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手的玉匣關上一半,忽然又停了下來,他的目光落在邵景臉上,兩個人目光對視,誰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劉三忽地一皺眉,卻是又將這隻劣質玉匣收了回來,重新擺放在自己面前,臉上帶著一分慎重之意,伸出二指輕輕夾住其一顆紅果的果梗,將之緩緩拿起轉了個面,目光落在紅果的下方。
紅果的下方與其它地方並無異樣,一樣是紅色飽滿的果皮,然而劉三端詳了幾眼,面色卻是微變,將這枚紅果湊到光亮處仔細觀察,透過那層紅色果皮,隱隱看到了其的果核有些奇怪,居然是如殘月一般的圓弧形狀。
劉三瞳孔微縮,默然片刻,將這枚紅果放回玉匣之,又拿出另一枚紅果如法炮製,結果也是一模一樣,仍是一顆果核形狀奇怪的果實。
緩緩將這枚紅果放了回去,劉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令人「慘不忍睹」的玉匣,嘆了口氣,蓋上了蓋子,隨後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拱手道:「小兄弟好眼光,這兩枚並非紅心果,而是少見的二品靈草『赤蛇子』,我看走眼了。」
邵景微微一笑,搖頭道:「劉大哥慧眼如炬,哪裡能看錯,只是小子最近確實手頭緊,只能用這等粗劣玉匣隨便裝飾一下,倒是叫劉大哥看笑話了。」
劉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近日聽說城裡出了個眼光獨到的邵景小兄弟,最擅辨識一些難認靈草,本來我還半信半疑,今日一見,想不到更勝傳言啊。」
邵景怔了一下,一時間不由得心泛苦,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起來,劉三看他神情,微微一笑,道:「邵兄弟只管放心,我們飛雲堂做事向來都是守規矩的,絕不會外泄此事,在下也不會打聽這兩枚赤蛇子是何來歷。」
邵景鬆了一口氣,不管怎樣,飛雲堂財雄勢大,天劍門更是高高在上的修真大派,他也是招惹不得的。
劉三雙手把玩玉匣,沉吟了一會,對邵景道:「邵兄弟,赤蛇子乃是二品靈草的極品,市價當在八十靈石以上,只是此物雖然少見,卻是含有劇毒,只能用在少見的幾味丹方,所以價碼上還是要打個折扣,這樣吧,我算你一顆七十,兩顆赤蛇子我一共給你一百四十顆靈石,如何?」
邵景笑了笑,道:「劉大哥,赤蛇子雖說有些毒性,但從藥理上講,反而是最適合煉製『蛻心丹』的材料,這個事情,劉大哥見識廣博遠勝於我,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劉三雙眉一挑,面上露出了一絲詫異,道:「想不到小兄弟居然對煉藥還有幾分心得。」
邵景連連搖頭,苦笑道:「我這也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否則的話,小弟要是真會煉製一些丹藥,何至於混得這麼差?」
劉三微微一笑,沒有接他的話,又思索了片刻,這才點頭道:「既然小兄弟是明白人,那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一口價,一百八十塊靈石,這兩顆赤蛇子我收了。」
邵景咧嘴一笑,站了起來,道:「成交。」
※※※
從後堂秘室出來,邵景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若無其事狀地在店內閑逛,過了半晌,似乎沒什麼收穫,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劉三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看著邵景的身影,等到邵景走出了飛雲堂,他才站起身子,走到那個白老頭的身邊,俯身下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白老者緩緩睜開雙眼,一雙精芒隱隱閃爍的眼睛在耷拉的眼皮底下略一轉動,淡淡地道:「不必理會,由他去吧。」
劉三點了點頭,面上卻又露出幾分遲疑之色,看看周圍無人,道:「我們上個月指使在金谷鋪的『老鼠』故意放出這邵景淘寶的消息,但時至今日金谷鋪還是沒有什麼反應,莫不是」
白老者搖了搖頭,道:「此事我們意在打壓金谷鋪的名聲,只要城的修士知道金谷鋪有這種嘴巴不嚴的名聲在,還怕不到我們飛雲堂來么?其它的事不用多管了。」
劉三向門口處看了一眼,道:「那這個邵景」
白老者曬道:「他不過是一個本事低微的無名小卒,算他倒霉,不必多事。」
劉三恭敬地應了一聲,道:「是。」
白老者哼了一聲,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對了,那兩枚赤蛇子倒的確是少見之物,你不要擺上櫃檯,今日山上會有一位長老下來,我記得他正想煉製蛻心丹,給他留著吧。」
劉三連連點頭,答應了下來,隨後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而白老者則是雙眼閉合,又恢復了昏昏欲睡般的模樣。
走出飛雲堂的邵景渾然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覺,已經倒霉地成為了南山城兩大勢力暗爭鬥的一枚棋子,不過這並不妨礙邵景此刻對自己的身家性命感到憂心忡忡。真要說起來的話,邵景作為流雲台第呃,也不知道多少代的唯一傳人,也勉強算是修真界的一分子了。然而流雲台式微多年,從他那位酒鬼師父手上留下來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什麼靈藥法寶奇功妙法那是不要想了,除了一大堆的雜書之外,便只有兩個威力弱小的一級五行術法,往日里他們師徒兩個浪跡天涯時很多時候便是靠著這兩個術法裝神弄鬼,欺瞞一些普通凡人騙吃騙喝什麼的,但如果想和那些修鍊有成哪怕是最低的鍊氣境的修士相鬥,那就有些不夠分量了。
雜書邵景是都看過了,憑著過人的聰明與記性,加上從小跟隨師父包括這幾年來獨自一人到處流浪,他本領低微但見識閱歷卻是遠勝常人,這也是他目光獨到的原因所在。像今天所賣的赤蛇子便是他所淘到最值錢的東西,不過也僅僅如此而已了,像這樣的事情生的概率實在很小,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是睜眼瞎子不是?
他年紀不大性子卻冷靜細密,加上幾分底層小人物的堅韌,才在這個艱難世道活了下來,漸漸長大。近來生的事讓他直覺地感觸到危機四伏,他自小隨師父流落江湖,不比那些衣食無憂的名門子弟,深知人心險惡。今日去馬老七的攤子上看看,其實未嘗沒有想與馬老七講和的意思,只是看來效果很差,講和的話一直無從開口,馬老七卻反倒像是更恨他了,若非黑龍谷與天劍門嚴禁在南山城裡動手私鬥,只怕馬老七都已然找上門來殺人奪石也說不定。
事情既然到此,邵景自然不能束手待斃,將自己一直藏著作為救急用的兩枚赤蛇子賣掉,換了一百八十塊靈石,加上往日積攢的,他伸手摸了摸腰上那隻不起眼的流雲袋,定了定神,在街頭的人流之,慢慢走去,走了一段路後,卻是拐了個彎,離開了最繁華的坊市石路,拐進了一條有些陰暗的巷子。
這城裡最熱鬧的地方自然便是坊市,但是最好的地方被人佔了,還有的人也想做生意,總不能就此罷休,所以在那一排光鮮屋子的背後,南山城上還有不少蜿蜒小巷,裡面也有著眾多小店,從事著各種各樣的生意,如果不是在南山城裡混跡久了,還真不容易知道這其的門路。
而邵景顯然對這樣的地方顯得十分熟絡,混跡江湖流浪街頭,他往昔最喜歡的就是到這種地方來閑逛,搞不好還真能從這些不起眼的小店淘換出一些寶貝來。不過今天他顯然不是來淘寶的,一路上的那些小店都沒有細看,順著那條小巷一直走了很遠,直到這條巷子都快見底的時候,才在一間黑乎乎的門板房前停了下來,粗木製的木板房門半開著,裡面似乎有個人影,邵景在門口皺眉站了片刻,還是走了進去。
一走進門,房子里有些潮濕的空氣便瀰漫過來,隱隱還帶著幾分粗糙的鐵鏽味道,令人感到很不舒服。等邵景的目光適應了這房裡的陰暗之後,便看見不大的房內隨意地擺放著兩張長桌,上面放著些刀劍兵器等物,一個看去已經老得掉牙滿臉皺紋的老頭子,正愜意地躺在一把破舊竹椅上,閉目養神。
邵景走了過去,笑道:「做生意了,高老頭。」
躺在竹椅上的老頭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懶洋洋地道:「是你啊,我跟你說過了,那東西一口價,一百塊靈石不打折,你沒錢就別來了。」
「啪」,一個束口布袋丟了過來,前一刻還懶洋洋猶如豬一般的高老頭瞬間反應的如猿猴一般,手臂一伸便將那布袋抓了過來,打開一看翻騰幾下,又放在手上掂量掂量,嘿嘿一笑,抬頭道:「好,你等著。」
說著一溜煙從竹椅上起來,走到屋子一角某個不起眼的柜子邊,打開櫃門在裡面一陣摸索,然後轉過身來,手上已經多了一件長約半尺半個拳頭大小的黑色筒狀物,走過來遞給邵景。
「黑蝗針,煉器名門『玲瓏宗』所出,雖說是排名靠後的東西,但萬妖谷里靠近南山城附近的一級妖獸,除了幾種特別皮厚的傢伙外,沒有能扛得住的。」高老頭「嘿嘿」奸笑兩聲,看著十分奸滑,豎起一根指頭,道,「一擊斃命,沒得說。」
邵景撫摸著這黑蝗針,只覺得觸手冰涼,看去像是黑鐵所制,通體黑沉沉的,絲毫不起眼,分量也是一般。他皺了皺眉,抬眼向高老頭道:「老頭,這東西真像你說的那麼厲害,該不會是糊弄我的吧?」
高老頭白眼一翻,沒好氣地道:「滾你娘的,老子做這生意多少年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老子賣了次貨?」
邵景嘴角微微一動,欲言又止,末了還是點點頭,忽然又道:「老頭,你知道我本事低微,很多事不大明白,我想問問你,萬妖谷里的那些一級妖獸,大概相當於我們人族修真士的什麼階段?」
高老頭伸手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眼睛大有深意般地看了邵景一眼,然後慢慢躺回了竹椅上,悠悠地道:「這種事我就說不清楚了,不過以前老頭子倒是聽人說過,普通一級妖獸的戰力,至少也勝過了修鍊到鍊氣境的修士吧。」
「啪!」一聲悶響,黑影閃過,高老頭條件反射般地伸手接住,卻是另一個束口布袋,他怔了怔神,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前頭站在那裡的邵景,壓低了聲音靜靜地道:
「再來一個。」