁、嚕縣、定安等縣與漢族雜居。黎是他們對「山嶺」的發音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